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4 IRREPARABLE
第三節

那個人開著車子跟在我後面,他的車子幾乎沒有聲音,按了一聲喇叭我才發現。
我氣得要命,拿起自己的包包就往前走,一邊走一邊張望計程車,天熱得很,一輛車子都沒有,我穿著一雙高跟鞋,蹬蹬的走著,走得腳趾尖都發痛。
我非常非常鬱悶,把畫架往肩上一背,沿著大堤走下去,他不聲不響的跟在我後面,我都走累了,回頭一看他沒有開車而是步行跟著我,更覺得生氣了。
我自幼就有哮喘,小時候我媽帶著我不知道看了多少醫院,也沒治好我的病。後來我媽有錢了,帶我去北京看最好的醫生,託人給我買進口葯,我的病控制的不錯,很少發作。但我永遠隨身帶著一瓶噴劑。
我到底只有十八歲,氣得跳起來就沖他嚷:「你這個人怎麼這樣啊?我救了你你占我的便宜!」
我忐忑不安的走出隔間,那個服務員已經走掉了,我想我太傻了,竟然忘了問一問,送裙子的那個男人是誰,他長得什麼樣,有沒有留下名字。
這句話是那時候當紅電視劇的台詞,我看那部台灣連續劇愛得要死,多帥啊F4,簡直是一切女人夢想的極致。
我在洗手間里急的沒有辦法,想給媽媽打電話又怕她著急,我站在烘手機前面,努力烘著我的裙子,一邊烘一邊哭,直到有一個服務員走進來,遞給我一件衣服。
我連忙拉開車門,那是一個陌生的男人,很年輕,估計跟和*圖*書我年紀差不多。我一看就知道,他的哮喘發作了。
我沒想到還得訂位,怔了一下正打算掉頭走,忽然聽到有人說:「她是和我一起來的。」
他又笑了笑:「又不是我要你趴在這兒的。」
比如我和程子良到底是怎麼開始交往的,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所有人都反對我們的關係,我媽媽覺得我還太小,而程子慧更是極力反對。
我坐在河灘上,看著太陽一分一分落下去,晚霞的顏色絢爛極了,我調了好久的顏料,一筆筆往上刷,在畫畫的時候我什麼都不多想,專心致志,這讓我覺得很愉悅。還有什麼比這更好的事情呢,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幸好江邊有一家餐館,是前陣子程子良帶我來過的。我順勢拐進去,服務員很熱情:「您好,請問有沒有訂位?」
我穿過整個停車場,想要去馬路對面攔一輛計程車,正是中午太陽正烈的時候,馬路上一個人、一輛車都沒有。白花花的水泥路面被太陽曬得灼熱,我走得汗流浹背,突然看到前方不遠處停著一輛車。那輛車的車門半開著,雙閃在不停的跳躍,我從人行道走過去的時候,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我捧著他的頭,小心的將他扶起來一些,輕輕撫著他的胸。我小時候發病的時候,我媽就是這樣替我按摩的,病發時生不如死,其實按摩也沒有任何作用,可是媽媽的手那樣輕柔,總會和_圖_書讓我覺得好過一些。
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並不是謝謝,而是:「你穿這條裙子挺好看的。」
我一回頭,看見我曾經救過的那個人。
他看了我一眼,伸手要幫我拿畫架,我壓根就不理他,氣鼓鼓的朝前走,他說:「咱們別為姐姐的事吵架了,她是個病人啊。」
過了大約幾分鐘,他已經明顯好多了,臉色也恢復了正常,我這時候才發現,他長得挺好看的,這種好看跟程子良完全不同,程子良是白馬王子范兒,溫和儒雅,這個人的好看有一種凌利飛揚的勁兒,讓我想起自己看過的武俠小說。
程子慧還在大堂里坐著,我想從側門溜走,但她已經看到我,她筆直的朝我走過來,我心跳得像小鼓一樣,我簡直想拔腿逃掉,我張皇失措的掉頭往大門走去,但程子慧離大門更近,她臉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咬牙切齒朝著我走過來,就在我想她會不會再潑我一杯咖啡的時候,忽然有一個穿會所制服的人攔住了程子慧:「蘇太太,我們剛剛出了新款的芝士蛋糕,能請你嘗嘗嗎?」
「這裏真沒計程車的。」
「走開!」
那時候手機像素很低,又是搶拍,所以他的表情還有點奇怪。
我學了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但最後堅持下來的只有繪畫。我喜歡畫畫,真心喜歡,但我媽不讓我學美術專業。她說:「出來只能當老師,還是副課老師,沒前途。」
車子本來貼和圖書著膜,我只能隱約看到好像有一個人歪在那裡,我大著膽子又湊近了一些,雙閃還在嗒嗒的響著,啊,那個人還在不停的喘氣!
我沒有男朋友,但不管是誰送了裙子給我,他都是蓋世英雄。我十分感激的接過裙子,跑到隔間裡頭去換。吊牌絲線是我用牙咬斷的,那條裙子真貴啊,價簽上標著6999。
我轉過身來,對他說:「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嘛?」
我想也沒多想,從包里掏出葯,扶著他的頭,往他口鼻里噴了好幾下。我還擔心我弄錯了,正想著要不要趕緊打120,他的喘息已經明顯舒緩下來。
那時候那種葯全憑進口,價格昂貴,但據說有奇效。我媽天天念叨,我也只好天天把葯帶在身上,沒想到今天會派上用場。
許多年後我收拾舊物,發現有一張蘇悅生的照片,小小的,沖印的很好,但效果奇差無比,我用力回憶也想不出來這張照片是誰拍的,什麼時候拍的,我拿著照片端詳,原來蘇悅生年輕的時候,有著那樣肆意清朗的眉眼。
夏天的裙子,我媽媽新給我買的真絲面料,一杯咖啡潑上去,怎麼也洗不幹凈了。而且那樣輕薄的材質,被水一打濕,完全就沒法見人。
這一眼就嚇了我一跳,我看到一隻手從半開的車門裡伸出來,簡直太嚇人,我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本來裙子已經汗濕了,這時候背心裏又出了一層冷汗。我本來想繞過去https://www.hetubook.com.com,但已經走到車前頭了,又忍不住踮起腳來,往車窗里看了一眼。
我這時候才發現自己這個姿勢,半邊身子靠在方向盤上,上半身探在半空里,那條裙子又是低胸,簡直是一覽無餘。
我不理睬他,他說:「要不我給你身份證看,我不是壞人。剛剛的事我真不是故意的,我道歉行嗎?」
「我送你啊!」
我和程子良也有吵架的時候,那時候我就一個人跑到河灘上去寫生。我學了好多年的繪畫,我媽剛辦美容院那會兒有了錢,就送我去學跳舞、鋼琴、小提琴等等等等……凡是城裡的孩子會上的培訓班,她都發瘋一樣送我去。
我對著他笑了笑,他也對我笑了笑。
我的記憶里有大段的空白,就像唱片跳了針,或者硬碟有壞區。那一格怎麼也讀不出來,往昔成了茫茫的黑洞,有很多事都只有模糊的、零碎的片斷。
有三三兩兩的人路過,有的停下來看我畫,有的還試圖跟我搭訕,我一概不理會,只自顧自畫自己的,等到太陽落山了,什麼都看不見了。我一抬頭,才發現遠處的堤岸上停著一輛熟悉的車子。
我不喜歡我媽那市儈勁兒,但也不怎麼想學美術專業。我只是喜歡畫畫而己。
我在心裏罵他色狼!變態!還想騙我上車,這人不知道想幹嘛呢!我雖然年紀不大,但也混過江湖,知道這世上有不少居心叵測的流氓。
那是一條嶄新的連衣裙,連吊牌都還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服務員說:「外面有位先生讓我送進來,說您不小心把咖啡弄灑了,您別著急,換上吧。」她笑盈盈的說:「您的男朋友真體貼。」
那時候抑鬱症在我理解里,和精神病差不多。所以我挺同情程師兄的。他說過一次,他父母早亡,和姐姐相依為命的長大,雖然程師兄家裡很有錢,但有錢也不是什麼都能買到啊。
那時候我年輕氣盛,徑直朝前走,一邊走一邊也不看他,只是說:「你還來找我幹嘛?」
我終於被他逗笑了。我掏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理直氣壯的說:「好了,你是壞人我也不怕,我手機里有你的照片。」
我聽到程子慧尖利的聲音在拒絕那個服務員,我沒頭蒼蠅似的往前跑,一直跑到了停車場,我扶著膝蓋喘氣,這才覺得自己在瑟瑟發抖。這裏環境很好,四周都是濃蔭匝地的大樹,有蟬不停的鳴叫,我漸漸的穩下心神。我想今天的事還是不要告訴程師兄了,免得他煩惱。
我媽算是嬌慣我的了,但我也沒穿過這麼貴的裙子。
「給你看身份證還不行啊?」他好像很認真:「再說你剛剛救了我,就算我是壞人我也不能害救命恩人吧,那豈不是禽獸不如?」
程子慧是病人,我不用和她計較。
程子慧那時候抑鬱症非常嚴重,她把我約到一個會所,一見面什麼話都沒說,先潑我一杯咖啡。我狼狽不堪的從大堂逃掉,跑到洗手間去清理衣服。
一定是因為他眉峰太挺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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