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平安夜的謊言
第五節

藉著這短暫的火光,南喬看到了這男人漆黑凌厲的眉毛,冷淡到有點透明的眼睛——她直覺想到那才不應該是眼睛,而是某種毫無溫度的無機物才對。
南喬想起歐陽綺說Lucid Dream裏面一瓶酒能賣出天價,直接給進去的人劃出了門檻。那麼應該就是這裏沒差了。這個車庫進出都是電子控制,空無一人。她聽見裡頭深處有些響動,心想著得找個人問問怎麼走,便循聲走了進去。
歐陽綺仔細端詳了下南喬的臉:「你爸給你的那巴掌,傷好了?」
歐陽綺毫不留情地說:「南喬,我看是周然暗中使壞吧?我聽溫笛說,那些投資人要麼拒而不見,要麼是看了你們的資料,說商業前景不明,暫時持觀望態度。我就不信這麼多投資人,一個識貨的也沒得。還有,這兩個人怎麼知道即刻裏面真正的頭兒是你,巴巴地非要和你談不可?」
南喬點了點頭。
南喬乾脆地答道:「找人,談生意。」
那女人看她就一件隨便到極點的zara白襯衣,牛仔褲,不由得問道:「你就穿成這樣去?你去幹嘛?」
南喬從一個亮著燈的門穿進去,才發現是個底層車庫,巨大得像個迷宮。昏暗的燈光下,依稀能看出是些瑪莎和-圖-書拉蒂邁巴赫之類的豪車。南喬對酒沒什麼研究,對車這類機械產品,卻有天生的分辨力。
元旦那天,南喬在常劍雄的勸導下回了趟家。結果連飯也沒吃,就被南宏宙給一耳光扇了出去。原因自然是南喬悔婚,然而父女間更深層次的不和,卻是因為即刻飛行。
劉青山連連唔唔著喊疼求饒,男人將他摜在一邊,接過旁邊人遞來的濕紙巾仔細擦了擦手。他叼著煙將西服兩邊的領子攏了攏,帶著三個墨鏡人揚長而去。
歐陽綺搖搖頭,「那倒不至於。這些年管得嚴,天上人間都沒了,這家還能風生水起,自然做的是正經生意。不過——」她拉長了聲音,見南喬皺起眉頭,才抿著笑說:「打的也都是擦邊球。」
劉青山還沒從被打的懵然中恢復出來,獃獃地問:「擼……什麼?」
女人頓時憤怒起來:「時樾那個黑心王八羔……」劉青山狠狠捂住了她的嘴,「你他媽還沒吃夠虧啊?上輩子是啞巴是不是?!」
南喬輕舒了口氣。精於動物行為學的歐陽綺曾告訴過她,見到猛獸之後不要拔腿就跑,尤其是貓科動物,它們對運動中的物體最為敏感,你一跑,鐵定過來撲你。
「看來溫笛https://m.hetubook.com.com找了兩個多月的投資,都沒有成功。現在你南喬要親自出馬了。」
南喬不善交際,自己專心做研發,公司管理和對外的事情,都交給創始團隊裏面另外幾個具有專業背景的人去做。以至於外面的投資者,甚至公司新來的人,都不知道即刻飛行實際的領導者是南喬。
南喬心想難怪找不到進去的路,聽見那女人又絮絮叨叨追問道:「你談生意不會是找時樾吧?」
那女人捋了一把凌亂的長發,指了指遠處牆上一個毫不起眼的潘洛斯三角,「跟著那個標誌走,有一個電梯直達十六層。」
歐陽綺吃吃地笑:「多虧了那個常劍雄每個星期來視察吧?我瞅他對你有意思得很。」
南喬有些疲倦地癱坐在沙發椅上,長手長腳地伸出來,顯得她的身材格外修長。「已經拖了兩個月的工資,事不過三。」
歐陽綺又把卡片翻過來,見背面用熒光筆寫著「23:30,A12。雲峰資本投資總監侯躍,光速基金高級投資經理姬鳴。」她認得出來是即刻飛行CEO溫笛的筆跡。
南喬張了張嘴,改口問道:「清醒夢境。」
南喬遠遠地站著,拿出卡片來看了看,問劉青山:「Lucid Dreahetubook•com.comm怎麼走?」
南喬搖了搖頭,她腦子裡沒有這麼多岔道來思考陰謀詭計,險惡人心。但她很清楚,假如周然寧可不要那一千二百萬,也要讓即刻飛行死,那麼她也改變不了他的決心。但只要有一線的希望能融到資,她就必須試一試。
那女的看見那藥丸子散得到處都是,慌忙爬到地上四處去摟,長頭髮拖在地上也管不著了。那男的也跟著去撿,被男人一把揪住呲短的頭髮拽了起來——
男人甩滅了火柴,冷著眉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灰白色的煙氣,問道:「還賣么?」
自始至終,這個被叫做時哥的人沒正眼瞧過南喬一眼。
男人靠著一輛寶馬的車頭,水晶白的外漆,襯得他那一身衣服極黑,修身、乾淨利落。
女人「哦」了一聲,說:「這邊就一個電梯能上去,別走錯了。」
男人操起擱在寶馬車頭上的兩個玻璃瓶子就狠狠砸在地上,「砰」的尖銳碎裂聲在車庫裡迴響,白色的小藥丸滾落得到處都是。
南宏宙身份特殊,年紀大了人也比較固執,堅決反對南喬走飛行器商業化的路子。當時就放出了狠話:如果南喬的兩個兄姐南勤、南思,以及常劍雄,敢給南喬一分錢,以後就別說認得他南宏宙這個人。
南喬當然https://m.hetubook.com•com不想惹禍上身,然而想退後才發現整個人都已經暴露出來了。
南喬是十一點鐘出發的。她揣著卡片,叫了輛出租。三里屯那邊工體恰好有場國安的球賽,人山車海的,到處可以見到臉上印著國旗,頭上扎著帶子的狂熱球迷。這種場面,看著都讓人有點血熱。
南喬說:「早好了。」
「劉青山,我跟你講,在道上混講道上的規矩,在老子的地盤上就講老子的規矩!下回再讓老子逮到你,斷了你的活路!」
越走越是光線微弱,也不知走向了哪裡。只是那聲音越來越清晰,分明是拳腳落在肉身上,又悶又重。每打一下,就傳來一陣痛苦的哼哼聲。
車庫中散發著特有的機械味和汽油味,冷冰冰的。南喬淡然地站在兩溜車之間的空地,看向對面的一個穿黑西裝白襯衣的男人。
歐陽綺看到她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就想笑,挽起她的手說:「來,給你普及一下酒吧點酒和玩骰子的常識,免得你到時候去了,連手和腳都不知道放哪裡。」
他低頭點了支煙,不是打火機,用的是一根長柄火柴。火焰「哧」地在他雙手之間騰起,照得那一雙手近乎暖色的通透,和這車庫的冰冷陰暗有一瞬間的尖銳對峙。
憑感覺吧。
司機是個新上崗的,費勁和_圖_書地擠了進去,然而始終找不到Lucid Dream,那地兒低調得要命,外面半塊牌子也沒有。南喬在車裡被轉得頭暈,讓司機在大樓後面停了下來。
南喬點頭,道了聲謝謝。
兩三個穿黑衣服戴墨鏡的男子在毆打地上的男人,那男人雙手被反綁,光著雙腳,嘴裏被塞著襪子樣的東西,不停地躲閃掙扎。旁邊還蹲著個衣著時尚暴露的女人,看樣子和被打的男人是一夥的,也沒敢求饒,埋著頭嚶嚶嚶小聲抽泣。
一個打手拽出被打男人嘴裏的襪子,又一刀割了手上的繩子。那男的鼻青臉腫的,得了喘氣兒,再顧不得其他,顫抖著聲音大聲哀求:「時哥!時哥!饒了我!」
南喬說:「你能不能正經點?」
地上那男的慌了,這才反應過來回答得不到點子上,連連擺手道:「不不不不不賣了!再也不在時哥的店裡面賣了!」
南喬好奇問道:「時樾是誰?」
「我他媽問你!還賣——不——賣!」
南喬徑直向潘洛斯三角走了過去。沒有超過10秒鐘,「時樾」這個名字就已經從她腦中消失了。
南喬也是個有傲骨的倔氣女人,一聲也沒懇求,轉身出了家門。
幾百米之外,磚坯牆上粗糙地抹著水泥,牆角一根兩頭髮黑的白熾燈管,照出牆面陰冷的鉛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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