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NIGHTMARE
第二節

她哈哈大笑,簡直像個瘋子一樣。她說:「就憑你也來教訓我?蘇悅生教訓我,不過仗著他是蘇嘯林的兒子,我忍氣吞聲,好容易熬到今天,他佔據了子良應該有的一切,一切!」她歇斯底里,「我不會再讓他奪走屬於子良的任何東西!所有的一切我都會讓他還回來!」
書房裡有一線光露出來,我推開門,才發現蘇悅生其實在這裏,哦,還不止他一個人。窗台上坐著一個人,這個人我認識,是和他訂過婚的陸敏,蘇悅生半跪在那裡,將頭埋在她的膝蓋上,我突然想起程子慧的話,心就像被狠狠地捅了一刀。我拚命說服自己不要相信,不要相信,程子慧說那些話,就是想要離間我們而已。而陸敏看到了我,她似乎被嚇了一跳,蘇悅生大約覺察到她的異樣,他回頭來看到是我,卻顯得十分平靜,他站起來,對我說:「你來做什麼?」
他藉著從窗戶里透出來的光線看著我,他很仔細地看了我一會兒,說:「要錢?」
把思念結成痴,把真的變成假,把往事變成傻……
她愣了幾秒鐘,最後臉上浮起一縷嘲諷的笑容:「那真是太好了,恭喜啊!你們有情人可以終成眷屬。」
我冷笑:「你真是愛你的弟弟。」
我一邊流淚一邊喝排骨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麼。哭得稀里嘩啦,不可抑制。
他很冰涼的說:「是。」幾乎是很突然的,流利的話語一長串的從他嘴裏吐出,「我沒有愛過你,所有的事情都是騙你的,所以你不用再執著了,你走吧,我也不想再看見你。」
我說:「一個人心傷透了,是沒辦法補回來的。我從前是真的愛過你,但現在,是真的只想要忘記你。」
程子慧慢慢地微笑起來,她說:「你以為你拿著報告就能威脅我?我告訴你,蘇嘯林也拿我沒辦法,他頂多發一頓脾氣,絕不會為了你這外人將我怎麼樣。反倒是你媽媽還躺在醫院里,我隨時隨地,能讓人撤了她的維生系統。」
和圖書是他第三次對我說對不起,而我只覺得可笑,我失態的對著他吼:「你騙人為什麼不一直騙下去?你就算是當騙子,為什麼不一直騙下去?」
他並不辯駁,只是沉默地看著我。我心裏覺得痛極了,不是像以前的那種痛,我痛得連呼吸都吃力,但我只能硬挺著站住。我問他:「你到底哪句話是真的,哪句話是假的?」
我注視著她的眼睛:「每次看到你,我都覺得害怕,我想,是因為你不喜歡我,而我又和程子良在一起。你是他姐姐,所以我怕你。但後來我跟程子良分手了,每次見到你,我仍舊害怕我心裏覺得很奇怪,一直不明白自己在怕什麼。後來我終於想明白了。這種怕就像是見到了響尾蛇的那種怕。一看到它我就潛意識裡知道有巨大的危險,所以不寒而慄。」我一字一頓地問她,「程子慧。你為什麼要這樣害我?」
我忽然覺得自己這一趟來得有些多餘,也許蘇嘯林的話是對的,我們兩個本來就不相配,在一起會有更多的猜忌和痛苦。
「我和蘇嘯林的DNA鑒定結果。」
「誰害你了?」程子慧若無其事,「我為什麼要害你?」
我問他:「當初你為什麼要追求我,是因為我是子良的女朋友嗎?」
他說:「嗯?」
我說:「我回來拿錢。」
我說:「我走了。這錢不夠,你再準備幾百萬,回頭我再來取。」
是風吹亂了沙,還是沙上築起的壩。朝和夕,心和岸,原來就只是兩兩天涯。
我搭火車回家去,帶著那三份報告。我誰也沒告訴,就約了程子慧見面。我把那三份報告扔在她面前,然後她的反應還挺驚訝的。
「不啊,告訴你實話也無妨。子良根本就不是我的弟弟,他是我的兒子,我十八歲就生了他,當時蘇嘯林的原配還沒有死,我父母和我迫不得已,只好說子良是我的弟弟,再後來我雖然嫁給蘇嘯林,也不好改口了。但是蘇悅生一直討厭我,他覺得是我m.hetubook•com•com氣死了他母親,因此他對我百般刁難。他不知道他越是對我刻薄,蘇嘯林越是會覺得虧欠了我,虧欠了子良。這麼多年,連蘇悅生都沒能拿我怎麼樣,你以為你拿著所謂的把柄,就能威脅到我?我告訴你,沒有用!蘇悅生是他蘇嘯林的兒子,子良也是他兒子,蘇悅生什麼都有,所以他欠子良的,他不會因為你的緣故,將我或子良怎麼樣,你別做夢了,當初我慫恿你和蘇悅生在一起,不過就是想要看如今的好戲!那時候我還以為你真是蘇家女兒,所以我不惜一切要拆散你和子良,但後來我想明白了,我拆散你和子良,為什麼不將你和蘇悅生拉到一塊兒呢?首先子良會對你徹底失望,然後等蘇悅生髮現你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妹妹,那才真是有好戲看呢!哈哈哈!你看現在,他立刻不就甩了你?你以為蘇悅生當初為什麼看上你?還不是因為你是子良的女朋友!他處處跟子良做對,總是想搶他的東西,什麼都要搶,那就讓他搶好了!現在終於自食苦果了吧?!你以為蘇悅生是真的喜歡你?我告訴你,別做夢了!他就是習慣了搶子良的東西而已,現在他不就乖乖回陸敏身邊去了你還在為他要死要活,還想著要破鏡重圓,他卻早就有別的念頭了!想要一段愛情很簡單,想要毀掉一段愛情就更簡單了。你以為什麼東西牢不可破?你以為生個孩子能拴住他?真是幼稚啊!男人就是男人,你把感情當一切,他卻早就轉頭忘記你。你就乖乖地找個最陰暗的角落待著,不要痴心妄想了。」
我起初只是以為她有病,現在覺得她可能是真的瘋了。我迅速地離開,拿著那三份鑒定報告,我決定去找蘇悅生。
經過他的時候,我說:「別傻了,我根本就不愛你。在地中海的時候,也不過是騙騙你,所以我不會跟你一起離開的,也不會跟你去國外,你們家的人太煩人了,我也受夠了。」
山路狹窄,我將油和圖書門踩到底,跑車的引擎在咆哮,最後一個急轉彎,我沒能轉過去,也許是故意,也許只是單純的沒有踩好剎車。
樹木的枝葉迎面撞來,稀里嘩啦砸碎擋風玻璃,我最後的意識是,蘇悅生說要找一棵樹,把我所有的東西都埋下去。
我十分震驚地看著她,我沒想到事實這樣齷齪,簡直骯髒的令人作嘔。尤其她那樣的心思,真是惡毒的令人覺得渾身發冷,可是她說蘇悅生的那些話,我一丁點兒也不相信,不不,我是寧願自己一丁點兒也沒有聽見。我說:「我才不會待在陰暗的角落裡,倒是你這樣的人,會一輩子待在最陰暗的角落裡,見不得光,過著最骯髒的生活!」
回家的路漫長而遙遠,可是還是踏上了回家的路。熟悉的街景從車窗邊掠過,就像電影鏡頭一樣悠遠虛幻,可是還怕什麼呢,如果需要與全世界為敵,但只要我愛的人站在我這邊,我就再不懼怕。
我說:「不管你從前想要做什麼,現在都離我遠一點兒!離蘇悅生遠一點兒!」
他嘴唇發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的原因,還是被我的話氣到。大約沉默了片刻,他才說:「錢在老地方,你自己拿。」
我回頭就走,他一直跟著我下樓,到了樓底下,看我打開大門,他才說:「你要走嗎?」
我繼續說:「是,知道為什麼我一直堅持不去醫院?因為我知道這孩子是我的籌碼。有他在,你就得給我錢。」
他想了很長的時間,每當他的沉默多一秒,我就會覺得心裏冷一分,就像過了半個世紀那麼久,他對我說:「是的。」他望著我的眼睛,說:「對不起。」
就這樣算了吧,可是不甘心啊,誰會把一生的摯愛,撒開手放掉它。
我的心裏忽然生了一層恐懼,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我應該什麼都不再怕了。程子慧就是個瘋子,我壓根就不應該理會她的話。我悄無聲息地往樓上走,心想就算他不在這裏,我可以在這裏等他,一直等到他回家。
我說和_圖_書:「你敢!」
程子慧咬緊了牙齒,她的聲音發冷:「你竟然敢威脅我!」
我沖他吼:「我說我受夠了!受夠你們一家子混蛋!離我和我媽遠一點!你願意找哪個女人找哪個女人去!不要再說愛我,我覺得噁心!噁心你知道嗎?這孩子我馬上就去打掉,跟你有孩子,讓我覺得噁心!」
我沿著多彎的山路往下行駛,天已經黑透了,孤獨的車燈照亮茫茫的暗夜,風吹過山林,我想起一首歌。
當年我如何遇見他?在我最好的青春年華。把一次次相逢,都當成最美的童話。
這句話才是真話,我心裏知道,他心裏也知道,他說:「原來是這樣啊……」他的眼睛里有薄薄的淚光,他說,「那你回來是跟我道別的嗎?」
那麼就選這棵樹吧。
她問:「這是什麼?」
才能說服自己,那是一個,永遠講不完的,童話……
血色湧上瞳孔,我再也看不清任何東西,就此陷入黑暗的沉睡。
我鼻尖發酸,心裏也發酸,可是哭不出來,連淚腺都乾涸,什麼都是空蕩蕩的,我的人也是空蕩蕩的,五臟六腑都像是被摘了去,我問他:「就算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你也不會跟我在一起了,是么?」
命運沒有告訴過我,假如一個人用力愛,也會愛得累了,愛到沒有辦法再繼續。
到蘇悅生的別墅外邊的時候,天已經快要黑了,我拿出鑰匙打開房門,屋子裡靜悄悄的,一點光都沒有,我突然想起蘇嘯林的話,他說蘇悅生滿世界亂走,也許他不在家裡,也許他壓根就不在國內。
我走去主卧室,拉開床頭櫃,裏面果然放滿了錢,我拿起成捆的鈔票,胡亂塞進包里。我關上櫃門,轉身看到蘇悅生站在門口。
他站在那裡沒有動彈,我覺得包里的那些親子鑒定突然不必再拿出來,我痛快地對著他冷笑:「騙我很好玩啊?你從來沒有打算跟我結婚是不是?」
就這樣忘了吧,可是緣分太淺,淚痕太深,每一個日子,都不可重溫。
程子慧露出迷人的微笑和圖書:「你還不知道吧,為什麼我這麼討厭你?因為你實在是太惹人討厭了。子良竟然迷戀你這樣的女人,你壓根就配不上他。」
我忍住眼淚掉頭就走,他沒有追出來,而是站在那裡,看著我離開。我走下台階,看到蘇悅生的跑車停在那裡,我滿心憤懣,卻不知道該如何發泄。我擰動車鑰匙就啟動了那輛車,從前的一幕幕在我腦海中閃現。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一個人站在那裡,似乎整個人疲累無比,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喝了酒,但他的樣子跟孩子一樣,懵懂而無知,似乎我剛才的話,他都像沒聽見似的。
「這正是我想問你的。」我說,「蘇嘯林告訴我,他做過親子鑒定,結果是我是他的女兒,我很好奇,誰將虛假的DNA鑒定結果給了他。現在我手上有三份報告,蘇嘯林如果不信的話,還可以親自去做第四份。」我將「親自」兩個字咬得很重,我問,「蘇太太,你有權有勢,我是鬥不過的,可是你的丈夫,看上去也不像個糊塗人,對於你敢這樣欺騙他,你覺得他會有什麼想法?」
「什麼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也沒有動彈,我說:「我就是一直騙你,我並不喜歡你,你也知道,是程子慧讓我去北京阻止你訂婚,那時候我媽欠了那麼多錢,走投無路。這局不是你設的嗎?那時候你在想什麼,是想看著我自投羅網,然後在把我的自尊踐踏在你腳下?還是純粹因為,程子良的東西你都想去搶?」我嘲諷似的說,「不過我很有職業道德,騙人我都會騙到底。你要演梁山伯與祝英台我都陪你演,不就是錢嘛!你以為我想為你生孩子啊?這孩子我懷著就是為了錢!」
我說不清心裏到底是傷心還是憤怒,只是覺得有一種疲憊似的絕望,我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他說的話這樣狠,可是我還是不肯相信,連假裝相信,我都說服不了自己。我問他:「如果我也是騙你的,你會難過嗎?」
他慢慢地說:「都是假的。」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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