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破碎路
第七章 雪,血

好傢夥,漫山遍野全是白茫茫的雪,無邊無際,像打翻的牛奶罐,沒有一絲雜質。
十六分析了一下,道:「這是她們來回跑的腳印。」
程迦速度快得像箭,大步上去,甩手就是一耳光。
彭野卻道:「她應該很早就出門了。」
程迦冷笑一聲道:「她找死,你也是個沒腦子的。」
肖玲說:「她這種人,隔壁藝術學校很多啊。一身名牌都是別人買的。咱們學校,一本重點,哪個同學不是正正經經?」
「雪很厚,你別到處亂跑。」他說,然後似乎邁腳要走。
彭野臉色陰沉得要下雨,憋了幾個小時的緊張和火氣一股腦全變成憤怒,他冷冷地喚了聲:「程迦。」
安安先抓到,一看,紅色金屬打火機,Zippo定製,彩漆畫著一個長相嫵媚在抽煙的女孩兒。
肖玲有些緊張,關了房門睡到床上。
程迦一路衝進肖玲的房間,肖玲早就聽到彭野喊她的名字,嚇得臉色發白。
「你在裏面嗎?」
程迦說:「我挺佩服你,能冒著迷路的危險一個人去。」
安安驚訝。
「鞋子!」
彭野皺著眉進去,撥開巨大的行李箱看了一眼,少了羽絨衣和雪地靴。
灶屋裡有朦朧的光,只有她的心跳聲在陪伴。
彭野說:「白色。」
大家都沒吭聲,尼瑪低聲說:「或許迦姐回去了也說不定。」
彭野說:「那也得去找!」
程迦無語,他哄小孩兒呢?
彭野說:「不知道。」
十六擰眉想想,說:「我們一起去吧,這地方太大,萬一碰上狼什麼的……」
程迦吃完早餐,打開驛站大門,風停了,只有白茫茫的雪地。
找到程迦直接掐死。
安安回頭望著那個山坡,不知怎麼的,眼淚嘩地流下來,想起程迦說:走到那個山坡就回頭。
安安不以為然,「加班擠地鐵、省錢還房貸就更有前途?各有各的好,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就行。我看他們都挺愛自己的工作。」
肖玲拉住她,「安安,太危險了。你別去!」
她睡得好,還做了個好夢,看過實物,這晚的夢更加有跡可循,可要有實際性進展時,有人敲了她的房門。
肖玲上樓收拾行李,可她沒法離開,還得搭保護站的車走。她有些後悔不該拿程迦的打火機,但那東西看著太精緻,她一時沒忍住。
「我說她心機重吧,偷聽我們說話那麼久,一聲不吭。正常人聽到,早該弄出點聲音讓我停下了。」
安安說:「是啊,一開始我們還以為他們是壞人,真有點不好意思。」
十六憂心了,「白衣服……這要摔到雪坑裡就難找了。」
安安覺得自己又說錯話了。
這個早晨,好清靜啊。
彭野沒再問,似乎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下樓。
「都被雪蓋嚴實了。」
彭野忍著一口氣沒說話,這女人真是怎麼作死怎麼來。他交代她不要亂跑,她倒好,偏偏逆著他的意思往外蹦,還特意挑了件白衣服。
「程迦。」是彭野特有的嗓音。
安安恨不得鑽地洞,「我哪兒知道怎麼辦?叫你別亂說。」
「但她的相機看著很值錢啊。」
彭野不太相信肖玲的話,找驛站的老婆婆打聽。老婆婆只聽到程迦出去了,安安要去找她,而肖玲不肯去。
肖玲哦一聲。
「鍋里有石頭給你留的粥和窩頭。」程迦嗓音淡淡地說。
「這麼大雪,就算聯繫上,警察指不定趕不趕得來。」
肖玲道:「撿的!」
「你也看見了,那女人對誰都愛答不理,她和這群人不熟,估計是路上搭伴的。」
「好。」安安用力點頭,又納悶,「你剛不是說,雪盲會迷失方向,走成圓圈嗎?」
幾秒鐘的安靜后,彭野重複敲門,「程迦?」
安安問:「彭野是誰?」
程迦邁著大長腿在前邊走,安安努力跟上,「你是不是去過很多……」
和圖書玲說:「沒有哎。」
安安回頭道:「你知道嗎?她是普林斯頓大學藝術系的高才生。她的卡地亞也是真的,不像你買的仿貨。」
「……」眾人愣了愣,沉默。
她鄙夷地笑了笑,說:「安安你不知道吧,微博上說,很多女的單身來這兒窮游,搭便車不給錢,用身體做交易。一路陪人睡著走完。」
彭野問:「今早有沒有看見隔壁間的女人?」
十六道:「啊?什麼意思?」
附近的腳印開始混亂,大大小小的,有動物的,有人的,甚至……
氣氛更緊張了。
她抬手遮住眼睛,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程迦盯她一秒鐘,轉回頭去。
肖玲遲疑半刻,從床上坐起來,用一種模糊的聲音問:「我在睡覺,有事嗎?」
因為晚飯多了兩個女孩,石頭擔心大家都沒怎麼吃飽,所以烤土豆吃。
就在這時,有人推開大門。眾人立刻看過去……
肖玲說:「安安起得早,和那女的聊天來著,後來那女的說去附近轉轉,好久沒回來,安安就去找她了。」
「你不會找我。而且,她比你值多了。」
肖玲撇撇嘴,「反正我待一小時都受夠了。明早和我去找手機!」
安安沒說什麼。
「開下門,你晚上是不是忘記吃藥了?」
「可惜?」
「程迦。」
肖玲話沒說完,隔壁傳來十六敲門的聲音:「程迦,你睡了沒?」
安安和肖玲直誇好吃,石頭笑得合不攏嘴。
肖玲邊吃邊問:「剛進院子的時候,我看到停著兩輛車。那是你們的啊?」
安安咬咬牙,說:「我走了。」
她關上門,寬大的帽子蓋住了頭,帽子邊角有絮絮的白毛絨,在門縫漏出來的風裡飛舞。
她走進房間,不看肖玲,也不和她說話,收拾好自己的行李,重新開了間房。她又冷又累,等了一會兒大家都沒回來,不知不覺打起瞌睡。
安安受寵若驚,說謝謝,可她沒心情吃東西。
彭野擰一下把手,門沒鎖。推開門看,房間里乾乾淨淨,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沒有人。
安安說:「既然你不怪她,就幫幫忙吧,求求你了。」
房間里很溫暖,程迦擁著被子,道:「不亂跑。」
安安喜極,又驚慌地道:「那女孩不見了,我們去找找。」她拉著肖玲往外跑。
「又不是我害的!」
肖玲愣了愣,後退一步。
時近中午,安安再次急匆匆地跑進院子,她的衣服、帽子、頭上全是雪。
她的指尖,煙霧裊裊。
程迦沒搭話。
程迦進屋了。
程迦端出一碗,拿了兩個窩頭,盤腿坐在稻草堆里吃起來,咬一口窩頭喝一口粥,碗放在土地上。
十六看出了點什麼,但又沒太明白到底是什麼,七哥這是跟誰生悶氣呢?
幾人重新出門,四周白茫茫一片,
安安問:「哪兒不對啊?」
彭野忍了忍,說:「找程迦去了。」
尼瑪看看手錶,中午十二點半,「不對啊,午飯時間,照理說人該回來了。這附近也沒什麼好看的,到處是雪。」
尼瑪自我安慰道:「或許她才出門,萬一像你說的掉進雪坑,我們會聽到呼救的。」
程迦重新躺回去,蓋上被子。世界好安靜啊,她聽得見自己的心跳。
幾秒鐘后,程迦回頭睨她,眼神冷淡地說:「看什麼看?」
「明天就會停雪。」
流氓是莫須有的,但現在的情形的確危險:如果肖玲越走越遠,幾小時后彭野他們回來只怕也找不到;況且,如果肖玲摔進雪坑,她會在短時間內活活凍死。
十六說:「走多久了?」
「哪有那麼多萬一?」
她睡在溫暖的被子里,隔著一塊門板和他說話,這感覺不能更好。
安安立在幾步外,別著頭不吭氣。
肖玲等著他問話,他卻又敲了敲門,力度比上次重。
她翻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睡了和圖書
安安面紅耳赤,想了想,又懇求道:「咱們一起去找找吧。」
安安說:「她就是嘴賤,沒有惡意的。昨天她說的話你別往心裏去。」
肖玲和安安對視一眼,驚愕地瞪大眼睛。程迦還是那副不咸不淡的嗓音,可她們聽得一清二楚。
安安說:「其實郭立挺冤枉,他的導師臨時帶他去開會,他也沒辦法。你就折騰吧。哪天把他折騰跑了,我看你后不後悔。」
安安盯著她看,眼神極其陌生,看了好一會兒,「早知道你是這種人,我剛才就不會返回去找你。」
彭野表情很冷,沒有搭話。
但——
安安急道:「她是我朋友啊。她出了事我會一輩子不安。」
「哦。」安安在她身後微微一笑,覺得走在雪地里也溫暖了。她猜,程迦一定是擔心如果肖玲掉進雪坑或者失去了意識,她一個人救不了。
安安尷尬地笑笑,「你好像很喜歡抽煙啊,這不健康。」這話是昨晚肖玲和她說的。
程迦慢慢哦一聲:「你們都去啊。」
兩人撲進雪地里搶。
安安道:「她是為了找你才出去的啊。」
程迦說:「一個會栽在我手上的男人。」
程迦說:「還沒。」
「但那個女的太討嫌了。」肖玲哼一聲,「勢利,這輩子沒見過錢似的。」
她就非得讓他去找她?她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回來,所以得早點兒跑出去。這時候還不知凍成什麼樣了,萬一真掉進雪窟窿……
程迦平靜地睜開眼睛,失望之情難以用語言形容,她現在可以跳下床掐死敲門人。
肖玲又是一愣,他怎麼知道安安不在?
這兩人一晚不安寧,程迦卻睡得很好。
肖玲說:「咱們是沒那麼多有錢人的裝備,可咱們有文化有志氣有尊嚴。」
「為什麼?」
隔了一會兒,彭野說:「那兩個女孩裡邊,有一個也不在。」
程迦:「……」
尼瑪急得聲音變形道:「哥,這些腳印是男人的啊。」
安安說:「不是吧,我看她穿衣服很高檔的樣子。她的手鐲和你一樣呢。」
安安想起昨晚的事,也尷尬,繞過她跑進屋。她在屋裡咚咚咚樓上樓下跑,一個人沒找著,又跑回堂屋。
樓梯間傳來腳步聲,安安驚喜地跑去,卻愣住,「肖玲?!你回來了?!」
他現在很難說服自己,她不是故意的。
程迦沒有任何回應,腳步很快。
她突然加速往上跑。
兩人拉扯著,肖玲甩手,衣服里掉出一樣東西,咚地砸進雪地,砸出老深一個坑。
安安不懂,無言半秒鐘,求道:「一起去吧,我的方向感實在不好,不然我就一個人去了,也不會求你。」
「……」
他過來敲肖玲的門,語氣微涼道:「有人在嗎?」
安安一進院子就看見了程迦,她穿一件白色羽絨衣,坐在小板凳上,頭髮沒梳,很慵懶的樣子,她沒看安安。
她背對著眾人轉身,穿過堂屋,往木樓梯走。
程迦卻說:「雪盲,沒用。」
石頭問:「她是不是只是去附近轉轉,過一會兒就回來?」
「肖玲!這會死人的!」
可……他猛地怔住。
「怎麼辦?」肖玲壓低聲音。
彭野:「……」
肖玲側耳聽著。
十六問:「幹嗎去啊?」
程迦說:「彭野說不要我亂跑。」
彭野說:「也好。」
夜裡十一點半,眾人散了去睡覺。肖玲和安安害怕深山恐怖男夜襲,把房間換到十六的對門,也就是程迦的隔壁。
要不是突然出現那幾個男人,她也不會跑。現在回想起程迦最後的那個眼神,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肖玲渾身哆嗦。
「嗯。不怎麼說話,但很有男人味。挺少見的,現在的男人都沒點兒男子氣概。」
彭野立刻低頭看程迦,帽檐遮住了她的半張臉,可他還是看到她的髮絲、嘴角、脖子上,帽子邊緣的絨毛上,和_圖_書全是……血?!
安安看出她的意思是NO。
程迦沒站穩,撞到五斗柜上。
彭野開始懷疑是不是黑狐的人把她帶走了。
程迦說:「昨天下那麼大的雪,手機被雪埋了,你們得開著挖掘機和吸塵車去找。」
兩人一前一後,在齊小腿深的雪地里前行。
程迦聽完,道:「你們找手機的方式不對。」
「程迦。」
尼瑪道:「程迦姐今天穿著什麼色的衣服?知道就好找了。」
「真是我撿的!」肖玲也大聲地道,「她連打火機都丟了,肯定出了什麼事,所以我不讓你去。」
「哎——」程迦掀開被子,坐起來,「你去哪兒?」
安安警覺道:「你為什麼突然說這種話?」
彭野追上來,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回拉,可程迦人太犟,手太快,力太狠,清脆的一巴掌,把肖玲甩在床上。
尼瑪慌了,「迦姐走了,怎麼不|穿上鞋子啊?」
「我自己找對方向走回來的。你愛找就去找吧。」
他的語氣里有和解的意思。
「你朋友去哪兒了?」
她衝進門,大聲喊:「程迦!」她們約定好走散就自己回來,別亂跑。
程迦出門了。
十六指指彭野,「他懂。」
她一眼看出驛站老婆婆說那話是嚇唬兩個小女孩的,但她並沒拆穿,無聲笑了笑,道:「嗯,我不會跑。」
「啊,剛到。」肖玲摸著頭髮,眼神躲閃。
「雪停了。」他說。
安安:「……」
肖玲甩開她的手,「誰呀?」
彭野沒繼續問,他返回程迦的房間,把她的相機箱打開查看,相機鏡頭一個不少,她沒帶相機出去。
安安愣住,竟啞口無言。
安安狠狠瞪她,眼神警告:你閉嘴。
程迦覺得可笑,「我的心沒那麼容易進去。」
經過灶屋時,她聞到小米粥和窩窩頭的清香。走進去掀開大鍋蓋,蒸籠屜里放著三碗粥和六個窩頭。
程迦沉默了。
十六:「……」
不久后,有人上樓。腳步聲經過肖玲的房間,走到隔壁,隨即是敲門聲。
肖玲氣憤地道:「安安,如果是你,我也會去找,可那種女的根本不值得我們冒險。」
安安說:「這不代表別人沒有啊。」
她翻了個白眼,「你叫醒我就是為了說讓我好好休息?」
程迦望著遠方,道:「我看見了雪兔,你卻只看到煙,我們誰不健康?」
一段時間后,安安回去驛站了。她走進灶屋看,多了很多柴火,大家回來過,現在不在,肯定是去找程迦了。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沒上來,在樓下搬東西。十六和石頭說著洗菜做午飯的事,沒人發現程迦不在。
程迦看她一眼,「手機里有指南針。」
彭野說:「我出去一下。」
這麼說,剛才她們說的話,程迦全聽見了?
程迦皺眉,不耐煩地道:「你能別找死嗎?」
程迦淡淡地瞟她一眼,不回答也不動身。
彭野捏緊拳頭,真想掐死那女的。
「能停?」肖玲詫異,「你們看天氣預報了?」
很快,十六、石頭過來會合,四人找了很久都一無所獲。男人的腳印讓所有人心裏都蒙上了陰影。如果附近有村民救她,她應該早回驛站了。
這放空的間隙,程迦徹底醒了。
肖玲愣了愣,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思考後道:「我沒注意時間。」
安安:「……」
「說好了,」她站起身,指著遠處的山坡,「走到那個山坡就回頭。到了那兒找不到,也必須返回。救人要儘力,也要保護自己。」
彭野始終沉默。
她寬心了點,並沒再次出去,她不想大家找到程迦后又得找她。
「你怎麼知道?」
一行人筋疲力盡地回到驛站,程迦還是不在。
程迦摁滅手上的煙,說:「走吧。」
彭野這才意識到,或許只是她的鞋子從高處掉下去。她找到鞋子,就回來了。
安安說:「你別太絕對和_圖_書。」
肖玲問:「有事嗎?」
彭野咬著牙沒吭聲。
彭野說:「或許回去了。」
肖玲等了一會兒,放鬆下來,在安安耳邊說悄悄話:「哎,你注意到那個長得有點兒小帥的男人沒?」
抽完半根,雪地上傳來沙沙的腳步聲,是安安,急急忙忙的。
樓下,十六他們在灶屋裡擇菜。
一群人圍著炭火,烤土豆的香味漸漸散開,溫暖又溫馨。
下午兩點,彭野終於說:「回去吧。」
尼瑪快急哭了,「趕緊報警吧。」
肖玲一愣,道:「我是說雪太厚了,保不準哪兒就有個坑,不小心陷進去怎麼辦?」
走了一段路,他們發現幾串腳印,來來回回,很不規則。
「按理說她比我走得快。一定是被埋在哪兒了,或者被什麼東西砸到。」安安把肖玲拉到門口指給她看,「就那個山坡,不會迷路的,我們一起去,萬一她受傷咱倆還能扶她回來,我一個人拉不……」
她和肖玲是大學同學,現在不是流行來藏區嘛,兩人就把畢業旅行的地點選在羌塘,原本肖玲的男朋友郭立也一起來的。可臨行前兩人拌了嘴,肖玲一氣之下改變日期和行程,拉著閨密安安一起來了。
程迦沒撒謊,「挺好的。」
「你好好休息,下午得上路。」
原來剛才她只是想阻攔她冒險。安安跟在她身後,看她的長發在雪裡飄,她小聲道:「你提醒我,我自己用指南針就好了。」
要是不拿打火機就好了,不拿她現在就不會害怕告訴大家。
隔一會兒,他吐出一句:「再找。」
彭野飛奔過去,十六等人跟著。
「是啊。」
「不行。肖玲不會原地等,一定會找回來的路,我怕她反而越走越遠,到時大家一起也找不到,她就沒命了。再說,萬一她遇到婆婆說的流氓怎麼辦?萬一她失去行動能力了怎麼辦?」
「哦。」安安縮縮脖子,閉了嘴。
「萬一程迦她等不了了呢?」
「身材挺好的那個?」
她安然無恙,兩隻腳都穿著鞋。
彭野似乎想了一秒鐘,又警告一句:「當心撞上阿嬤說的人。」
程迦套上羽絨衣,換上雪地靴,下樓去了。
彭野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今早他是腦子進水了才叮囑她,不特意囑咐,她或許還不會這麼做。
肖玲賭氣道:「手機掉了也好,聯繫不到我,急死他。」
程迦大步朝她走去,揚起手似乎還要打人。
她便同意了。
「你都回來了,或許過一會兒她也回來了。」
彭野大步走在雪裡,沒吭聲,隔了好一會兒,才道:「找到哪個算哪個。」
哐當一聲,櫃角撞到肋骨,她弓著腰,好半天沒有起身。
第一次見面他就把她的箱子翻了個底朝天,裡邊有什麼他大概都記得。
她不耐煩的語氣傳到門外,被理解成起床氣。外邊的人安靜了。
隔壁房間的談話她聽得一清二楚,可她沒有任何感覺。
「幹嗎?」她躺在床上問,語氣不好。昨晚他們還互放了狠話。
可肖玲的表情逃不過安安的眼睛,「不對,你一定知道什麼。肖玲,你怎麼回來的?」
安安質問:「這打火機哪兒來的?」
過了不知多久,彭野他們回來了。
安安跑到程迦面前,「她非要找手機,我只得陪她去。雪地那麼廣,也不能一直牽著手低頭找。我找了一會兒,回頭她就不見了。」
安安跟著她的指示看,覺得稀奇。她以為今天的世界只剩了白。
「肖玲!」
安安看著眼熟,肖玲驚慌失措。
肖玲被她這麼一說,又有些懊惱,她煩躁地在床上滾。「不想了不想了。」隔一會兒,又說,「剛才那幾個男的挺好的。」
彭野說:「房間隔音效果不好,她什麼時候出去的?」
尼瑪道:「所以我們得找兩個人?」
「程迦!」彭野臉都黑了,大步朝她走去。
四人商量後分成兩隊https://m.hetubook.com.com,彭野和尼瑪一起,沿著東邊的幾條腳印串來回走,找了大概一個多小時,經過一個小山坡時,尼瑪有了發現。
「因為她活該呀。」
雪地反著白光,折射到每個人的臉上。
程迦道:「那棵樹上有個鳥窩,屋檐的冰凌里凍住了一片黃葉,院子牆角下邊有個雪兔洞,那是雪兔的耳朵,冒出頭了。」
彭野再次走到隔壁房間,敲門。這次,他沒開口。
她以為這樣對方就無話可問了。
「肖玲,平時在宿舍八卦就算了,這麼說也太……」安安想說「惡毒」,顧忌著友誼,咽了下去。
腳步聲遠去,彭野走了。
程迦:「……」
彭野說:「嗯。」
程迦說:「你那朋友出事了?」
石頭道:「沒信號啊。」
肖玲道:「現在仿貨多了。有錢會住這種地方,或許是窮游?」
彭野說:「程迦跑出去了。」
「你摸不清方向,這又沒手機信號。等他們回來。」
彭野看周圍,應該是程迦從雪坡上滑下來。
他話中的冷氣讓三人全嚇住了。
程迦不咸不淡地道:「閑著無聊,去走走。」
安安眼睛一亮。
彭野沒料到她會撞上,一愣,立刻過去扶她。可她狠狠地甩開他的手,扭頭只盯著肖玲,後者嚇得喊救命。
「嗯。走了。」他走幾步,又折返,隔著門交代,這次語氣稍重,「你別亂跑。雪盲會讓你迷路。」
她跟沒聽見似的,腳步不停。
肖玲一進屋就爬到炕上揉腿,「我真是瘋了才跑來這兒,下次打死我也不來了。」
彭野說:「去村裡找固定電話。」
她站在程迦背後盯著她看。
尼瑪問道:「那先找哪個啊?」
彭野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彭野才滅下去的火噌地又給她招起來,他抓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扯,「你鬧夠沒有?」
「別套近乎。」程迦涼薄地打斷道,「我們不是一類人,也不會做朋友。」
「不去。」肖玲不耐煩,「那女人很看不起我們的。」
他餘光瞥見肖玲臉上赫然一個血手印,而他握到了黏稠的液體。
彭野他們沿著腳印走了沒多久,腳印分散開很多條。
安安瞪著肖玲,「你剛才說那話什麼意思?你是不是看到什麼了?」
「啊,來了。」
程迦睡了一會兒,睡不著,爬起來推開窗戶一看。
肖玲捂著臉,疼得哇哇大哭。
「住我們隔壁的啊。我和她一起去找你,結果踩到坑,滾散了。」
「可惜他只是個小保護站的工作人員,這兒又偏僻又窮,工資不高,沒前途。」
是一隻雪地靴。
她真沒打算亂跑,她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口看風景,四周沒有一絲動靜,她坐了半個多小時,摸出煙來抽。
彭野說:「順著腳印找。」
安安咬咬牙,氣道:「我走了,如果他們回來,告訴他們去那個山坡幫忙,轉句話不費事兒吧?」
在雪地里,沒有參照物,人以為自己走直線,結果卻會走成一個圓。
「這種可能性太大了。安安,你別把這個世界想得太單純……」
「我們幫驛站的阿嬤弄點兒柴。」
尼瑪驚叫:「程迦姐!」
世界白茫茫一片,回歸安靜,她們的身影在雪地上變成兩個小黑點。
那邊程迦吃了葯關上門,似乎上了床,再沒動靜。
天色朦朧,世界靜謐。
肖玲嘆氣,「可惜了。」
安安問:「你方向感好不?要是不好,我就不搭上你了。」
「我累了,走不動了。去了也救不了人,或許又摔到坑裡。你就在這兒等著吧。」
「你夠了!」彭野忍無可忍,把她甩開。
「的確。」安安贊同。
程迦挑了一個,聽尼瑪的指示,剝開皮,熱氣直冒,撒上鹽巴吃一口,軟綿綿的,又甜又咸。她向來不愛吃土豆,可這回的烤土豆真是美味。
程迦感覺到了,因為世界非常安靜,沒有風,也沒有冰雹,屋裡亮堂堂的,是外邊的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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