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桃花一簇開無主
第一節

丹纓來時,也的確是有人帶領才找到紫璃的,此刻便哼了聲,正欲開言,卻聽無艷道:「殿下,不如你及早帶阿璃下山吧。」
無艷聽了這話,才樂得笑了聲:「我粗略地會一點,不過做不到師父那樣精妙,可以巧奪天工地讓人看不出什麼破綻。」
無艷摸摸他頭,見丹纓彷彿要走過來了,便小聲跟紫璃道:「阿璃,你下山後,若是遇到了尉遲大人,你能不能給我捎個信……」
無艷苦惱道:「是啊……」她心中兀自惦記該怎麼跟鏡玄交代,很是忐忑。
丹纓回過神來,便冷眼看他,道:「本王自能走,何必人送。」
紫璃跟無艷雙雙有些吃驚,都沒想到丹纓說變就變,更不知是為何……紫璃掙扎道:「四哥,我還沒說完呢!」
丹纓自知道無艷追過來,他便有意放慢腳步,卻聽無艷道:「四殿下,殿下……好吧,你就當我方才的話沒說……」
丹纓心道:「穠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這正是洛神賦之中說及洛神形容的詞句,此刻竟不由自主于唇齒間流連,而對丹纓而言,在今日親眼所見之前,一直都以為那個傳說中的絕代佳人只是存於傳說或者神話中罷了。
紫璃眨著眼:「啊?什麼信兒?不過無艷姐姐,既然你也要離開這裏,那麼我就不跟著四哥了,跟https://www.hetubook.com.com著你好不好?我怕四哥下山後就立刻帶我回京,以後我就再也見不到你啦。」
無艷見紫璃大哭,便欲過來安撫,丹纓卻偏喝道:「不許哭了,你還記得你姓什麼么?整天哭哭啼啼做女子狀,有什麼出息!」
僕人道:「是這院子地形複雜,主人怕殿下迷路,才令小人前來。」
無艷見紫璃流露失望神氣,暗嘆了聲,又見他肩頭沾著根青草,想必是方才貪玩所致,便抬手替他取下,正在兩兩相對,便見丹纓已經走了過來,站在紫璃身後,距離無艷有兩步之遙,道:「無艷姑娘。」
無艷鼓起嘴來,道:「當然不會啦!」
丹纓皺眉看著無艷,緩緩問道:「那……你呢?」
紫璃一聽這話,眼中的淚頓時便如雨般落下,叫道:「無艷姐姐!」
紫璃點頭,無艷想了想,道:「阿璃你別急,你先跟你四哥離開這裏,我……我也會離開的。」
丹纓一點頭:「原來如此。」
丹纓大為意外,紫璃也是,一時拉住無艷衣袖:「姐姐!」
無艷心中暗暗焦急,迫不得已,便對丹纓道:「希望殿下記得我的話……另外,我有件事要拜託殿下,若殿下下山後遇到尉遲……尉遲大人,請告訴他讓他好好地……我、我無論如何不想他出事……就算是……」
丹纓極少如此疾言厲色,紫璃被他一喝,竟嚇得不敢高聲哭,但眼淚卻是無論如何止不住hetubook.com•com的,丹纓回頭看向無艷,道:「紫璃是皇族之人,自有皇家照料,就不勞姑娘操心了,告辭!」
丹纓說完之後,便拉住紫璃的手:「不多說了,告辭。」
「他怕是不會輕易……」無艷正欲說下去,垂眸看向紫璃,望著他一臉擔憂,卻又改口道:「我還有點事要跟他說明白,等說好了便也會離開。」
然而,無艷能夠做到無視皮相美醜,丹纓自詡卻不能夠到達如此境界,丹纓上下掃了眼無艷,問道:「你的臉,為何跟之前不同了?」
紫璃在旁聽到這裏,便道:「無艷姐姐,你能再易容回去么?我覺得那樣比較有趣。」
丹纓見她面色羞紅,宛如初綻嬌花熏染霞光,可這份情態以及這份心意,卻偏是向著尉遲鎮。
紫璃雖掙不脫丹纓的手,卻回過頭來看向無艷,無艷對上他的眼睛,心頭微酸,道:「四殿下,我只說一件事……你帶紫璃回去后,要好好地護著他……別讓他再受苦,他年紀小,最怕人家對他不好……」
丹纓方站住腳,聽了這句,身子僵了僵,終於冷冷回道:「我是他四哥,難道會害他不成,倒叫一個外人操心!」
丹纓說罷,牽著紫璃便往前大步而行,紫璃頻頻回頭,淚落不停。
紫璃聽她說「那件事」,就想起那晚上偷聽陳妃跟丹纓對話的情形,一時又難過地低了頭:「我、我不知道……」
無艷看一眼丹纓,卻見他彷彿正向這邊走來,無艷便道:「www.hetubook•com•com他一個人來的么?」
紫璃撒腿就跑,很快跟無艷撞在一塊兒,紫璃便握緊她的手,道:「無艷姐姐,我四哥來接我啦,我不想回去……」
丹纓聽得啼笑皆非,聽無艷的口吻,彷彿覺得之前那張臉是什麼了不起的傑作一般……然而,但凡世人看著此刻這張絕色容貌,又怎會忍心將她用那樣醜陋的假相遮蓋住?如此舉動,與其說是「巧奪天工」,不如說是「焚琴煮鶴」。
一直看著丹纓紫璃兩人的身形消失,無艷木然又站了大約一刻鐘,估摸著兩人已是出門走遠,才回過身來,走到湖水旁邊,此刻她滿臉淚痕,便掬水洗了把臉,才又站起來。
丹纓忍無可忍,便咳嗽了聲:「紫璃。」
隔水相望,丹纓目之所見,儼然便是傳說中的洛神再生,她坐在水畔岩石之上,扭身凝睇看來,雙眸朦朦朧朧,似能看透人心,肌膚如同白玉造就,陽光下似瑩然有光,櫻唇嫣紅,腰肢纖細,說不出的美貌絕色,脈脈風流。
偏紫璃很是興奮:「那你也給我易個容唄!讓人認不出來的那種!」
紫璃道:「既然這樣,我們等你說完了一塊兒走豈不是好?」
丹纓怔忪瞬間,便見有一人自湖畔而來,看打扮正是天龍別院的僕人,上前向著丹纓行禮,道:「殿下,小人奉命相送殿下離開。」
無艷以為是自己太過啰嗦,害得丹纓心煩,見紫璃掙扎,便追上兩步:「四殿下……」
無艷握住紫璃小手,對丹纓道:「殿下,hetubook.com.com雖然那人說他是殿下門客,可我知道他不是好人,殿下以後最好不要跟他多打交道啦,讓阿璃留在這裏也不妥當,殿下快快帶他下山吧。」
無艷聽他提起這個,才又記起自己的臉來,頓時有點不自在,便道:「沒、沒什麼……之前師父為我易過容。」
丹纓心中震驚如風起雲湧,面上卻還鎮定:「易容?哦……我聽說過,那麼現在,才是你的真正容貌?」
無艷道:「丹纓殿下是心裏有你,才千里迢迢找了來,你若不跟著他,豈不是傷他的心?他畢竟是你的親哥哥……雖然……有那件事,不過,畢竟不是他的主意……莫非你心裏還是怕么?」
丹纓聞言,嘴角一動,才停下步子,要回過頭來。
無艷聽到這裏,便忍不住又是一笑,丹纓本要斥責紫璃幾句,一眼看到她笑面如花,頓時心神恍惚,竟忘了出口要說的是什麼!
丹纓見她神色如常,眼前不由便浮現之前那個面丑的「無艷」,隔湖相望跟此刻近在咫尺都無法讓他確認她真的就是那個人,只有在她開口的時候,望著那波瀾不驚的神情,才依稀想到昔日那個從來都是一貫淡定的小姑娘。
無艷極不忍心,追出幾步,卻記得自己的本來心愿:正是要紫璃平安下山離去的,因此生生停步,只是含淚目送。
剎那間,丹纓心頭瞬息萬變,又是心驚,又轉為心涼……最後竟生出一份強烈地怒意來,面色也變得嚴峻,生冷說道:「本王下山後即刻就會回京,又怎會有時間去見閑雜www.hetubook.com.com人等?」
無艷抬眸,向丹纓一點頭:「東平王殿下,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你。」
紫璃大喜過望,一把抱住無艷,叫嚷道:「太好了太好了!」
紫璃低下頭,心虛地回答:「四哥,沒什麼……我真的不是想讓你認不出來。」
無艷本想說「就算是一輩子不下山也可以」,然而這些話若說出來,卻隱隱地飽含無限情意似的,令人有些說不出口……但就算無艷沒說完,丹纓也是聽得出來她的言外之意,頓時有些色變:「你……」
無艷不敢看他,低著頭,手上扭了扭衣帶,用極低的聲音道:「總之我想他……好好地……」
當初丹纓還暗自慍怒來著,隱隱有種被「輕視」之感,現在,卻有幾分了悟是為什麼。
紫璃一怔,自知失言,便吐吐舌頭,丹纓斜睨他,哼道:「你想讓人認不出來,是什麼意思?」
無艷沿著花圃往回走,到半路,便見伺候自個兒的丫鬟百合尋來,笑吟吟道:「姑娘怎麼還不回去,眼見天黑了,主人擔心著呢。」
紫璃回頭看一眼丹纓,見他呆看無艷,便先蹦跳著繞湖跑過去。那邊無艷跟丹纓略一對視,便也起身,自岩石上一步下地,迎著紫璃而去。行動之間,白衣飄動,步態輕盈,從湖這邊的丹纓看來,更宛若凌波水上,實在處處絕美無瑕。
也只有她,在見到他的時候,眼神也都沒變一下,就如看著一個平常路人,不管是因他的身份還是他的相貌,都無法讓她動容。
紫璃又驚又喜:「可是真的?你不會嫁給院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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