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天帝訕訕地笑道:「拜師之時,我已賜了神器給你,你忘記了嗎?」青印眼睛一亮:「碧玉釣桿!」
「什麼?」她蹙著眉忍疼問道。她自己看不見,蒼卻看到她的眉間忽然顯出一枚金色指印,閃閃發光,隨著仙者的聲聲咒語,金光愈盛!青印只覺得莫名煩躁,幾乎要在地上打滾。
「糾葛……」那位仙人若有所思,忽有所悟,「哦,對了,你與海王之女赤砂,還有過一段苦戀呢。」
走到門口,忽然站住腳,回頭望著天帝:「師父,你初遇我時,便已料知了今日之事嗎?」
青印聽到了,卻一時沒能想明白這個名號究竟有多大。海王突然縱身躍向海面,一道紅光掠過,正中他的胸口,阻住了他躍出的勢頭。腳步一個踉蹌,摔倒在礁石邊緣,胸口伶伶插著一枝紅羽。
一把短刀,短刀的刀鞘刀柄上鑲嵌了各色寶石,十分華麗。此刀原是收在焦州知府的庫房中,被一併納入乾坤袋的。蒼見她手握刀鞘,緩緩拔出一抹水色利刃,臉上表情怪異,不由警惕地道:「你想做什麼?」
她一把推開門,大步走了出去,直奔海邊,爬上一塊高高礁石。釣桿一甩,銀絲飛出,金鉤沒入水面。她對著海水大聲念道:「寂滅海王!寂滅海王!寂滅海王!」
天帝眸光柔和:「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仙者看了和-圖-書一眼伏卧的巨獸,開口道:「有勞天樞星君了,我還道此役是會一場苦戰,卻不料星君已來搶了頭功。」
是青印,看他想逃,及時抬腕發出一枚血鳩羽箭。這等創傷對海王不算什麼,原地翻滾一下便站了起來,青印目光狠戾,再度抬腕。這一次,卻沒有羽箭射出,她一愣,旋即想起之前動用了兩次燃羽召喚術,而燃過的血羽就會徹底消失,不會再回到她的腕中了。
她這才坐了起來,猛然坐起,帶來一陣暈眩,一頭栽進床邊站著的人的臂彎之中。良久,頭暈好了些,抬頭看去,是天帝溫和俊美的面龐,而她正是睡在斜渡島上原來住的那個居所里。
兩人在玉墜中扭打成一團時,舟上仙者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哦」了一聲:「險些忘記一件事,我有個徒兒前些日子來此,便再無音訊,星君可曾遇到過?」
玉中的青印正在與蒼扭打著,猛不防仙者的念咒聲鑽入耳中,無端就覺得身心一凜,額上突然灼熱,像被烙了一下一般,對面的蒼驚疑地冒出一句:「你額頭上是什麼?」
天帝溫和地看著她:「便是我,也不能將一切看透,總有那麼一枚兩枚的棋子,打亂這個世界的安排。」
不知過了多久,昏沉的腦際突然響過一聲炸雷般,像是有人驀地在她腦袋上和*圖*書拍了一巴掌,斥道:「徒兒,起床!」
「印兒,醒來。」
「不敢。」海王謙恭道,「只是因為我與寂滅海族頗有些前情糾葛,海王設了圈套引我來而已。」
「天帝……」他低聲念道。傳說,金蓮之印,是天帝特有的印記。
「那我便試試召她出來。」說罷,手捏指訣,口中低低念咒。
有熟悉的聲音呼喚她,她卻不願醒,這個世上已沒有了陌途,她醒來做什麼?不如一直睡下去,睡到死去,或許,陌途正在那個世界里等著她呢。想到這裏,她放任自己沉入更黑的黑暗深處。
「師父……」她喃喃地喚出聲來。
青印想說什麼,陌途的事卻壓上心頭,壓得她幾欲死去。天帝卻不允她再睡,硬將她拉扯起來:「叫你起來,是有重要的事要做,你的滅族仇人逃入深海之中,尚未捉住呢,你怎能不管不顧?」
青印只覺眼前一黑,一口血噴了出來,跪也跪不住,跌倒在地,失去了意識。陷入黑暗之前,無聲地吐出一句控訴——
「我若要捉他,自然有的是辦法,但他是印兒的仇人,還是你親手捉拿他才夠出氣,所以我一直沒有動手,專給你留著。」
「海王心臟上中了你射的一枚羽箭,元氣大損,釣得他並非難事。」
因玉墜突然炸裂而陷入呆怔的海王,一時沒能從變故中反應過來。失了仙和*圖*書蕈傍身,此時他雖仍有星君的外表,卻已變得眸紅如血,身周圍繞濃重煞氣。
海王見仙者奇怪的舉動,暗覺不妙,卻又說不清這不祥的預感究竟是什麼。難道自己暴露了嗎?不可能啊,有雌雄仙蕈掩去魔性,又有天樞的外貌迷惑對方,怎麼可能被看穿?
提到報仇,青印頓時心頭一凜,身上也有了力氣,她晦暗的目光凜然起來,問道:「師父有辦法捉拿他了?」
「上仙說笑了。」海王一驚,面色稍變,又迅速穩了心神,心中已在疾速地盤算這位仙者的來歷。為了此役,他做了充足的準備,天樞平日里有交往的仙者他都了如指掌,面前的這位仙者,卻好像不是天樞認得的人。
當他看到仙者額上那枚金色蓮花印時,神色劇變。
這一句話彷彿給煩躁中的青印灌注了無窮的力量,她猛地出手,在玉壁上重重一推,玉壁登時迸裂!彷彿大地突然崩塌,本被困在玉中的兩人叫著從裂口處跌了出去,摔落在地時,已各自化成人形。
青印趴在地上,茫茫然抬頭,望向舟上仙者。小舟,華袍,和煦的面容,正是在離愁海上,以拜師為條件,贈她和赤砂碧玉釣桿的男子。
「乖徒免禮。」仙者溫和地道。他的額上,忽然隱隱現出一朵金蓮圖案。
和風撲面。
天帝。
天帝的話說得謎語一般,她聽不懂,m.hetubook.com•com猜不透,只覺得心間是片死寂的灰色。不管怎樣,就算要離開這個世界,也需得在離開之前,收拾了那個寂滅海王。
說好誰也不丟下誰的。渾蛋大貓,你不講信用。
她在這堆雜物中一陣亂找,終於找到了想找的東西。
青印在昏睡中抽泣一下,一行清淚順鬢角滑下。
話音未落,舉刀便向自己頸項劃去,下手狠辣決絕。蒼大吃一驚,急忙按住她的手阻止,刀鋒一偏,在她在頸側劃出一道血口,她拚命掙扎:「你不要攔著我!」跟著用力拿腳猛踹在蒼的腰間。
「你我被收在玉墜中,才助他隱去魔氣,若我死了,他應該就能暴露了。」
他不敢貿然相問,只得做出超然的姿態,那位仙者忽然揚眉笑道:「既如此,就省了我的麻煩了。」他手向著身後輕輕一揮,朗聲令道,「撤軍。」天羅大軍迅速隱入天空,如烏雲散去,不留痕迹。「請天樞星君同舟而行,一道回仙界吧。」
正不安間,忽然發現頸上掛的那枚玉墜發起金光來,他大吃一驚,心道不好,只聽仙者朗聲念道:「徒兒,還不快快出來拜見為師!」
「您這般厲害,就不能幫我把陌途找回來嗎?」
天帝憐憫地看著她,道:「徒兒,獬貓命數已盡,縱是天帝,也不能擅改他人壽限。」
青印低頭摸到乾坤袋,念動口訣,將碧色釣桿找了出來和圖書,握在手中,躍到了床下。她已昏睡幾天,水米未進,突然下地,虛軟得直哆嗦,但天帝也沒有幫她的意思,她便舉著釣桿,一步三晃地向外走去。
海王原本想找理由拒絕,轉念一想,自己對仙界的路徑並不熟悉,何不讓此人領路?遂點頭稱謝,向前走去。青印困在玉中,眼看著離獬貓越來越遠,急得大哭起來,可突然又止了哭泣,面露狠色,低頭在腰間的乾坤袋中一陣亂翻,焦急之下念錯了咒語,召出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幾乎把地板堆滿。
所以,這時她應該說謝謝嗎……青印冷汗下,訥訥道:「可是,我有什麼本事捉住寂滅海王啊……」
這瞬息的功夫,海王已躍入海中,消失不見。天帝平靜地望著海面,未作任何阻止。青印這時顧不上追擊,手腳並用地撲到陌途身邊。巨獸雙目緊閉,七竅滲血,已然沒了氣息。她抱著他的大腦袋用力晃他,聲聲泣血般喚他的名字,他卻毫無反應。她滿面淚痕地呆坐在巨獸身邊怔了許久,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爬到礁石的前端,對著舟上的天帝叩首,求道:「師父,您是天帝,是天上地下、三界之中、最了不起的人!您一定能救陌途的,對不對?」淚霧蒙蒙的眼中,滿是希翼。
「徒兒終於醒了,不要怪為師打你,你一直睡,為師好生無聊。」
海王愣了一下,答道:「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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