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廬陽侯
第二節

「好看嗎?」霍川驀地出聲。
我還真傻,險些又被騙了。他就是故意捉弄我,想要讓我出糗鬧笑話,我才不上當。宋瑜暗想。
宋瑜低頭覷了覷筷子上夾的肉卷,反應半晌才明白他是同自己說話,故意跟他唱反調狠狠咬了一口。果然,對面的霍川臉色驀地沉下,她還真是不識好歹,他不再多言。
霍川絲毫不將她的懇求放在心上,淡淡地道:「那你為何要付給我錢?」
霍川仍舊保持方才姿勢坐在床沿,臉色鐵青,沉鬱難看。
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蓋因隔壁房間對話聲傳來,是薄羅垂涎的咋呼聲:「不公平,我也用過這些胭脂香粉,怎的就沒有姑娘臉上這樣的好顏色……」
面前這個方向委實抽象,霍川拿了兩次仍舊不準確,宋瑜心急之下便握住他的手,將饅頭放入他掌心裏,滿含同情地道:「給你,就在這兒。」
霍川與宋瑜人各一間上房,三間中房明朗和陳管事一間,澹衫薄羅一間,剩下兩名車夫一間。宋瑜這回再不敢說什麼還錢的事,房費便讓他一併出了吧,她絕沒意見。
野雞卷味道很好,肉質鮮嫩,外表裹的一層雞蛋皮金黃酥脆,她不由得連吃好幾個。
車內溫度被陽光照得溫熱,有越加升高的趨勢,悶悶的讓人透不過氣來。
確實不像,他所有的壞水都藏在肚子里了,宋瑜哼哼兩聲翻了個身,將自己蒙頭蓋住,不再多言。
那邊宋瑜身子清爽,一天的疲憊總算有所緩解。她和*圖*書瞪圓了水眸,嗔道:「這叫什麼問題,我哪個都不喜歡。」
這姑娘不打自招的毛病怕是改不了了,霍川禁不住彎起嘴角,忍不住想逗弄她:「三妹,我臉上有屑渣嗎?」
那麼明顯的地方,只消宋瑜提醒他便該知道,可是他指了許多次都沒有對。宋瑜著急,直接拿出絹帕,起身便要為他擦拭,彎腰時她霍地停住,忽然像開竅一般又重新坐回去:「找不到就算了,反正也不明顯。」
雖如此,但宋瑜還是很在意自己的聲線,上樓便讓澹衫燒了熱茶端來,她連著飲了幾杯潤喉,這才罷休。
霍川僅有的一星半點睡意,因這句話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端起米飯吃了一口,也不讓管家在旁為他布菜,其中他多次夾偏了地方,宋瑜強忍著才沒發出聲音提醒。
房間布置很是雅潔,窗戶正對著客棧庭院,庭院里的風景不錯,但沒有街道那般嘈雜。宋瑜一頭倒在床榻上便不願再起,她揉了揉酸疼的胳膊對丫鬟抱怨:「霍園主虐待我。」
不多時明朗便前來敲門,道是可以下去用飯了。
因為晚飯尚未準備好,幾人先卸下包袱到樓上休息,再下樓一道用飯。
霍川卻面無表情地出聲:「少吃些,明日你便說不出話了。」
他明知故問:「何處?」
宋瑜坐了一天馬車十分勞累,腰酸背痛,渾身都不得勁。她在車上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霍川卻自在地睡了整一下午,這差距明顯讓宋瑜很和_圖_書不平衡,下車后憤憤不平地朝他瞪去一眼。
旁人都羡慕她自帶體香,實則是積年累月的堅持所致,她保持這習慣已約莫十年,無怪乎身上香味襲人。這跟她所賣的熏香不同,那種香只是熏在衣服上,時間長了便會淡去,並且不如她的自然。
霍川眉梢微抬:「利息一刻鐘翻一番。」
霍川已在樓下等候,他身旁站著陳管事,宋瑜上前在他對面坐下,悄悄抬眼往他那邊看去。
宋瑜是個很好說話的,當即搖了搖頭道:「管事不必自責,我們路上吃了東西,此刻並不是太餓。」
如此才乖,霍川低嗯一聲,繼續靠著車壁假寐。
真是夠了!不待明朗把話說完,霍川已經合上雙目冷聲吩咐:「出去。」
然而,另一邊的交談聲不絕,他聽到其中一個丫鬟忽然問了句:「姑娘,您是喜歡謝公子多一些,還是霍園主多一些?」
宋瑜半晌沒能反駁,全然被他繞亂了邏輯,不過,識時務者為俊傑,既然他不要,她就又小心翼翼地將那兩文錢收回錢袋裡:「那我不付了。」
與此同時霍川正坐在床榻與陳管事交談,明朗在一旁站著:「園主這次回京,那位夫人定不會善罷甘休……當年夫人病逝,屍骨未寒便被她們……」
聞言薄羅忙驚訝地走上前來,十分有眼力見兒地給她捏背揉肩:「姑娘何出此言,園主瞧著不像是那種人……」
宋瑜嚇了一大跳,偷看被人抓了現行,她忙心虛地別開視線狡和圖書辯道:「我沒有看你。」
山水客棧是附近最好的一間,環境清凈,室內打掃得乾淨,店內掌柜夥計都無比熱情。唯一有一點不大好,便是牆壁隔音效果非常糟糕。
話音未落,那邊廂房裡又傳來了幾個女孩子的笑鬧之聲。
說罷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兩人交握的手,霍川的手指節分明,堅毅硬朗,同她的手的柔軟靈活不同。手心忽傳來一片灼熱,讓宋瑜連忙鬆開,面色通紅地退到一旁。
宋瑜從床上一躍而起,她中午才吃了兩塊點心,現在早就餓了,吃飯要緊,她顧不得對霍川的諸多微詞,洗了洗臉便帶著丫鬟一同下樓。
宋瑜雙手托腮定定地盯著霍川的一舉一動,盈盈水眸眨了眨,臉上熱度這才漸次消退。他吃東西的動作不慢,卻又不像宋琛那樣狼吞虎咽,反倒是閑適懶散,一派怡然自得的樣子,喉結隨著咀嚼上下微微滑動,宋瑜又往上看他的眼睛,長睫毛微微顫抖,甚至比她的還要濃密……
霍川恍若未覺,明朗要了兩間上房、三間中房,今晚便在此湊合過一宿。
霍川毫無反應,桌上已經擺著幾碟家常菜,簡單寡淡,只有中間一盤野雞卷露出葷腥。陳管事替他盛飯,又把飯菜擺放在他面前,遞上一雙筷子道:「園主請用。」說罷他朝宋瑜看去,又道,「姑娘也吃吧,今日路上趕得急了,一直沒停歇,想必你們都早該餓了。其實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兩地距離遠,若我們不加緊行程,今晚恐和*圖*書怕要露宿野外。」
宋瑜真的認真看了一遍,點點頭道:「有。」說罷指著他嘴角好心提醒,「在這兒。」
音落就見霍川扯起嘴角嗤笑一聲,其中的諷刺不言而喻,宋瑜臉上騰地就紅了,惱羞成怒地瞋了他一眼。
圓盒子里是她自製的漢香白玉膏,那是用白檀香、丁香和木香等多種香研磨成粉,再用白蜜調和,製成膏狀盛在盒中。每日敷在身上揉捏一遍,使香味進入肌膚,久而久之便可使身上散發香氣。
宋瑜翻遍了全身才從癟癟的荷包里找出兩枚銅錢,她放在桌上怯怯道:「這是方才吃你食物的錢,若是不夠我等會兒讓澹衫拿給你。」她可算明白了何為囊中羞澀,什麼是吃人的嘴軟,她現在連說話都底氣不足,輾轉許久才說出那句話。
姑娘家的悄悄話,有時候也是百無禁忌,話里內容旖旎,禁不住讓人浮想聯翩,明朗霎時便從脖子紅到耳根,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房間里備有浴桶,饒是浴桶清洗得乾淨,宋瑜仍舊不大願意使用。但她扛不住渾身的僵硬疲乏,便讓薄羅打一盆熱水來,躲在折屏后簡單地擦洗了一下。
明朗唯有繼續,但話里已明顯不大鎮定:「若是園主能讓夫人被侯府承認,也算是還她公道……」
這下宋瑜學聰明了,知道他沒有睡著,便一直規規矩矩地坐在車中。時而觀看路邊風景,時而掰著手指頭自娛自樂,就是不看霍川。
霍川眉頭擰成一個疙瘩,想不到她連這點錢都要計www•hetubook.com•com較,分得如此清楚,是不想跟他扯上半點關係嗎?
就連一旁陳管事也是面帶窘迫,姑娘家的私房話可真箇教人招架不住。再低頭覷一眼園主,他的眼裡看不出神采,只下頜微微綳起不大愉悅:「繼續說。」
夜色將至,一彎殘月遙遙掛在天上,周圍幾顆璀璨星子忽明忽暗。月色朦朧,客棧門前兩盞燈籠高懸,經過長年風吹雨淋已有破損,但昏黃燈光足以照亮門前山水客棧四個大字。
洗澡可以湊合,但滋潤保護肌膚是必不可少的。她隨手披了件薄衫,赤腳走出屏風來到床榻,從桌几上的包袱里取出個檀木圓盒。澹衫薄羅兩人就在外頭等候,見她出來緊隨上前問:「姑娘要捏肩了?」
想得美,他冷哼一聲,刻薄地道:「饅頭兩文一個,算上糕點茶水共十二文。小本生意,蓋不賒賬。」
宋瑜檀口微張,頭一反應竟然是好貴。她擺了擺手解釋道:「不是賒賬,只是錢袋不在我身上……」
他們說話是刻意放低了聲音的,是以宋瑜她們不大能聽見。
不愧是奸詐的商人,連這點錢都算得清清楚楚,不容自己有半點吃虧。可是這卻為難了宋瑜,他們統共要行四五個時辰,傍晚趕到下一個城鎮才能停歇,這期間得有多少刻鐘啊……宋瑜一時間居然算不清賬,她面露苦澀道:「可以便宜點嗎?明朗說這裡有乾糧,我餓了能夠隨意吃。」
宋瑜的房間跟霍川只有一牆之隔,是以她這邊的談話聲,在隔壁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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