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黃師塔前江水東
第二節

琉璃挺起胸膛,道:「我還小么?那醜丫頭……呃,那丫頭比我才大不了多少,主人不也是喜歡她?」
無艷被他拉扯的身子一晃,琉璃看著她臉上帶淚,卻越發明麗不可方物,忍不住喉頭又是一動,才道:「你在胡說什麼?難道你不知你的臉已經不是之前那樣了么?不……先不管這個,我是想跟你說一件事的……」
無艷愣神:「什麼?」
無艷一時苦惱,便抱著頭蹲在地上,恨不得一頭鑽進泥土裡,不問世事。
琉璃抬眸看了眼,目光中露出畏懼之意,低頭縮身正欲進院子,院內卻走出一人來,忽地看到琉璃,一怔之下,便扯著他走到院牆角下。
不知隔了多久,耳畔忽地有人道:「醜丫頭,你藏在這裏做什麼?讓我一頓好找。」
無艷被他握住手腕,便皺眉瞪他:「你幹什麼?」
無艷本想找到紫璃,卻又怕身後上官蘭台追上,放眼未見紫璃,便急忙不停腳地往前跑掉。
無艷渾身一抖,叫道:「你說什麼?」
一想到這裏,心頭砰然一跳,臉頰上浮出一抹緋紅。
無艷想著琉璃所說,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那尉遲鎮沒服解藥,情形又是如何?無艷牽腸掛肚,然而想到那句「除非你回去……不然他是寧死……」,心裏卻酸酸軟軟,無艷緩緩抬手捂住臉,竟於花叢之中大聲地哭了起來。
琉璃也不掙扎,乖乖地隨她而去,到牆根站住了,琉璃才笑嘻嘻道:「白姐姐,你捉我幹什麼?」看向她面上,眸色微微一暗。
無艷心頭一涼,四處一打量,往前急跑幾步,卻見花叢之外不遠,有個不大的湖泊,湖水清澈如鏡,hetubook.com•com無艷疾步跑到湖邊,跳上青石,低頭看向水中。
無艷茫然抬頭,左顧右盼,復又扭過身去,卻見隔湖相望,有個不停跳動的身影,邊跳邊向她揮手,自然正是紫璃無疑,而在紫璃身旁,有一人白衣金冠,駐足不動,死死地望著她,滿面驚駭無法形容,正是東平王丹纓。
琉璃苦惱地移開目光,才道:「尉遲鎮是否口不對心我不知道,但是他並沒有吃那顆解藥,而且……」
湖面映出頭頂天光雲影,也映出她的容顏,無艷看著那似曾相識的臉,幾乎也嚇得倒退一步。
白雪色打量他的臉色,肅然道:「小琉璃,你沒有什麼瞞著我的就好,我只是擔心,怕你為了我……跟尉遲鎮達成什麼,我只想你記住,不管如何別背叛主人,不然的話……計九幽如今還在牢里呢,我不想你出什麼事……」
丹纓一個愣神,失聲道:「什麼?」他頭一反應便是紫璃又在異想天開,簡直荒謬,然而就在頃刻間,方才所見那曼妙絕倫之人卻忽地在心頭上浮現,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丹纓雙手一握,心道:「不、絕不可能……」
琉璃聽了她的聲音,才又肯定:「真、真的是你?」
一直跑出一重院子,才緩緩住腳,心卻狂跳不休,無艷捂著胸口,心道:「為什麼他要那麼做?之前還以為因我是慈航殿的人,所以他故意難為我,可是……」
無艷想到這裏,心有餘悸地回頭又看一眼,見身後長廊空空,才又鬆了口氣,趁著左右無人,便跳下欄杆。
琉璃說到這裏,便低聲hetubook.com.com道:「我是冒死來說這些的,丑丫……咳,你千萬別說見過我,更別泄露是我跟你說這些的,我走了啊!」
無艷說著說著,淚水如涌,模糊了視線,身後琉璃呆了呆,慌忙掠了過去,將無艷的袖子拉住:「你站住!」
無艷用力撇開琉璃的手,便要轉身,琉璃被她所說的話驚呆了,隔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你、你難道不知道?誰……誰說你難看啦?」
琉璃若無其事道:「我聽說主人把豹苑的小豹子賜給那小王爺了,我捨不得,就去看了眼,怎麼啦?」
白雪色這才又轉慍怒為喜,復又笑道:「誰瞧不起你了,我知道琉璃是最能幹的了,姐姐也喜歡你!」她說到這裏,便湊過來,在琉璃的臉上吧唧親了口,才道:「進去吧,主人有事吩咐你。」
琉璃呆若木雞,臉兒卻騰地紅了。
琉璃一怔,斂了笑,道:「我知道,你最喜歡主人啦,當然不會背叛他……但我也不笨,知道背叛主人是沒什麼好下場的,所以你放心吧。」
白雪色狐疑地看著他:「真的?」
無艷皺眉,她雖知道自己的面容在世人眼裡屬於難看的那類,可也不喜被琉璃當面連連地叫,便哼了聲,轉過身去往前而行。
琉璃道:「好像尉遲鎮知道你為了解藥而來了修羅堂,所以他要我帶信給你,除非你回去……不然他是寧死……」
坐在岩石上,無艷發獃:「這怎麼有可能,師父明明說,除非他親自動手,否則沒有人可以看穿的,也沒有人能夠讓我恢複本來的容顏,現在又是如何?該怎麼辦?」
且說琉璃跟無艷說完后,便匆忙離開,他身法和_圖_書輕靈,行動極快,不知不覺便到了天龍別院東南一隅,此處倚山勢而建,眼前的一幢樓,竟是攀著山石而上,顯得十分孤拔險峻。
想到尉遲鎮,無艷不知不覺停下腳步,獃獃地望著面前碗口大的一朵牡丹花,心道:「他現在該好了吧,當初也是因我才遭這無妄之災,如今……他們說那個什麼黃小姐跟大人是天生一對,或許,他們以後就會……」
琉璃生生咽了口唾沫,盯著她的臉,遲疑道:「丑……醜丫頭,真是你?」
無艷往前疾走,正午的陽光熾烈,兜頭灑落下來,無艷的眼睛微微有些疼,大聲道:「當然啦!你們都說!我下山後就一直都有人說我難看,可那又怎麼啦,我又不害人,只救人,不嫌棄我容貌的,只有大人跟紫璃,可是大人口不對心,嘴裏說著喜歡我,心裏卻也是嫌棄我的,只有紫璃年紀小,不在意那些……」
此地假山重疊,花木繁茂,無艷有意避著人,便往繁花深處而去,邊走邊想:「當初我思慮不周,不該答應這人的條件,現在想走都沒法子走,只是我若不答應他,難道眼睜睜看著大人喪命么?只盼大人服了解藥,快些好起來。」
琉璃哼了聲:「哦……我只是想說我也不小了而已,那你以後也別總是瞧不起我了。」
琉璃說尉遲鎮寧死不肯服解藥,只要她回去……無艷伸手抓住臉,慌裡慌張地想:「難道我錯怪大人了,他、他……」那個念頭在心裏浮出來,卻又不敢徹底想明白,然而越是不敢,卻又越是想,無艷漸漸地又抱住頭,整個人在石頭上幾乎縮成一團,朦朦朧朧中,耳畔卻聽有人喚道:「無艷姐姐,和圖書無艷姐姐!」
琉璃凝視她臉上那道傷,緩緩移開目光,擺手笑道:「哪有的事,只是他知道拿下我們也無濟於事,且他有那麼多災民要救,才放人的,關我何事。」
白雪色道:「你去哪裡啦?方才我一個不留神,你就不見了。」
琉璃說罷,左右看看無人,便一閃身,一陣煙兒似的消失無蹤。
眼前早開的牡丹是令人驚艷的玫紅色,色澤如玉,陽光下盛放,當真有傾國之色,但無艷卻沒有賞玩讚歎之心,似乎眼前的明艷美景,越發顯得她的心一片凄惶。
琉璃道:「這話問的,不然還會是什麼?」
無艷聽著琉璃的話,眼中的淚刷地又湧出來,握緊的雙手都在情不自禁地顫抖。
無艷吃了一驚,忙回頭,卻見從牡丹花樹里鑽出一個瘦削的身影,居然正是之前見過的少年琉璃。
想到上官蘭台最後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無艷用力搖頭,又抬起袖子擦擦嘴,嫌惡皺眉:「果真是邪派的人,這樣寡廉鮮恥,青天白日地居然輕薄我。」
無艷盡情哭了會兒,才抽抽噎噎停住,放下捂著臉的雙掌,看看掌心,似覺古怪。她重在臉上摸摸,想起琉璃的話,又想到之前紫璃的反應,以及上官蘭台看著自個兒時候那種熾熱的眼神……
無艷抱著膝,埋頭在腿上,隱隱地想:「是了,多半是那惡人搞的鬼,他千方百計留我,難道就是為了這個?還說什麼讓我嫁給他,師父曾經跟我說,只有不在意我的臉的人才可以……」
白雪色聞言,臉上笑意才略減了幾分,道:「主人做什麼都自有道理,這不是你我能置喙的,以後別提此事了。」
牡丹花高大,無艷人在和圖書叢中,便被遮了半個身子,此刻蹲地,整個人就被遮住,耳畔一片靜寂,只有花葉隨風發出的細碎聲響。
誰知琉璃一個閃身追上來,將無艷攔住:「喂!」
撇開那花,無艷邁步往前,卻又想:「咦,為什麼我又想到尉遲大人身上去了?我該想想這個惡人到底要做什麼才對,還有,若是我在此被他所困的消息給師父知道了……不知師父會不會動怒?」
無艷見他雙眼睜大,彷彿見鬼,便道:「你怎麼了?」
無艷大為煩惱:「我知道我比之前更難看啦,你不用這樣羞辱我……何況我好看難看,跟你們又有什麼關係!」
無艷本想細問琉璃,然而等她回過神來,琉璃早就沒影了,無艷擦去淚看了會兒,發現他是真走了。
琉璃對上她的雙眼,見雪膚花貌,星眸奪魂,令人不敢直視,就連美貌如白雪色,在這張臉面前,也是黯然失色。
白雪色聽他說完,才噗嗤一笑,抬手捏捏他的臉蛋兒,笑道:「小琉璃,說話怎麼酸溜溜的,你才多大,就知道什麼喜歡不喜歡的?」
白雪色原本美艷的臉頰上竟帶著一道傷,傷口似還新鮮,雖敷了葯,卻仍很明顯,尤其是對這張原本毫無瑕疵的臉而言,實在是觸目驚心。
白雪色看了他一會兒,又特意張望了一下四周,才壓低聲音道:「之前在黑龍寺,尉遲鎮傷了我的臉,他明明可以把我都拿下的,為什麼忽然無端端放我們一馬?當時你在裡間大叫……他停手入內……是不是跟你說過什麼……」
無艷見是他,倒不吃驚,知道他是修羅堂的人,出現在此自然正常,倒是琉璃,乍然見無艷轉身,整個人倒退一步,差點跌進花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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