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逍晃著紅酒杯，說：「是投資，不是賣。」
方已面紅耳赤走出廚房，唇色嬌艷卻不自知，奔到餐桌邊立刻舉起刀叉，臉上紅潮還沒退去，她已經手起刀落切下一塊牛排。佟立冬不忍心看，提醒周逍：「把你的寶貝紅酒藏好，別暴殄天物。」
吳師傅笑道：「你這話問的，我怎麼可能知道他老婆人在哪兒，我還真沒見到過她，不過即使見到，估計我也認不出她，統共才見過幾次而已。」
方已跟進周逍家，見周逍系起圍裙親自下廚，拿著平底鍋熟練的煎牛排做料理，說：「你要意見，我也能給。」
佟立冬走後，周逍照舊坐在原位，一邊品酒一邊喊方已：「你洗碗。」「不。」
周逍問：「你現在還管大方的爸爸叫方律師？」
「我才三十，離『老』這個字還早。」
「也不。」
大手似乎動了一下，方已低下頭，掰起周逍的手指頭把玩：「我爸走時我懵懵懂懂，我媽走時我無知無覺，我沒能見到他們兩人最後一面，其實他們很疼我，今天有人告訴我，我爸當初想回老家把我接出來，可為什麼最後沒有接成？周逍，你知道那種感覺嗎？」
「你能說好聽點嗎？」周逍指著客廳，「去那裡獃著嗑瓜子，我給你買了綠茶口味。」「好棒！」方已奔過去，乖乖地窩進沙發磕起瓜子。
方已澄清：「我絕對沒有好奇，我只是不喜歡你打擾我跟周逍二人世界。」
「你不是問我，歐維妙不是我的目的，什麼是我的目的嗎？」方已握住腹部的大手，說，「我查到我爸曾經在歐海集團工作過。」
方已說：「你好看得起自己。」
方已在他臉上蹭了蹭：「我明明有爸媽，至少五年前，他們全都在，他們曾經很疼我，可是我爸離開十六年，我媽離開十四年，我從丁點小的孩子長到這麼大，他們沒有機會見到，又或許他們曾經偷偷來看過我，只是我毫不知情。十歲後方律師接我走，我其實過得很幸福，從來沒吃過苦，你看我連菜也不會和-圖-書做，就該知道。但我羡慕大方，她至少有一個『爸爸』可以叫，但我什麼都沒有。大方問我是不是在那裡受了委屈，我騙她說沒有。」
方已說：「我想我爸媽了。」
「他不在了。」周逍說，「他離開后，我媽帶著我外公外婆移民，我繼續留在國內。我們都會長大成人，有自己的生活工作和家庭，後半生會和另一半度過，父母遲早會離開我們，只是時間早晚問題。你想他們，是因為你還有遺憾，你這麼執著的要找你母親，也是因為遺憾。」
「敞篷車？」吳師傅笑說，「以前你們年輕人是要風度不要溫度，現在居然流行大冷天坐敞篷車，這是什麼意思？」
周逍拍拍佟立冬的肩膀，走到方已身邊，替她倒出一小杯紅酒，寵溺說：「慢點吃，別噎著，來，喝酒。」
「哦。」方已再揉一下眼睛，坐直后拉住周逍的胳膊，「一二三，起！哎喲，你起來啊！」
佟立冬說：「天下太平，所以沒我什麼事，女朋友？你好奇我女朋友幹什麼？」
吳師傅回憶說：「應該有幾年，具體我也記不清，他大概在十年前辭職，那時候大家給那些領導開車，表面過得不錯，其實賺得很少，所以我後來才會出來單幹，老方那會兒說想把女兒從老家接出來住，所以辭了職，想做點小生意，多賺點錢，後來我也沒了他的消息。哎，他怎麼是你親戚，老方現在在哪裡？」
吳師傅說：「老蔡有印象，那我一定也有印象，你親戚哪一年在這裏工作，我差不多是八年前從那兒辭職的。」
「好！」方已跑過來，拿起紅酒就跑，周逍抓住她：「拿杯子去。」
方已第一次聽到周逍提起自己的父親，側身問他：「為什麼只有兩年，你爸爸現在……」
「我走不動。」
品完酒，佟立冬給出意見，方已聽得似懂非懂，問周逍：「你還賣紅酒？」
方已嚼著牛排說：「當然知道，我逗他玩兒呢，你多喝點，這支紅酒今晚命運堪憂。」
方已揉著和*圖*書眼睛說：「尿急。」
方已說：「在這麼有氣氛的時候，提錢傷感情。」
周逍不敢置信地拎一下酒瓶，說：「你真拿這個豪飲？」咬牙切齒，「敗家！」說完倒出一杯紅酒，把酒瓶遞給方已，同她碰了一下杯，豪氣道，「喝光！」
「老牛吃嫩草，你倒吃得心安理得。」
方已嫌棄：「你拉我起來。」
佟立冬甩著手中的車鑰匙，打量方已，主動開口：「這副表情……失業了？」
周逍似笑非笑：「給你也漲漲經驗？」
「有，我去給你拿。」說著走向廚房，經過佟立冬身邊時，不動聲色地說，「我在她的杯子里抹了點苦瓜汁。」
「小氣！」
到達家門口，方已付錢下車，心情低落，走路都低頭，直到看見前面地上有一雙腳，她才緩慢抬頭。
方已恍悟：「原來是倒賣。」
方已笑道：「我本來是跟蔡師傅提到我的一個遠房親戚，他當初也在歐海集團工作，但我想不起來他在哪個部門，蔡師傅對我那個親戚的名字居然有點印象，他說問你的話，你一定知道。」
方已問：「這麼多年，你沒再見過他老婆嗎？知不知道他老婆可能在哪裡？」
周逍癱倒，垂眸瞄向她，方已整個人都趴在他懷裡，而他則躺在藤椅上，束手束腳，渾身僵硬又酸痛，周逍說：「應該是你拉我起來。」
方已笑嘻嘻：「周逍，你真像暴發戶！」
周逍笑道：「苦中作樂，樂在其中。」
「你擦桌子。」
方已繫上安全帶，雙手終於暖和一些，她和吳師傅寒暄片刻，開口說：「對了，我今天和我們公司的司機蔡師傅聊天，才知道原來吳師傅你以前也在歐海工作。」
「那你來喝酒。」
佟立冬看看大快朵頤的方已，再看看壞到五臟六腑卻一臉正經的周逍，突然覺得自己也該小心，品酒前特意聞了聞自己的杯子，方已快要吃完半份牛排，笑看他說：「你這動作太明顯，放心，你這杯絕對沒有做手腳。」
「老蔡？」吳師傅驚訝，「hetubook.com.com
沒想到你還認識老蔡，我剛結婚那會兒，就在歐海給大老闆開車，老蔡還喝過我的喜酒，一眨眼，我女兒都快小學畢業了。」
怎麼可能沒有，方已與方律師根本沒有半點關係，方家親戚當面不說，背地裡卻從不給方已好臉色，時常指桑罵槐說沈昭華的是非，方已再年幼，也懂得她們話中的含義，沒心沒肺只是表面，她記著所有對她不好的人，但她卻沒有立場去指責或報復那些人。
「我給你把尿？」
下班前，方已撥通吳師傅的電話，借口要用車，吳師傅要接女兒放學，送女兒回家再趕到歐海集團，時間剛剛好，方已搓著手等在集團門口，見吳師傅的計程車停下來，上前說：「吳師傅，你可來了。」
周逍把方已拎起來，自己坐到藤椅上，再把方已抱上腿，摟著她說：「怎麼突然想你爸媽？」
「就是炫富的意思。」
佟立冬哭笑不得，紅酒喝進嘴中，味道都與以往不同。
方已不屑地偏過頭，周逍又去親她：「來，我們多親幾次，熟能生巧，下次舌頭要這樣……」
佟立冬看向方已背影，說：「帶孩子辛苦嗎？」
周逍用力抽出紅酒：「櫥櫃里有老白乾，豪飲喝那個！」
「不，我要豪飲！」
方已「呸」一聲：「烏鴉嘴，我剛剛通過試用期！」
周逍繼續撓她下巴：「那起來。」
周逍用兩萬八的紅酒成功安慰方已，方已暈乎乎入睡，醒來時發現自己在周逍懷裡，沒有一驚一乍，沒有尖叫哭嚎，她眨眨眼，打了一個哈欠，周逍睡眼惺忪，逗貓似得撓撓她下巴：「醒了？再睡一會兒，今天周六。」
「我跟你的二人世界？」周逍突然開門，抵著門框朝方已笑，「晚上有的是時間過二人世界，你別猴急。」
「有心事？」
方已欣喜，說：「具體哪一年我也記不清，對了，他叫方誌釗，不知道吳師傅有沒有印象。」
剛才還精神萎靡，轉眼徒然高昂，佟立冬後悔主動同方已說話，此刻方已跟在他身後，麻雀似地和_圖_書嘰嘰喳喳：「你來這裏幹什麼，整天找周逍，警局下班了？你又玩忽職守？你沒有女朋友嗎，每天都這麼悠閑？」
周逍面無表情：「把你屁股挪開！」
周逍牽起方已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著：「有時候，『遺憾』也不是全壞，至少因為它，你來南江市，遇見我，就算最後你沒達到自己的目的，但也並沒吃虧，時間和精力都沒浪費，是不是？」
吳師傅大笑，又說：「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穿裙子，現在都凍得不能在室外多呆，時間可過得真快。」
「遺憾」這東西太折磨人，求而不得，盼而不得，日思夜想，夜夜難眠，於是只能改變自己原有的人生軌跡，努力去追逐去企及，不得到不罷休，不得到會抱憾終身，可是過程荊棘密布，翻山越嶺，也許到頭來還是一場空，最後仍舊孑然一身走回頭路，按部就班踏回自己原本的軌跡，經年後再回想，只能恥笑自己的自不量力和徒勞無功。
方已擺手：「不用不用，這點冷算什麼，早上我還是坐敞篷車來上班的。」
吳師傅說：「噢，你說嫂子啊，哎，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見過嫂子沒幾次，嫂子不太跟老方一起出來。不過嫂子人不錯，老方窮她也跟著受窮，老方說這輩子他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他女兒和他老婆，老方辭職以後搬了家，他老婆當然也跟著他走了。」
父親想把她接出來住？方已愣了愣，好半天才回過神，說：「哦，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說出這句話，她嘴中苦澀，她知道父親如今身在何方，但她並未想過去見他，一隻骨灰盒有多大，在那方寸之地，他無名無姓。此刻方已莫名低落，這種情緒鮮少有，靜默片刻，她又說：「對了，他太太，就是我嬸嬸，這些年我們也一直沒有聯絡，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
吳師傅說：「是不是等了很久？真是不好意思，我接女兒放學耽誤了一點兒時間，凍壞了是不是，我給你打暖空調。」
吳師傅一聽到這個名字，驚訝地看一眼方已m.hetubook.com.com：「方誌釗？老方？他居然是你親戚？他就是我同事，當年跟我一塊兒開車，他辭職之後老蔡才被招進來頂替他的位置！」
方已指責：「平常健那麼多身有什麼用，被我壓一晚就渾身無力。」
「那到底傷了我們多少感情？」
周逍覺得方已用詞詭異，被她壓？周逍騰地站起來，方已差點被掀翻在地。腰間一緊，方已被周逍打橫抱起，周逍大聲道：「幫你把尿！」
「哪有這麼容易醉。」方已晃了晃腿，小聲說，「借酒消愁愁更愁。」
方已緊張：「他在這裏工作幾年？」
「我不知道該怎麼叫他。」
方已擰擰眉：「大概兩萬？」
方已瞪他，周逍又對佟立冬說：「來，很快就能吃晚飯，嘗嘗我那支紅酒，給點意見。」
「我向來如此。」周逍揚唇，「我這瓶紅酒兩萬八，你喝了多少？」
周逍一愣，轉頭瞄一眼客廳，見佟立冬並未注意這裏，好笑地親方已一口：「那待會兒你好好給我意見。」親一下不解饞，他摟住方已腰，又將她吻一遍，吻完時間剛好，他把牛排盛出鍋，方已抹了抹嘴：「時間算得挺准，你很有經驗。」
周逍笑著摸摸她的頭：「從我有記憶開始，我每年只能見到自己的爸爸一兩次，每次他會呆一個月，那一個月是我最開心的日子。也許是相處時間太少，所以他對我特別疼愛和愧疚，從不打罵，給我大堆玩具和零花錢，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他每年只給我三十天到六十天，這些時間加起來，最多不過兩年，我跟我爸只相處過兩年，這樣一比較，你是不是幸福很多？」
周逍洗乾淨碗出來，沒見到方已，也沒見到自己的寶貝紅酒，他找到後院，正見方已躺在藤椅上，仰頭看著璀璨星光，手邊的紅酒杯里，紅酒已經見底，他走近一瞧，方已臉頰微紅，狀似發獃，「醉了？」
佟立冬一愣，揚起嘴角瞟向廚房：「你知道？」
方已拿過酒杯灌一口，皺起臉說：「不好喝，好怪的味道，有果汁嗎？」
周逍貼著她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