第七章 永夜星火
05

顧青空打電話來的時候,我正在陽台上給花盆裡的花澆水。電話在包里響不不停,我騰不出手來接電話,心想等會兒再回過去吧。可是電話一直響了好幾遍,我將洒水壺放到一邊,擦了擦手之後,接起來。
直到她進了小學,每次開家長會,別的同學的爸爸媽媽坐在教室里,而她只有一個頭髮花白的奶奶。從那個時候開始,杜遲才慢慢接受了自己是孤兒的事實。但是她真的很懂事,也不想讓奶奶為難,所以在她懂事之後,就再也沒問過奶奶關於爸爸媽媽的事。
聽到這樣的話之後,我心裏燃起的希望又瞬間熄滅了。我看看顧青空,一臉無奈:「你確定真的是這裏?」
「那我們也只能去碰碰運氣。」
只見顧青空站在爬山虎下,左轉轉,右轉轉,最後,他拍著腦袋說:「想起來了。」隨後,他用手指著前面的一個分岔路口說:「對,就是那裡,那裡進去很快就到了。」
杜遲是在小學的時候,從一起長大的夥伴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的。他們經常欺負她,甚至當著奶奶的面嘲笑她是沒有爸媽的野孩子。平時很聽話的杜遲,也只有在這個時候會衝上去跟他們扭打在一起。雖然是女生,但是她毫不畏懼。她大聲地沖他們吼自己是有爸爸媽媽的,他們只是出去打工了。然後回到家之後,就一個人躲在房間里偷偷地哭。
我們沿著那條更加逼仄的巷子走了進去。兩邊都是不高的樓房,但陽光也照射不進來,裏面顯得有些陰暗。很多地方堆放著垃圾,所以走在裏面,有一股潮濕腐和*圖*書爛的味道。
「真的忘了,上次來還是初中的事了。那個時候,她在體育課上把腳扭傷了,當時也沒多想,就背著她去了醫務室。後來也是我將她送回來的。當時因為有她帶路,所以也沒有覺得這裏像迷宮。總之很順利就走到了……哦,對了,我記得那裡有一大面牆壁上爬滿了爬山虎,很壯觀。我們可以去問問附近的居民。」
我們站在門外喊了幾聲杜遲的名字,但是沒有人應。這個時候,有個路過的阿姨好奇地看了我們幾眼之後,說:「這裏只住了個老太婆!你們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事到如今,我才對杜遲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這之前的杜遲,在我的眼裡就是一個壞女孩,我一度以為她是有錢人家的千金小姐,從小被家裡人慣壞,所以一身的戾氣和霸道。我甚至還覺得,杜遲那種女孩是沒臉來跟我說話的。
「那去過她家了嗎?」
當其他孩子能夠拉著爸爸媽媽的手去公園遊玩,去商場買新衣服的時候,她只能一個人默默地忍著慾望,陪著奶奶一起去各個垃圾站撿垃圾。
「嗯,我確定,那次來我就對這扇鐵門的記憶特別深,因為它中間掉了一塊,看上去就像一個骷髏頭。」
「我們先走吧,在這裏等著也不是辦法,再到別處去找找。」我向顧青空提議。
我們一路仔細地看過去,每經過一家門口,顧青空都會停下來想一想。差不多走了五十米的距離,顧青空終於激動起來:「就是這裏,就是這裏!」
「那我們要不要進去hetubook•com•com?」
「她怎麼了?你慢點說。」
不等顧青空多想,我就拉著他往街邊跑去。因為是周末,街上的私家車很多,而計程車又都是滿座。我們沿著馬路走了很久,才在一個的士站招到一輛空車,跟司機簡單說了下目的地,車子就開始朝城北駛去。
在那些錯綜複雜的巷子里繞了半天,顧青空終於被繞暈了。「你記不記得有什麼標誌性建築?」我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是下午的三點十分。
我們一直坐到了傍晚,奶奶說到最後眼睛里都閃著淚花。她臉上的皺紋擠到一起,不停地用蒼老的手擦著眼睛。
的確如我們所想,老奶奶招呼我們到家裡坐坐。房間很簡陋,只有平常的一些老傢具,電視還是那種很小的年代久遠的淘汰品。奶奶給我們一人倒了一杯水,可是這個時候我們沒顧上喝水,便開始向奶奶打聽杜遲的情況。
奶奶語速很慢,幾乎是說一句話就要停下來想一會兒。顧青空有些著急,我在一旁推推他,示意別打擾奶奶說話。
「也行。」顧青空的臉色凝重。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本以為可以在這裏找到她,卻沒想到還是撲了一場空。
「那趕緊吧。」經過一家開著鐵門的院子,我們見到了一個在曬太陽的老奶奶。我跑過去,蹲在她的旁邊問道:「奶奶,這附近有沒有一面牆爬滿爬山虎啊?」老奶奶眯縫著眼睛看了我半天,最終才恍然大悟地說:「嗯,有的,在燈花巷二十五號,那裡曾經是一個玩具加工廠,現在荒廢了。」
奶奶和圖書還告訴我們,她的老伴和兒子在二十幾年前的一場車禍中死了,從那以後就只剩她一個人了。她曾多次想過去死,覺得人生也沒有了意義。但是自從杜遲出現之後,她忽然覺得自己要活下去,必須要讓杜遲健康長大。雖然生活過得艱辛,但是杜遲還是很聽話,從不找她買衣服買玩具,甚至連零花錢都不找她要。
「春曉,你快來學校,有急事。」他的語氣很急。「今天不是周六嗎?去學校幹嗎?」
在我們眼前的是一棟三層樓高的房子,鐵門虛掩著,從門縫望進去,可以看見有一隻大黃狗正趴在地上睡覺。
但是直到現在我才明白,她那麼強大的佔有慾不過是因為從小就缺少父母愛的表現。雖然奶奶也很心疼她,但是那種疼愛不同於正常孩子所得到的疼愛。
我遞給奶奶一些紙巾,然後安慰她說:「沒事,杜遲不會出事的。」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太陽已經慢慢西斜。陽光也變得柔和了很多,透過樹枝間的縫隙打在院子里,形成一攤一攤的光斑。
我們起身離開的時候,奶奶還一直拉著我的手說:「杜遲很聽話的,她不會做壞事的。」
走出院子,天已經慢慢暗下來,附近的居民正在做飯,整個巷子顯得煙霧繚繞的。在剛才和奶奶的談話中,我們才知道,原來杜遲是一個孤兒,剛出生幾個月就被她的爸媽丟到了垃圾站。當時還是冬天,奶奶去那裡撿礦泉水瓶,在一個紙箱子里發現了杜遲。杜遲被包裹在一堆衣服裏面,也不哭也不鬧,兩隻大眼睛轉來轉去的。奶奶見她可憐,和圖書便將她抱回了家。箱子里除了幾件衣服和一個奶瓶之外,便沒有其他的東西。所以到現在,杜遲連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
杜遲從小就沒有光鮮亮麗的生活,沒有人能夠給她強有力的保護。所以,在遇到顧青空時,在得到顧青空的幫助之後,她感受到了不一樣的溫暖和感動。那是在她十幾歲之前從未享受過的一種關懷。所以,她才會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如此渴望得到顧青空的認可。甚至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偽裝起來。也只是因為,顧青空給過她幫助,他曾像王子一樣保護過她。
「你別問那麼多,趕快過來。」他匆忙地掛掉了電話。我連洒水壺都沒拿進屋,便跑到客廳穿好鞋子跑下了樓,在街口攔了一輛計程車就直奔學校。我在校門口見到了顧青空。他滿臉的焦灼,看見我之後,一把將我扯了過去:「杜遲出事了。」
逆著光,我們看到了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奶奶正從巷子口往裡面走來。想起剛才那個阿姨說的這裏住著一個老太婆,那麼我們眼前的人就應該是杜遲的奶奶了。
憑著顧青空依稀的記憶,我們在一條叫燈花街的路牌下跳下了車。站在那裡,四周都是差不多一樣的老房子,看外表就知道是很早之前修建的。房子全部由紅磚砌成,破舊的陽台上擺滿了花盆。
奶奶看著也傷心,就告訴杜遲,等她長大了就帶她去找爸爸媽媽。那個時候的杜遲仍舊相信自己不是孤兒,每長大一歲,都會問奶奶什麼時候帶她去找爸爸媽媽。
「還沒有,她家住在城北老城區,那裡的巷子錯綜複雜,https://m.hetubook.com.com我也只去過一次,怎麼走已經全忘了。」
我們小心翼翼地退回去,走到院門口的時候,大黃狗卻騰地站了起來,它開始對著巷子口開始歡快地叫起來,尾巴還跟著叫聲一晃一晃的。
我們繞開大狗進了院子。院子里很亂,到處堆滿了礦泉水瓶和一些紙板。我們來到一扇破舊的門前,上面上著鎖。看來這裏的主人沒在家。顧青空又退到了後面一點,仰著頭,朝樓上喊著杜遲的名字,喊了好幾聲,仍舊沒有迴音。
同齡的女生有溫馨的小卧室,有漂亮的芭比娃娃,有穿起來像公主一樣漂亮的裙子。生日的時候,爸爸媽媽會帶著他們去遊樂場玩。而杜遲呢?她只能陪著奶奶一起生活在陰暗的房間里,對著一台破舊的電視成天發獃,連一個可以交流的人都沒有。
「快跑!」顧青空沖了出去。我也趕緊跟著往外跑。
「好。」顧青空點點頭。
「那謝謝您了啊。」告別老奶奶之後,我們退到巷子里,抬頭看到我們正在燈花巷108號,如果順著門牌號倒回去,應該就很容易找到了吧。
看來杜遲真的不在家裡。那麼她去了哪兒呢?
「昨天晚上,阿翔給我打電話說,杜遲背著他和別的男生一起在逛街,是他朋友親眼看到告訴他的。他還說不會放過她的。可是現在我們都找不到杜遲。」
終於在三點半的時候,我們找到了燈花巷25號。那傳說中滿壁的爬山虎已經枯了,只剩藤蔓,但也差不多將整個房子覆蓋住了。這個時候,我們沒有工夫停留下來欣賞大自然的傑作。我看著顧青空問:「現在有印象了沒?」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