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饕餮大餐

陌途雖然與人類嬰孩不是同類,但見到這樣一把細小弱骨散於土中,也不禁心下側然。
舉目望向空地。這妖樹之下的泥土之中,不知掩埋了多少這種裝了嬰兒屍骨的禁魂壇。看來,這應該就是那些不幸出生在七月十五、又在周歲之時奇怪失蹤的嬰兒了。傳說中的什麼古墓被毀、冤魂詛咒的傳說,或許正是真正的作孽者放的煙幕,這妖樹才是真正的始作俑者。這妖樹,為何竟以此等毒辣至極的邪法修鍊?
正欲上前,忽然聽到亭子的方向傳來一聲驚呼。
青印怕陌途傷后冷到,拿衣襟將他裹了裹,準備回去客房中。尚未邁出亭子,就聽陌途低聲道:「慢著。」
沒有多久,上百隻的鼠精已剩下沒幾隻,陌途吃上了癮,意猶未盡,窮追不捨。腳下突然一涼,有刺骨的寒氣浸入足底,腦子一醒,站住了。
鼠精弓起腰部,突然彈起,猛然撲擊過來。青印果斷出手,翻轉手腕,赤紅羽箭脫腕而出。羽箭像一道火焰貫穿了鼠精的身體,半空中發出爆裂般的聲響,竟然四分五裂,蓬出一團血霧,將她頭上臉上粘染得一片腥紅。
幾隻灰影沖近時,站在亭下的青印看清了它們的真面目:是些身長數尺的大鼠,獠牙尖爪,雙目腥紅,面目十分猙獰。巨鼠各有分明的進攻路線,有的襲向對方咽喉,有的襲向腹部,有的襲向後腿,兵分幾路,朝著三尾獬貓的幾處要害猛撲hetubook.com.com過去。
青印。
發怔的時候,忽然感覺寒意襲身。自從五年前身體出現異能起,對於危險的接近都有格外敏銳的直覺。下意識地,迅速往旁邊邁了一步。剛剛挪開,「呼」地一聲,一隻巨鼠從亭頂落在她剛剛站的位置,尖利的腳爪深深戳入地面石板之中。
尖利的哨聲再起,變幻著調子。
暮色漸攏,原本就格外陰涼的園子里寒冷起來。花蔭樹影隨風簇動,黑夜將至。董府的黑夜是格外陰森的。總有伴著低嘯的風穿過園林,說不清道不明的物種在暗夜中遊盪。
霧氣深處,有灰黑的影子移動,間或看到一對對腥紅亮點。她的手腕暗暗翻轉,腕中火鳩羽箭蓄勢待發。
抬爪,輕輕一拍,陶罐裂成碎片,散落出一小堆灰白的東西。是些碎成碎片的骨頭。從一些細小的斷骨特徵可以看出,這應該是人骨。
青印站在亭下,看著那個巨大身影騰躍間橫掃鼠陣,震撼得回不過神來。這兇殘饕餮的本相,真是令人心生畏懼。她對陌途,其實只是看到了十分簡單的一面,他的背影中,不知還藏有多少不為人知曉的面目。
「……」
他凝目看去,見那陶罐上刻了密密的彎曲字元。仔細辨認一下,竟像是禁魂咒。
正是從樹下傳來的。
青印意識到,這鼠精甚至不能稱之為妖精。是完全喪失本性的妖魔,其攻擊力是以前遇到的小妖和圖書不能比擬的。
她把兩隻手狠狠向他的襟上抹去,氣急敗壞地嚷道:「噁心死了!老鼠血噁心死了!我要洗澡!我要洗澡!!」
這真是一場饕餮大餐。它很久沒能飽餐一頓了。愈戰愈勇,愈吃愈歡,凡是進入視線之內的鼠精,一概吞吃,一隻也不捨得落下。鼠陣很快大亂,吱吱尖叫聲響成一片,四處逃躥,連那越來越急的哨聲也不能控制了局面。
那些慢慢圍近、蠢蠢欲動的灰影,看到突然出現一頭額生尖角的巨大怪貓,突然意識到情況不妙。然而因著有身後有號令催著,並無半分退縮。暗夜深處,突然尖細的哨聲響起,數道灰影同時發力衝來,速度極快,帶起一陣腥風。
青印也是頭一次見他變成這般龐大的模樣,被震撼得半天合不攏嘴。
黑貓的金眸眯成一道縫,凌厲如薄刀的目光向四周掃了一圈,探出舌尖掃了掃嘴角,道:「這不是打架,是送上門的一道大餐。而且他們搞起這霧障,原是為了遮掩邪魔之氣,卻恰好可以幫我掩藏氣息,總算可以放開手腳了。」得意地哼哼兩聲,突然躍到亭外,半空中化身為龐然巨獸。
此時霧障遮掩氣息,它可以毫無顧忌地動用法力了。為防咒術機關,蓬出一層透明結界護身,一步步逼近了那棵古怪的大樹。
常人在這黑霧籠罩的情況下,就如瞎了一般的。然而光線徹底消失的一瞬間,青印的眼https://m.hetubook.com.com中泛起一層金光,迅速適應了黑暗。雖然視線因霧氣迷濛而看不清楚,近處的事物還是可以隱約看清的。
突然落下的醜陋鼠精,嚇得她驚叫了一聲。在青印的捉妖生涯中,曾數次與小妖正面交鋒,但從未見過這等兇悍的。這鼠精將黑長的趾甲從石板中拔出,抻了抻腰,化成人形。說是人形,其實是半人半獸。臉是人臉,頰上卻覆蓋著灰黑色短毛,眼眸腥紅,呲著牙,口水自嘴角淋漓而下,沒有半分妖精應有的靈性,只透著凶戾的殺意。
青印還在因為緊張驚嚇而兩眼發直,被他抱著晃了兩晃,終於回過神來。慢慢抬手,低頭看了看自己粘滿鼠血的手,大叫了一聲:「啊……」
獬貓張口一吸,另外只幾已橫屍在地的鼠精被直接吸入了腹中。
快要接近時,粗壯樹榦下突然有個身影一閃。陌途沒有猶豫,轟然虎撲過去,巨爪向人影揮去。人影沒有向旁側逃去,而是向後退了一步,攸忽一閃,竟憑空消失不見了。
青印只是兩眼發直,一動不動。一時間他只看到她滿臉的血,還道她傷的很重,沒了反應,直悔得腸子都絞扭到一起。橫抱著她站了起來,想要去求救,卻又不知該去哪裡求救。原地轉了兩圈,腦子都懵了。
更多的灰影襲來。陌途的瞳仁在黑暗中擴得圓大,殘忍的火焰在眼中燃燒著,興奮到了極點。
他追殺鼠精追的興起,居然和_圖_書把她單獨留在亭中許久了。渾身的毛聳然豎了起來,轉身往回奔去。
陌途慌道:「怎麼了?哪裡痛?到底是傷在哪裡了?」
這般纖細、脆弱,是一具嬰兒的屍骨。
獬貓的金眸中露出嘲諷的冷笑。揮爪之間,一隻巨鼠被凌空開膛,黑血噴濺。身形騰挪幾下,又有幾隻喪生爪下,最後餘下的一隻,則被獬貓的血盆大口從頭罩下咬住,腦袋一甩,傳來巨鼠骨骼斷裂的恐怖聲響,片刻間,已消失在獬貓的嘴中。
妖樹禍害人間,殺生無數,禍害無窮,必當剷除。雖然邪樹魔力定然不弱,但方才他那一爪已傷了樹妖,趁機剷除,不是難事。陌途眼中凶光畢露,橫目掃向妖樹。
所謂老鼠遇到貓,小命沒的跑。暗中指揮的那個人,此時大概才意識到派錯了隊伍。然而箭在弦上,不能不發,只能全力一搏了。
陌途冷笑一下,後退了一步,目光順著樹榦向下看去,停在那暴露于龍盤虯結的樹根上。巨獸在樹下慢慢踱步,凝神感受著足下的細微變化。突然感覺到了什麼,原地刨起土來。巨爪十分有力,幾下便刨出一個深坑。動作忽然停住,前爪在坑底輕撥了一下,露出一個大酒罈般大小的陶罐,一根烏黑樹根的末端鑽進了陶罐之中,將罐口堵得嚴嚴實實。
「蓬」地一聲,陌途這一爪拍在了樹身上,拍得樹身猛陷下一個巨大的爪印,隨之樹身「卡啦啦」震裂一道縫隙,紫黑色如血液般的液體www•hetubook.com.com從裂縫中滲出,巴掌大的肥厚樹葉簌簌而落。隱隱的,樹冠深處傳出一聲痛苦的嘶鳴,整個樹身都瑟瑟發抖。
匆忙趕回來的陌途看到了這一幕,見她滿身是血倒在地上,這一驚非同小可,發出一聲如雷般的吼聲,奔至亭邊時化身成人,跪倒在她的身邊,一把抱起來,蒼白著臉喚道:「青印,青印……」
不論是何種族,殘殺幼兒,就該天誅地滅。
這次陌途化出的的真身尤其巨大,竟然跟房子差不多高了,巨蹄沉重地落地,踩折數棵樹木,地面顫抖,塵埃飛騰。
她腳步一頓,站住了。與此同時,也覺察到了氣氛不對。黑暗迅速瀰漫。只是這黑暗並非是因為夜色降臨,而是因為一層黑氣從地面上冒了出來,如無聲的潮水迅速猛漲,轉眼之間,整個董府已攏在一團烏雲中般,暗得伸手不見五指。
凝目四顧,原來是追擊過程中,無意中闖入了竹林中的空地。一直疾響的哨聲嘎然而止。哨音的突然停止,反而讓一直確定不了哨聲方位的陌途判斷出了哨音的方向。
連吞幾隻巨鼠的獬貓,眼神貪婪地掃向黑暗中,分明是沒有吃飽。不遠處暗影中躲著的上百對腥紅眼睛,露出驚慌的神氣。
這是青印第一次用血鳩羽箭攻擊敵人,完全沒料到它居然有此等威力,自己也被驚嚇到了,腳一滑,跌坐在地上。
黑貓卻伸爪按到她的手上,道:「放著我來。」青印道:「我來。你身上有傷,不能再勞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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