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梨花淡白柳深青
第一節

尉遲鎮淡笑道:「睡著了,也不知是受驚了還是累壞了,且讓她睡會兒。」
尉遲鎮沖她一笑:「是我,無事了,你做的很好。」
太醫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只小心地把紫璃的傷口包紮妥當,又把了紫璃的脈搏,喜形於色,小心翼翼道:「殿下,小殿下有脈了。」
無艷將紫璃的傷口縫合,灑了藥粉,雙手才停下來,停下來的那一刻,手已經無法遏制地抖個不停,如篩蘿一般,不受控制地拚命顫動。
丹纓略微動容,而後點頭:「原來是尉遲將軍,早聞大名。」
沈玉鳴又吃一記,心中哀嘆了聲,然而這也是丹纓自作自受,沈玉鳴乾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先回報殿下了。」
無艷心性單純,見尉遲鎮流露憂愁之態,便信以為真,安撫道:「你別擔心,我都跟他們說了,新娘子亡故跟你沒有干係,以後若是娶親也都會好好地平安無事,你要娶幾個都可以。」
無艷合了眸子,聲音更低:「得再過兩三時辰才能知道。」
只聽得極細微的一聲「吱」,那東西被薄刃死死地釘在了牆上,身軀兀自扭動了兩下,才靜下來。
尉遲鎮道:「無艷姑娘剛勞累過度,需要歇息,卑職先帶她離開片刻,等她醒了,再跟殿下詳談。」
無艷抬眸掃了眼,復低下頭,飛快地放了手中刀刃,挑了那穿了線的金針,以令人咋舌的手法將方才割開的腸縫合,灑落一層藥粉,旋即又將創口同樣縫合,在她一口氣做完這些之後,屋內的眾人,還沒有從震驚之中反應過來,只有和-圖-書尉遲鎮仍站在身邊,一眼不眨地望著她的一舉一動。
尉遲鎮將無艷抱入旁邊的僧房,小心放在床上,見她雙眸緊閉,昏昏欲睡,左邊臉頰跟兩隻小手上卻沾著血漬……尉遲鎮出門,喚了僧人,叫打了水來。
沈玉鳴心道:「這位尉遲將軍好厲害的嘴。」他摸不著尉遲鎮的底兒,不敢跟尉遲鎮多言,只陪著笑道:「既然是故交就好了,此處有勞將軍照料無艷姑娘……只是若姑娘醒了,還請……」
丹纓的目光從無艷身上看向紫璃,復後知後覺看向尉遲鎮。
沈玉鳴又是一陣尷尬,尉遲鎮自是沒有做恩將仇報的事,但是丹纓卻好像才做過。
無艷搖頭,道:「我得去看看那究竟是什麼東西。對了大人,你怎麼會在這裏?」
尉遲鎮聽出她聲音底下壓著的顫抖之意,知道她也是害怕的,便溫聲道:「放心,我在此……你……你想怎麼做?」
尉遲鎮道:「無艷姑娘對我有恩,幸好這次老天庇佑,我趕得及,才沒做了那恩將仇報的事兒。」
尉遲鎮暗中鬆了口氣:「無艷姑娘!」
這一下子,沈玉鳴及身後的眾侍衛也看到了,頓時之間有人忍不住爆出一聲驚呼,驚慌失措慘叫道:「蛇?蛇!」
沈玉鳴離開之後,尉遲鎮回到床邊,低頭看看無艷,見她如同昏迷又像是熟睡的容顏,輕喟一聲,拉了張椅子坐在床邊。
兩人對視一眼,那邊丹纓終於清醒過來,受驚匪輕:「這、這是什麼……為什麼紫璃的腹中居然會……」
和圖書無艷喃喃道:「好累……嚇死我了……」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猛地坐起身來:「對了……」
丹纓見他舉動不卑不亢,氣度沉穩大方,真真大將之風,一時也來不及問他跟無艷是何關係,便道:「好。」
無艷的聲音很是冷淡,丹纓一怔,然後問道:「我……紫璃沒事了?」
聽了無艷問,尉遲鎮便回答:「我是請了假回來的,如今事情既然已經了了,自然要回軍中去了。」
聽尉遲鎮問,無艷凝視手底,長睫輕抖:「大人幫我……」
無艷瞧著他溫暖笑意,眼睛睜得大了些,像是驚訝,也像是要把尉遲鎮看得更清楚一些。
無艷聽了這個聲音,眼睛眨一眨,道:「大人……」
眨眼之間,站在無艷身側的尉遲鎮單掌一掃,那東西在空中一盪,被尉遲鎮拍向床內,尉遲鎮出手如電,從無艷的藥箱中捏出最細的那柄薄刃,隨之扔了出去!
尉遲鎮瞧出丹纓眼中疑惑,便沉聲道:「卑職乃是山西道靖州守將尉遲鎮,見過東平王。」
尉遲鎮看著面前這張其貌不揚的臉兒,臉頰邊上,浸著汗,把頭髮都濕了,她的眼睛也是濕漉漉地,顯得越發地……
之前紫璃死了過去,丹纓幾乎發狂之時,無艷卻仍去聽紫璃的脈,這自然是有緣由的……但縱然是做足了破釜沉舟搏一搏的準備,對無艷來說,卻是頭一次看到如此駭人的情形,且還要她獨自面對,她雖然聰明機敏,也學過些皮毛,但畢竟沒有足夠經驗,此時此刻,忍不住也有些慌了。
尉遲鎮跟丹纓幾m•hetubook•com•com乎同時轉頭,然而反應卻大相徑庭。
無艷奇道:「那你不娶親了?」
頃刻水到了,尉遲鎮把帕子浸水,擰乾,回到床邊,先小心將她臉頰邊兒上的血漬擦去,又握了無艷手腕,用濕帕子將她手上的血漬擦拭乾凈,如此換了幾盆水,才將那沾血的小手擦的乾乾淨淨。
韓日俯身取了那東西,沈玉鳴猶豫了會兒,倒也沒說什麼。
尉遲鎮卻若無其事道:「沈兄哪裡話,我並沒說什麼。」
無艷顯然累極,閉著雙眸,長長地睫毛靜靜地,一動不動,尉遲鎮看了片刻,門口有人喚道:「尉遲將軍?」
沈玉鳴見他面色如常,話底卻藏著鋒芒,便尷尬一笑,道:「紫璃殿下是丹纓殿下最疼愛的弟弟,再加上……當時那情形實在驚世駭俗,是以殿下才差點傷了無艷姑娘……」
尉遲鎮見她雙眸烏溜溜地看著自己,便故意嘆了聲,道:「不娶啦,已經是第四回了,若再第五回,別人不煩不怕,我自己卻煩了怕了。」
丹纓回頭目送尉遲鎮離開,才又到了床邊,看看紫璃,又看那被釘在裡頭床板上的猙獰丑物,見那物其實不大,只有小半截手指長短,如蛇如蟲,首部扁平,隱約可見有細碎利齒,通體透著一股邪惡。
尉遲鎮笑道:「沈兄誤會了,無艷姑娘對我有恩,只有她吩咐我做事的份兒,我可不敢吩咐她。」
指尖傳來異樣的觸感,似曾相識……尉遲鎮沉吟之際,無艷卻動了動,尉遲鎮見她即將醒來,忙蜷起手指,握進掌心。
沈玉鳴道:「殿下叫hetubook•com•com我來看看無艷姑娘如何了。」
無艷渾身戰慄,沒有應聲,彷彿所有力氣都在方才那一場中耗盡了。
尉遲鎮不知該「如何幫手」,然而雖然他不是醫者,卻也知道此刻正是生死存亡之時,無法遲疑或者後退,當下尉遲鎮斷然應道:「好!」
丹纓心中驚悸未平,道:「這是什麼東西?怎麼會在紫璃腹中?」沈韓兩人齊齊搖頭,自也不認得,丹纓越看越覺得堵心,咬牙道:「速速拿去燒了!」
尉遲鎮微笑,若無其事道:「怎麼這麼快醒了,覺得如何?」
無艷聽了這個聲音,很不喜歡,索性將頭埋在尉遲鎮懷中,聲音微弱道:「叫太醫把傷口包紮妥當,這些他該會的,其他的,余后再說。」
尉遲鎮坐了半晌,不管外頭各種聲響,只默默出神,不知不覺中,目光卻落在無艷身上,漸漸地便停在她的臉上。
丹纓嘆了口氣:「只能如此了。」
尉遲鎮起身將她扶住:「累那就好好睡會兒。」
尉遲鎮回頭,卻見是沈玉鳴,便起身迎了:「沈統領何事?」
丹纓身子一晃,沈玉鳴及時將他護住才沒叫他跌在地上:「殿下!」丹纓置若罔聞,只是抬手,顫抖地手指指著前頭。
這及時現身之人,生得劍眉星眸,容顏俊朗,一身利落武官服,襯得身姿越發挺拔,氣質宛如皓月清風,又如淵渟岳峙,令人一見傾心,竟是之前跟無艷有過「洞房之緣」的尉遲鎮。
尉遲鎮將無艷打橫輕輕抱入懷中,復向著沈玉鳴韓日兩位一點頭,便出門往旁邊僧房而去。
無艷睜開眼hetubook.com.com睛,眼神茫然,看到尉遲鎮之時,才道:「啊,大人……」
沈玉鳴碰了個軟釘子,便道:「是了,尉遲將軍怎麼認得無艷姑娘?」
丹纓目視無艷,欲言又止,他方才所做差點殺死無艷,卻沒想到,無艷真的是在拚命救紫璃。然而此刻要說什麼?心中有些愧疚,可是以他的身份,「對不住」三字,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丹纓駭然之極,已經動彈不得,只是眼睜睜看著。伴隨那物飛出的,還有一道濺出的血,沾在無艷臉頰邊上,滾燙火熱。
正好便看到她臉上那團印記,尉遲鎮看了會兒,微微傾身往前,屈起手指,垂落她的臉頰之上。
丹纓微微點頭,沈玉鳴道:「殿下,等無艷姑娘恢復了,一切便自明白。」
尉遲鎮早有準備,張開雙臂將她擁住,無艷無力倒在他的懷中,這一刻,才有閑暇看向他:「尉遲大人,真的是你。」方才她聽到尉遲鎮的聲音,還以為是太過緊張聽錯了,然而當時,卻連轉頭看他一眼的空隙都無。
尉遲鎮面上驚疑之色一閃而過,旋即往前一步,沉聲道:「無艷姑娘!」
無艷聞言,再無遲疑,暗中緩緩吸了口氣,小手抖動,握著的薄刃輕輕一劃,旋即靈巧而快速地往上一挑……只見一物從割開的腸中飛躍而出,在空中扭出一道猙獰的弧線。
目光所及那傷處的詭異情形,若非尉遲鎮生性沉穩,又屢經歷練,此刻斷然也是無法直視的,只見無艷左手兩指,輕輕捏著的是紫璃的一段腹腸,而在那腸道之內,卻似有活物在躁動掙扎,顯得極為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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