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EXCRUCIATION
第七節

真的,我是再也不愛他了。當我這樣想的時候,比死了還要難過。
我別過臉:「我不知道,說不定就是意外呢。」
這樣熱鬧的地方,其實心裏是一片冰涼的。熙熙攘攘的人流擠來擠去,從前蘇悅生一定會牽住我的手,怕我走丟,但現在不會了,他只是會站在不遠的地方,回頭等我。
第二天是我先到了那房子里,屋子裡跟我走的時候差不多,鐘點工來做過清潔,但照例並沒有動我們倆的東西。只不過隔了短短十幾天,在這屋子裡發生的一切,卻恍惚得像是上輩子的事情。
我自顧自地說:「第二,這十天你陪著我,也不為什麼,就覺得太傷心了,我們出國旅行,隨便去哪兒,你以前答應我的,統統不作數了,但我還是想做一場夢。這十天,我就當做夢好了,十天後,我們分道揚鑣,從此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蘇悅生沉默地坐下來,我對他說:「以前你曾經說過,答應我一件事,等我想好了就告訴你。這個承諾,你一直沒有兌現。」
蘇悅生沒有說話,他只是看著我,像不認識我似的。
他嘴角微動,我卻笑了笑,說:「孩子我不生了。不過我有條件,首先,你們家手眼通天,肇事者的事我交給你們辦,也沒什麼過分的要求,就要求按法和-圖-書律來,該判幾年判幾年,不能讓他家裡幫他在裡頭待個一年半載就保外就醫。」
最後一句話終於刺得他站起來,我看著他緊緊握著的拳頭,輕鬆地笑了笑:「怎麼,想殺人滅口?怎麼用得著你大少爺親自動手,花錢僱人用摩托車再撞我一次不就得了。一屍兩命,簡單幹凈。」
果然我說了這句話,他的臉色就十分難堪,但也沒說什麼。
我有一些奇怪的想法,比如就這樣走散在茫茫人海,從此再不相見,他一定也不會找我了吧,不,還是會找的,他知道我語言不通,身上也沒有錢。
我沖他吼回去:「打電話你會接嗎?報警有用嗎?對方只是搶走了我的包!我媽出事的時候你在哪兒?我最難過的時候你在哪兒?你躲什麼?你什麼都不跟我說,你好像最受委屈一樣,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我和你一樣!我和你一樣啊!你以為只有你覺得天塌了嗎?你以為只有你自己覺得疼嗎?你以為只有你自己的心是肉長的嗎?你有沒有想過我,我多麼難過,難過到不想活了。你以前口口聲聲說愛我,但出了事你自己先跑了,你這個懦夫!膽小鬼!騙子!」
那時候我們多好啊,無憂無慮,都沒有想過,對方會成為自己生命里最大的劫數。和_圖_書
我的眉毛本來皺得緊緊的,但不知什麼時候,有水滴落在了鋥亮的桌面上。誒,還是這樣愛哭,真是沒有出息啊。我吸了吸鼻子,蘇悅生沉默了片刻,終於說:「對不起。」
我其實心裏很難過,只好拚命傷害他。
我看了看他的表情,說:「你放心,我不會要求你跟我結婚的。我都知道了,我們兩個人不可以在一起。你別問我怎麼知道的,反正我知道了。」
他說:「我都答應。」
他卻沖我咆哮:「誰用摩托車撞你?你為什麼不報警?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
他聲音里滿滿都是痛苦,我只裝作聽不出來。
早餐我一丁點兒也吃不下,躺在床上發愣。酒店服務生送來的早餐,也許是蘇悅生吩咐特意做的中式,有漂亮的白粥和熱騰騰的包子,但我吃不下。
蘇悅生沒有說話,我又刺了他一句:「怎麼,你嫌貴啊?」
我很高興叫蘇悅生打開香檳,他說:「喝酒不好。」
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初遇的那個炎炎下午,在濃蔭匝道的馬路上,他也是跟我道歉。我理直氣壯地說:「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嗎?」
她說完就走了,我自己在那裡坐了好久好久,只覺得深重的疲憊從心底里一直透過來。我在想怎麼辦,我要怎麼辦。
他帶著和圖書我去逛市集。本地有歷史悠久的傳統市集,一個接一個的店麵攤位,賣各種各樣的香料、手工藝品、布料、衣物、傳統飾品。
我擦了擦眼淚,說,「沒什麼對不起,你答應我的三個條件,我們就兩清了。」
蘇悅生沒吃多少,我看他盤子里還有大半,說:「吃不完給我,不要浪費。」
也許是這句保證起了作用,蘇悅生答應了同我見一面。
我在廚房裡給自己煮麵,蘇悅生回來了。我聽到他的腳步聲近了,卻連頭也沒抬,說:「你等會兒,我餓了,你知道孕婦總是容易餓的,什麼事等我吃飽了再說。」
十天已經少掉一天,生命的倒計時,分分秒秒都像鈍刀子割肉。
我沒說什麼,他替我又叫第二份,其實我吃不下去了,不過當著他的面,我還是高高興興把那一整盤羊排吃掉。
蘇悅生怔了一下,他問:「誰用摩托車撞你?」
迎接我們的司機以為我們是度蜜月的新婚夫婦,所以給我們準備了鮮花,我拿著花束高興極了,蘇悅生訂了總統套房,雙主卧兩次卧,光睡房就是四間。他這麼訂房大約也就是考慮到我最近的古怪脾氣,怕訂兩間房我不高興當場發作。我倒沒說什麼,酒店卻也以為我們是新婚夫婦,還特意送了香檳巧克力。
半夜的時候我胃裡hetubook.com.com難受得睡不著,只好爬起來吐。本來每間卧室都有獨立的洗手間,兩重門關著,但不知道為什麼,蘇悅生在隔壁睡房裡還是聽到了,他走出來給我倒水,還試圖拍我的背,我冷冷地甩開他的手,說:「別碰我。」
我刻意要求在我們同居過的別墅里見面,他也答應了。
浴室暈黃的燈光里,他站在那裡,進退兩難。
下午我有了一些精神,蘇悅生問我要不要去附近走走,我說隨便。
我其實豁出去了,人一旦豁出去,還有什麼好傷心的呢。
在飛機上我對他說:「在國外沒有人認識我們,你能對我好一點兒嗎?」
我們像兩隻受傷的野獸,氣咻咻隔著桌子對峙。我像只刺蝟一樣,如果背上有刺,我一定把它們全部豎起來,然後狠狠扎進對方的心窩。可是我不是刺蝟,我沒有背刺,我唯一能做的,不過是傷害我愛的人而已。
他說:「我替你再叫一份。」
蘇悅生最知道怎麼樣傷害我,因為我愛他。我也知道怎麼樣最能傷害他,因為他愛我。
我一邊喝香檳一邊吃羊排,整個地中海的燈火俯瞰在窗下,外面的景色美極了,羊排也特別鮮嫩可口。
他抬起眼睛來看我:「我以為不告訴你,你就不會覺得那麼痛苦,對不起。」
醫藥費很快打進我媽在醫院的住www•hetubook•com•com院賬戶,而我也很快挑中了地中海做目的地。機票行程什麼的都是蘇悅生訂好的,我們一塊兒出去十天。
「你怕酒後亂性啊哥哥?」
他沒有說話。
我煮了一大碗清水面,吃得乾乾淨淨。我把碗扔在碗槽里,然後在餐桌邊坐下來。我招呼蘇悅生:「坐啊,你太高了,你這樣站著我有壓迫感。」
到了第二天,我終於下定決心給蘇悅生打電話。最開始他沒有接,我就給他發簡訊說,出來談談,我再不執著了。當我用手機按鍵拼出「執著」兩個字的時候,其實心裏像刀剮一樣,那次蘇悅生說你怎麼這麼執著,我其實心裏想的是,我怎麼這麼愛你。
蘇悅生仍舊沒說話,我說:「第三,我要兩千萬。你知道我媽現在是什麼狀態,我要維持她一輩子,再說了,讓我閉嘴,兩千萬不多。蘇家多麼體面的人家,除了這樣的亂|倫醜聞,你們不惜一切也得花錢買我不作聲吧?」
這是我第一次叫他「哥哥」,他就像被捅了一刀似的,而我覺得心裏痛快極了。
那時候甜甜蜜蜜,現在全都成了心上的刺,按一按就痛,不按,還是痛。
以前我們也經常這樣,又一次我煎牛排煎多了,吃不完自己那份。他把我面前的盤子端過去,說吃不完給我,不要浪費。
我再不執著了,我也再不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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