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髮髻

青印見她這付樣子,心中焦急,道:「夫人只是贊你梳頭梳的好,你怎麼就嚇成這樣?」
東子個子雖小,力氣卻大,在荒院和紫珠園之間奔波了十幾個來回,終於把小姐的所有用具全搬回來了,跑得一身大汗。放下最後一張花凳,道:「我就說小姐良善,不會驚嚇小人,我這不是平平安安的,什麼怪事也沒看到嗎。做人只要心中無愧,便不怕怪力亂神。」說罷,告辭離開。
落葵低下頭,腿微微發抖,低聲答道:「好看。」
朱氏俯視著發抖的女孩,嘴角勾出一抹陰寒的笑。
青印就替她把話說完:「夫人說,你梳的『朝雲近香髻』是最好看的。」
落葵面露驚恐,手中的銅盆「咣當」一聲落在地上,水灑了一地。青印見了,趕忙上前幫忙收拾。落葵也蹲在地上擦著水,青印注意到她的手控制不住地哆嗦著,彷彿經受了巨大的驚嚇,正在拚命壓抑著心中的驚恐。
落葵的身子猛地一抖,抬頭看去,只見朱氏正拿著銅鏡,滿意地側著臉欣賞地自己的髮式。
落葵開口求道:「我跟青印不敢去那院子里和*圖*書拿小姐的東西,你們幫幫忙……」
一時間,靜靜的沒有人說話,四周環繞著陰森森的氣氛。
林梓楓卻不這麼覺得。一大清早,就闖進了屋裡來。看到牆上掛著的林亦染畫像,臉色愈加難看。
落葵用力搖頭道:「這事若放在以前,夫人定然耳刮子抽我。可是……你也看見了,她非但沒生氣,還說……」說到這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落葵一把握住她的手,手心裏全是冷汗,哭道:「我大概是中邪了,怎麼會給她梳那個髮式呢?」
「那個『朝雲近香髻』,是小姐生前最喜歡的。方才我一恍神間,竟不小心梳了出來。莫不是讓鬼附了嗎?」
朱氏在兩個女孩子面前站了一站,也沒有驚擾她們,徑自進了屋,腳底柔軟,沒有發現半點聲音。及至門被合上,青印才敢睜開眼睛。只見月鉤沉于天際,快要落下了。
朱氏正坐在銅鏡前,由落葵梳理著長長的烏髮。
林梓楓咬牙道:「硃砂,你做這些瘋癲樣子給誰看呢?莫要忘記了,她臨去時,你可也並未善待她半分。」
落葵抬和*圖*書袖抹去臉上嚇出的淚水,站起身道:「我不能在這裏再呆下去了。要即刻走,即刻走。」
青印安慰道:「姐姐多心了。定然是因為梳頭時想到了小姐,才下意識地把做熟的活兒做了一遍,沒什麼稀奇的。」
東子點頭道:「小姐為人心地善良,就算是變鬼,想來也不會為難小人。小人這就去替姑娘把東西都搬來。」落葵千恩萬謝。
「是啊。小姐去時,是有多恨?」朱氏呵呵地笑起來,眸色陰沉。低低念了一句:「林梓楓,願我今日所受的痛苦,百倍還予你身。」
「原來你還記得她啊。」朱氏悠悠吐出這句話,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落葵,眼神寒慄。旋即又笑了,道:「我在小姐的雜物中找到這幅畫。這還是當年她在閨中時,老爺畫的她呢。小姐她,一直把這幅畫珍藏著。」
次日,陽光灑進林府的院落,處處顯得美麗祥和,昨晚的事件帶來的陰森詭異之氣悄然散去,彷彿從未發生過。朱氏用著過世的前任夫人的被褥和妝奩(lian),毫不忌諱,神態間十分自然。晨起進去伺https://m.hetubook.com.com候的青印和落葵,起先彆扭了一陣子,很快也就適應了。
青印也抬頭看去,見畫中畫了一個白衣美人兒站在芭蕉樹下,容貌端麗,神態溫婉,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她懷中還抱著的一隻雪白的貂兒,情境十分溫馨。畫中人如此美妙,不知落葵到底哆嗦個什麼?卻聽朱氏又問:「落葵,你可還認得她?」
落葵眼淚幾乎都出來了,頭都不敢抬一下,道:「認得,是小姐。」
兩個女孩子忙了大半宿,終於做完了。夫人卻不見回來。兩人相依偎著坐在門口台階上,昏沉睡著。不知過了多久,青印略略清醒了些,只覺香風撲面,便知是朱氏回來了。她緊閉了眼睛一動不敢動。
林梓楓的臉映在鏡子里,微微變形扭曲。朱氏也沒有回頭,只對著鏡中他的影像嫣然一笑。問道:「相公臉上的傷好些了嗎?」
落葵急忙掩住她的嘴:「不要說了!你可知道,這句話,是從前小姐常掛在嘴邊誇我的。我總覺得……夫人,變成了小姐。」
此言一出,眾人哄的一聲,四散逃去。半夜三更到個荒院子里拿www.hetubook.com.com死人遺物,不光是嚇死的問題,說不定還會招鬼撞邪,誰敢去?!
朱氏挑了挑眉,道:「相公不要多想,只是硃砂自小伺候小姐多年,情感深厚,昨夜忽覺心中想念,搬了舊物回來,聊作安慰。」
青印疑惑道:「姐姐說什麼?」
兩個女孩子收拾好了,退出屋子去。落葵疾步走開,幾近奔逃。青印看她神色不對,急忙追上去。直追到園子里,喚了一聲「落葵姐姐——」
朱氏吃吃地低聲笑起來。這時落葵也給她梳完了髮式,端了水盆低著頭退開,想要快快離這位反常的主子遠些。卻聽朱氏讚歎道:「落葵梳的『朝雲近香髻』最好看了。」
落葵剛鎮定些,忽然發覺牆上多出了一幅美人圖,抬頭一看,不由地發出一聲驚呼,臉都白了。朱氏問道:「落葵,畫好看嗎?」
青印也忍不住寒意襲身。
聽到這充滿怨毒的話,林梓楓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在給朱氏梳頭的落葵臉色也變得蒼白。朱氏瞬間又笑起來,從鏡中看著林梓楓道:「相公也記得小姐的這句遺言么?」林梓楓身子篩糠似地顫抖著,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和*圖*書因為害怕,雙眼通紅,啞聲道:「瘋子。」撫袖而去,腳步頗為倉皇。
落葵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上。青印跑上前扶她,人小力薄,怎麼也攙不起來。落葵兩眼發直,面色慘白,顫聲道:「青印,你到聽了嗎?聽到她說什麼了嗎?」
傷?林梓楓愣了一愣,才記起前幾日她曾用指甲划傷他的臉頰。本就是一道沒出血的紅印子,兩天過去,已是看不太出來,只是這兩天一直癢的厲害。
此刻他可沒心思談論這點小事。環視四周,熟悉的用品和飾物,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壓抑著怒火,沉聲問道:「硃砂,你到底瞎鬧騰些什麼!」
硃砂幽幽嘆一聲,道:「有些人,去了,才記起她的好來。」
林梓楓聽她這樣說,臉色並沒有好看些,眼中積著陰鬱,道:「情感深厚?這倒不曾看出來過。」
東子的一番話,卻惹得落葵神色鬱郁的。直到青印喚她,才打起精神,把林亦染的遺物一樣樣擦掉灰塵,擺回原處。
落葵正急得要掉下淚來,卻見有一名個子不高、身材健壯的年青家僕留了下來。滿懷希翼地拉住了他的胳膊,問道:「東子,你可能幫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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