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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如果愛是一場約會

舞會在一個女孩子幾句不痛不癢的開場白中開始了。
阿軒跟在我身後出來了。
阿軒帶我走進一間小屋子,裏面空間很小,其中一大部分空間被各種音響設備佔據著。他拉出一個板凳給我,說:「你先坐會,休息下,還有一會舞會就開始了。」
香樟生於白天,路燈生於夜晚……
她冷笑一聲,說:「二十八?二十八八百年前就不屬於我了,我今年已經三十五拉!」
於是,我對她說:「其實你不是個好女人,或者說不是個徹底的好女人。」
三少正從門口準備進來,他微笑著,暗暗的光線依然擋不住他帥氣的臉,我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氣候,像是擁有了光環,叫我有迷離的溫暖。
阿軒說:「她是我第二個女朋友。是我追的她,但是在一起半年不到還是分手了。」
「你怎麼知道?」欣辛奇怪地看著我。
我還沒答話,手機卻響了。
阿軒說:「她是我的第一個女朋友。」
我噗哧地笑了。
因為我一直在留戀和三少在一起的那些時光。
阿軒奇怪地看我,問道:「怎麼了?」
這時電話又響了。
剛到門口,阿軒還在我身後說著:「我送你!」我卻已經愣在那裡了。
原來,做個好女人也是件痛苦的事,那我原來的選擇是對還是錯呢?
欣辛瞪著大眼睛看著我,但眼睛里卻沒有光澤,她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接著又倒了一杯酒,顫顫地拿起來,猛地喝下去,然後忽然就流出淚來,衝著我大聲喊著:「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他怎麼可能沒有女人?他最喜歡的就是女人,我怎麼會不知道!可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
「這次的舞會就是我主辦的。這個夏天結束我就畢業了,最後再和他們玩一場。」阿軒用一種無比留戀的語氣說這樣的話,我忽然又覺得他到底還是孩子了。生活里值得我們留戀的東西一直很多的時候,說明我們一直都沒有長大。要麼是幼稚地以為什麼都值得留戀,要麼是糊塗地一直想著留戀的東西卻不肯面對現實。
剛才電話里那男人的聲音有些耳熟,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楊楓。
欣辛真是醉了,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里像是要落淚的樣子,這與平常的她大相徑庭。
我說:「一個三十五歲還未和自己愛的男人結婚的女人,必定是愛上了不能結婚的人。我不但知道,還知道那個人是誰。」
欣辛竟然為了楊楓傷心難過?
阿軒笑笑,說:「唉?你怎麼知道?我確實是這樣說的,否則,你以為你會有這樣的待遇?」
欣辛估計是去約會,很精心地打扮過,一件淺綠色的短旗袍裹著她曲線玲瓏的身體,腳上穿的是特高跟的皮鞋,欣辛平時是很少穿皮鞋的,除非,是去見男人。她臉上施的粉黛也精緻極了,跟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大有不同,第一https://www.hetubook.com.com次的時候我覺得這個女子是瀟洒隨和的,而現在,是女人十足的。
「適合就一定好嗎?你不懂!我這樣,我願意,我心甘情願!不要你管!」欣辛說完,蹲在地上,抽搐起來。
我打斷他的話,說:「我不是欣辛,你稍等。」便把電話給了欣辛。
我是真信,這世界上真的是什麼樣的女子都有,沒有什麼好不信的,我已經習慣去接受這世界上所存在的一切了。
「好了,別羅嗦了,我走了。」正好迎面來了一輛計程車,我一招手,上車便走了。
我昂著頭,說:「你顯擺你的吧,我不稀罕!」
到了目的地,我下了計程車,結賬完畢后對司機說了一句話,我說:「開車的時候不要聊天,乘客對你的技術未必像你自己一樣自信!」說完我就走了。
我當然知道阿軒想說什麼,我總是不願意多聽那些從男人口中說出來的,假裝不經意的,卻可能會叫我感動的話,矯情!
「時間未到?我已經三十五了!我告訴你我還是處女,你信不信?」欣辛用迷離的眼光看著我。
欣辛一下子清醒了八分,有些生氣地說:「話是不能亂說的!你不懂他的身份,他隨便一翻手都能把你捻死!」
我笑笑,說:「原來你喜歡這樣的女生。」
忽然想到三少,我心裏又沉了一下。
我說:「你該不是之前跟他們說,你今天要帶個女朋友過來吧?」
我和欣辛坐在沙發上,開始喝酒。
在我得知三少也在這城市上大學的時候,我就猜想會不會是我經常來的這所。而今天的所有,原來也都是為了三少一個人準備的。
我轉過頭,看車窗外一閃而過的路燈,被拖的好遠好遠的一道明亮的線條。我喜歡路燈,自從我來到城市的第一天我就喜歡路燈,路燈是城市裡第一個接納我的,也是第一個給我溫暖的。白天的時候,它默默的,從不對我多說一個字,但是,到了晚上,它照著我的全身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它的撫摸和毫無成見的接納!
電話的鈴聲讓欣辛忽地精神緊張起來。
我只是搖頭,僵硬地笑著。
我看不清阿軒是不是皺眉了,但是我猜他該皺眉了,他第一次站在我床前看我生病的樣子的時候就皺眉了,還自以為是地說「我就知道會這樣」,於是我輕鬆地說:「別以為天黑我就看不見你一臉愁苦的樣兒!我最不喜歡你老是跟個勞苦大眾似的了。好了,有時間打電話給我。」
「她人很好,真的很好,好到對誰都一樣的平等。我和她戀愛之前她對我很好,我和她戀愛之後她還是對我那樣好,並且我發現和對其他人沒有分別。我用了半年時間,依然沒有找到我在她心裏的位置。所以,好和好散了。就現在,她還是對我很好。這事情是不是很好玩?」阿軒和*圖*書說著對我攤開手,做出很是無奈的樣子。
白天與夜晚,真的不能兼得嗎?
我和阿軒一進來,其他人全都出去了,壞壞地沖阿軒笑笑。
她拿了一個手提小包,正要出門,工作室的電話響了,我拿起電話,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說:「欣辛啊……」
阿軒點點頭,說:「我只是……」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腦海里忽然閃過楊楓的影子,這紅酒,還有這酒杯,大概是楊楓常來消遣的用品吧!那欣辛算什麼?是他真的愛她,還是也只是他消遣的用品?
「是我提出的分手。因為我發現她根本不喜歡我。」阿軒說。
他從我身邊走過去的時候,我又立刻轉過身,大步地離開了那裡。
阿軒點點頭。
「她只是喜歡她自己而已,她需要一個相對條件不錯,能夠讓她自己成為別人羡慕的對象的男朋友,而我,是她這樣條件的合適人選。跟她在一起,她從來不願意來了解我,不想知道我在想什麼,或是我心裏有什麼樣的看法,也不管我喜歡她多少,她說,我們又不是要過日子,幹嘛互相了解?我們的關係就是男女朋友,其他的什麼都不是。所以,我們分手了。」阿軒很平靜地說。說完分手兩個字,還對我做了個鬼臉。
她晃著酒杯,說:「每種酒都要有適合它的酒杯去盛,酒才顯出它的美麗。每個女人都是酒,而男人是酒杯。可是,為什麼我至今沒有找到我的酒杯?」
阿軒把我拉進舞場的時候舞會還沒有開始。忽然一群男生衝著我們吹起口哨來,其中一個喊道:「快看咱們彭老大哦!」
我看著面前這個可憐的女人,這個為了一個男人耗了自己十年光陰的可憐女人,我忽然想讓她明白一些東西,女人沒有多少十年可以耗,更何況是個已經快四十的女人。
阿軒一本正經地說:「一共就有過兩個,真的!這第一個女朋友不到一個月就分了。」
「我想讓你清醒!你現在還有機會,趕緊找個適合你的人過正常的生活吧!」
阿軒眯著眼笑了笑,說:「怎麼,我就不能顯擺?我就是顯擺怎麼了?」
三少就這樣跟我擦肩而過了。
我這人最不喜歡說好聽的話,眼睛看到的是什麼就說什麼,我說:「你大概二十八的樣子吧。」
我忍不住又笑了,說:「想不到你的人緣不錯嘛!」
「不喜歡你,人家還追你?」
我解釋說:「不是,我不是笑那女孩,我笑你說的話,你第一個女朋友……這意思難道是你有很多女朋友?」
我忽然間明白了我為什麼會來,又為什麼會這樣的來,我心裏到底又有怎樣的美夢,此時,我都明了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跟別人鬥嘴皮子了,以前一直是和三少在說,我不知道那個時候我為什麼那麼喜歡說話,我們每天每刻空余的時間都在說話,話題永遠沒有止境,但還是和-圖-書說到了頭……
三杯酒下肚,欣辛已經有了半分醉意。
我冷笑,此時的我,還不能懂欣辛說的這些,等到我懂得的時候,我才知道,學會一樣東西,是要付出沉重的代價的。生活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這樣,代價是生活這個市場上的等價交換守則。
我到了之後他便拉著我的手進去了。
阿軒沖他們笑笑,舉起拳頭,示意他們不要太囂張。
阿軒看了看我,大概是看出了我的難處,問道:「你想跳舞嗎?或者咱們出去走走也行。我們校園還是很漂亮的。」
我拿起電話,是王太太,說今晚臨時有事來不了了。
過了一會,欣辛起身了,從柜子里拿出一瓶八分滿的紅酒還有兩個高腳紅酒杯,忽然笑著對我說:「咱們喝點酒吧。」
欣辛聽說是王太太,神情又是一落寞,失望,從她的眼角顯露出來了。她緩緩地說:「好,都不要來,都放我鴿子吧!」
那天晚上,阿軒在校門口等我。
我想了想,還是對她說了那天在儲藏室的事,我說:「你愛的那個他,不是個值得你一守十年的男人,他可以隨便動女人的身體,他究竟有多少女人,我不知道,但是他絕對不缺女人。我曾經看見他和一個女人在床上,也曾經差點和他……就在不久前,就在這工作室的儲藏室里。是真的。」
「那是因為她一點都不愛你,所以才不能給你愛的感覺。你看看現在呢,她挽著的是那個男生的手臂,你讓她換了挽別人的試試?這就是差距了。」我故意奚落他幾句,然後說道,「我今天可是來參加舞會的,怎麼著,一直在我面前顯示你那點可憐的戀愛資本是什麼意思?」
阿軒問:「有這麼好笑嗎?是她追的我。我當時覺得這女孩看起來挺文靜的。」
說實話,我心裏還是有一點點震撼的,原來還有人是這樣理解愛情的。也許,不是愛情,只是一場遊戲而已。在遊戲里,我們各自是左右手,但是只有在運行遊戲的時候才是,出了遊戲,什麼規則都不適應了。
她一聽,一點高興的神色也沒有,我以為是我說大了。
我笑笑,說:「我信。」
「啊?老師啊?您是大學老師啊?我真沒看出來!大學老師可是更自在啊!叫人羡慕!嘖嘖,我還真沒看出來,您看來是年輕有為了,這麼年輕呢……」
我一年前就開始在這所校園裡晃悠,卻從未與三少擦過肩。而今晚,我只是稍稍地站了站腳,就準備離開的時候,還是沒有被放過。
沒等她說完,我趕緊答應,說:「沒事,我現在就過去。」
我沒有多說話,靜靜地坐在一旁,等欣辛自己平復。
他後來還說了什麼,我聽不大清楚了,反正是不管他說什麼我都不再搭理了。
我正想著,阿軒又望著窗外說:「你看那個!直發的,綠色上衣,白色裙子的那個女孩,胳膊挽著一個男生hetubook•com.com的,看見了嗎?」
「怎麼了?生氣了?跟你開玩笑呢!」阿軒小心地說,「其實,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世上有很多種女孩,也有很多種愛情,你屬於的那一類未必就是不好的,所有存在的東西都有對應的東西去接納它。你,明白嗎?」
阿軒送我到門口,我對他說:「回去吧!我這樣的人走到哪裡都只有我禍害別人的份!」
我看了阿軒一眼,忽然發現他在有意跟我鬥嘴皮子,無聊至極。
忽然很著急一般地想走。
阿軒見我也黯然起來,說:「畢業終究是件好事情!來,我給你介紹兩個女孩。」
欣辛說著,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完,然後說:「我真是羡慕阿蘊,真是羡慕她!她自由自在,想嘗試什麼樣的杯子就嘗試什麼樣的杯子,不用為要做個好女人而累。」說完,她看著我,說,「我忽然,想有個家,或者,做像阿蘊一樣的女人。」
可是,我在勸她什麼啊?我怎麼能這麼勸她?這是我的真實的想法嗎?不,這根本不是我的想法,這隻是欣辛想要的生活,所以,我告訴她該怎麼做。我怎麼會容忍我自己像欣辛一樣呢?我才不會為了一個根本不值得的男人守身如玉十年,還弄的自己這麼痛苦。
欣辛一愣,我說:「因為,你愛上的人有自己的老婆和家,而且你還讓他愛上了你。」
我猛地回頭,面對阿軒站著。
我不好意思地對阿軒說:「真是抱歉,有點工作上的事,我現在必須過去一趟。」說完就往外走。
上計程車的時候司機看了我一眼,剛開車不久,司機就開始說話了:「唉呀,你們正是人生的好時候啊,年輕,又上著大學,不用考慮吃飯錢,有很多朋友,參加各種活動,沒事的時候還能出去轉轉,看看風景……真是好啊!我就羡慕大學生,朝氣,有活力,以後都是棟樑啊!不能跟你們比嘍……你今年大幾了?」
只是,都很無謂了。
舞場中一下子多了很多的人,放的舞曲基本上都是校園裡流行的恰恰之類的舞蹈。
我望出去,果然看見一個穿著大號的印著小新的T恤的女孩,頭髮高高地紮成一個馬尾,穿著牛仔褲,運動鞋。
像有些東西在指引我一樣,我還心懷美夢!可是,是一個什麼樣的夢呢?
可是,他的微笑不是對著我,而是他面前的女孩,那個叫瀾清的女孩。
我還沒說話,進來了一個孩子,對阿軒說:「老大,時間差不多了,該開始了。」
欣辛接了電話,神情一下子就黯然了下去,只說了聲知道了,便掛了電話,然後一下子頹然地坐在了沙發上,兩隻眼睛里儘是哀婉。
這個晚上之後,欣辛有段時間非常沉默,總是不由自主地陷入自己的思想里,兩眼無光地看著面前的布料,做一件,毀一件,店裡每天都要清理掉很多被欣辛毀掉的布料。
「這麼快?效率夠m•hetubook.com.com高的啊!」我奚落他說。
竟然是欣辛打來的。
忽然,我想到了楊楓,欣辛如果不是愛上的人是楊楓,她現在必定過著的是幸福的安寧日子,過所有好女人應該過的日子。
在這麼嘈雜的環境里,我竟然難得地聽到了手機的聲音,一定是著了魔了。
我向窗外看看,果然看見了阿軒說的那個女孩,很清秀,微微笑的樣子很漂亮。
我看著場中的女孩子扭動的腰肢,享受的神情,忽然後悔自己的這身打扮,這哪裡像是來學校參加舞會的,根本就是去領獎的。本以為會顯得自己高貴美麗,卻沒想到弄巧成拙,既掩住了自己的青春,又不能像場中的男女大胆地釋放自己。可是我為什麼會這麼打扮自己?
她說:「江暖,你現在能過來一趟嗎?我剛約了人,要出去,不巧之前跟王太太說好了她今天晚上來拿衣服……」
我是真沒看出來她會有這麼大的年齡,從她的各個方面來看,都看不出是個五年前就過三十的人。也許我根本就沒有仔細瞧過她的臉,恰好今晚她又化了妝,掩飾了一部分。
「哎呦,吃醋了?」阿軒鬼迷迷地笑著問。
我特意帶了衣服到工作室去,下了班之後換上的。一件海藍色的抹胸連衣裙,下擺剛及膝蓋,脖子上戴了一圈晶瑩的水鑽,頭髮是盤上去的,化了淡淡的妝容,腳上一雙藍色高跟涼鞋,連耳環也選了寶石藍的。整體上我自己還算滿意,既沒有因為抹胸的裙子顯得俗艷,也沒有因為盤起的頭髮顯得呆板,時尚、俏皮和大方各有了幾分。再加上我165的身材,天生清純的模樣,應該不會叫自己在舞燈下失色吧!
阿軒說著,從窗口往外看,說:「你看到那個穿著特大號T恤,上面印著蠟筆小新的女孩沒?」
「十年了,我和他在一起十年了,我是真愛他,但是我不知道他愛不愛我,他從來都不碰我,他頂多吻我,可是,我已經是三十五歲的女人了,他難道不知道該給我什麼嗎?我十年來只守著他一個人……可是,我又不能下賤地去勾引他,我知道我要是那樣做了,他就會離開我,他喜歡我這樣,生活簡單,不強求,做個好女人……」
我坐在她身旁,說:「會有的,只是時間未到。」
「嗯?我是老師。」我不大願意搭理他,隨口說了句。
這麼說來,我難道也還是個孩子嗎?
欣辛大口喝下一口后,眼睛盯著杯子里剩下的紅酒,笑著說:「你看我有多大了?」
但是也因為路燈叫馬路兩邊少了很多高大的樹木,有很多馬路上原本是有翠綠的香樟的,秋末的時候,成熟的香樟籽落下來,我喜歡踩上去,啪的一聲響,然後就是悠然的香味,慢慢地進入鼻孔,進入心裏……可是,因為路燈,砍去了好多的香樟。
一進工作室,欣辛立即高興地迎了過來,說:「你來了就好了,我等下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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