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 NIGHTMARE
第一節

我坐在媽媽的病床前,握住她的手,我問她:「媽媽你說呢?」
我看著他,他說:「人人都覺得命運對自己不公平,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覺得命運對我不公平,年輕的時候忙於事業,奮鬥幾十年才有今天。可是一個人,一句話,一件事,就可以輕而易舉的毀掉所有的一切。你覺得命運公平嗎?」
比如我的父親到底是誰,她是跟青梅竹馬的男友一起私奔有了我,還是所有的故事都是她編來騙我,我的父親真是蘇嘯林。
他說:「沒有說你錯了,所以我才一直忍到了今天才來找你,你要是再這樣拖下去,可就是大錯特錯了。」
我搭火車去了很遠的城市,在路上差不多十八個小時,雖然買了軟卧,但還是很難受。好在車廂里的人看我一個孕婦肚子出門,十分照顧。幫我買飯打開水,還有熱心的大媽問我:「你咋一個人在路上跑來跑去?孩子他爸呢?」
我說:「出差。」
我自言自語:「要不我扔硬幣吧,扔到有花的那面向上,我就去做親子鑒定。」
我突然做出一個連自己都想不到的決定,我對實驗室的人說:「鑒定我不做了,麻煩把標本還給我,謝謝。」
在媽媽的病房裡,我扔了三次硬幣,三次都是花朝上,我想那麼就去做鑒定吧。最難堪的結局我也早就想過一千一萬遍了。天意如此,還怕什麼呢。和*圖*書
我沒有當回事就走開了。
可是他沒有在動彈,就像剛才那一下只是偶然,只是我的錯覺。
我繼續吃著炒蛤蜊,拆第二份報告,圖表樣子差不多,鑒定結論是標本A與標本B沒有生物學親緣關係。
我將茶杯放在桌子上,他碰都沒碰那杯茶,只是端詳了一下我,說:「你和你母親,長得並不相似。」
可是我真的不敢選啊,如果是可怕的結果,那讓我怎麼辦呢?
我每天在街上亂走,買很多東西,拿回家去連拆都不拆。
我也不好意思麻煩她們,就下樓去買水,剛買了水走上來,就遇見程子慧,但她並沒有看見我,而是正在和一個醫生模樣的人說話。
媽媽不回答我。
我在焦慮中漸漸失常,獨自坐著的時候深深淚流滿面,一個人進進出出,總是吃很多東西,然後不停的嘔吐。
他自己一個人,也許司機助理都在樓下,我沏茶給他喝:「沒有白茶,綠茶行么?」
我說:「有什麼話就說吧。」
我說:「不是我的錯。」
我突然明白過來,難以置信地明白過來,我注視著他,緊緊盯著他,他臉上的笑容那麼諷刺,可是我忽然就明白了,我慢慢地說:「其實你知道,你做過親子鑒定所以你知道我不是你的女兒,但你不希望我和蘇悅生在一起,所以你用這種方式拆散我們。」和圖書
我在包里找硬幣,找來找去只有紙幣,於是我走去護士站,跟她們換。護士們很忙,但我來熟了,她們對我也很照顧,有個護士翻了下錢包,對我說:「沒有呢,要不你出去買瓶水,讓他們找給你。」
實驗室的人大約也見慣了猶豫不決的鑒定者,所以沒多問就將頭髮標本還給我了我。
他說:「你要想看,我讓司機拿上來給你看。」
他眼睛看著我:「所有的事,他都遵守了承諾,你為什麼不遵守承諾?」
我還是害怕,害怕另一個結果,如果我和蘇悅生真的是兄妹,那麼我大約只有不活了。
他將自己的一根頭髮交給我,對我說:「你自己找人去做親子鑒定吧。即使你不是我的女兒,作為一個父親,我也不會希望你和我的兒子在一起,因為他實在是太愛你,這種愛對他而言,對你而言,都太辛苦了。辛苦到終有一天,你或他都再無法承受。」
我每天不停的考慮這些事情,其實辦法很簡單,去找蘇嘯林做個親子鑒定就行了。但我遲疑著沒有走這一步,因為我害怕的事情太多。
到了目的地之後,我將頭髮標本分成三份,分別送到三所有鑒定資格的醫院。
也許他是告訴我,我確實犯了大錯,也許他想告訴我,不要怕。
一周后,三份報告我都拿到了我把它們攤在桌子上,都沒有拆封的勇氣。
https://www.hetubook•com.com說:「我聽說你和蘇悅生約法三章,所有的事他都替你辦好了,肇事者終審判決都下來了,判了十年監禁,這是最重的判法,連雙方律師都認為判得太重,可以保證他家裡人再使勁,十年內也撈不出來他。」
打開門看到他時,我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感覺,我很冷淡的招呼他:「進來坐。」
他忽然長長嘆了口氣:「如果你這樣想心裏好過一些,那麼你就這樣想吧,如果你覺得在做一次親子鑒定有意義,那麼就再做一次吧。」他微微搖頭,憐憫地看著我:「其實事到如此,我也希望你並不是我的女兒,因為我的兒子,為了你已經快要死了。他每天都在全世界各處亂走,我問他到底要怎麼樣,他說要找一棵樹,一棵最大的樹,我雖然沒有問他在說什麼瘋話,但也知道,總有一天,他會厭倦了這樣活著,那時候只怕就會把他自己埋進那棵樹底下。」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轉眼懷孕已經四個多月,腰身寬大的衣服也已經快要遮不住肚子,小區保安本來叫我鄒小姐,現在也改口稱我鄒姐,他們總幫我拿東西幫我叫車,說您一個人身體又不方便真實太不容易了。
第一份報告是就著紅燒牛肉拆的,上面一堆複雜的圖表我壓根看不懂,就看到最底下一句鑒定結論:標本甲與標本乙沒有親緣關係。
我住的那和_圖_書個地方其實名字很美,叫鳳凰路,那是一條開滿鳳凰花的大道,大紅的花朵像火炬一樣,燃放在綠色的枝葉間。
這裡是本地最大的醫院,這裏遺傳實驗室的DNA鑒定也最具權威性。第二天,我將頭髮送到實驗室去,正巧看到牆上掛的醫生公示,其中有一位醫生非常面熟,他就是那個和程子慧說話的人。
我諷刺的笑:「你們蘇家人做事情那麼周到,為什麼連親子鑒定都不做一份。」
「愚蠢!」他冷笑著呵斥我,「你還有沒有廉恥!」
「我也年輕過,那個時候,我也真心實意地愛過一個人,失去她的時候,我覺得很難過,就像身體的一部分也失去了一樣,但蘇悅生不是這樣,那個時候,我失去的或許只是一隻手,他現在失去的,卻是整個心臟。」
我搬到幾百公裡外的另一座城市去住,每周返回醫院看我媽。只是我拖延著沒有去做手術,最佳的時間是三個月內,但我一天天拖延下去。
我不知道我媽騙了我,還是她說的都是真話。
周末的時候,我再一次去看我媽媽,她病情沒什麼變化,仍舊只能靠儀器維持。醫院將她換到單人房間,還有一個護士專門照料她,但她既沒有好起來,也沒有再惡化。
我想再不能拖了,也就是這時候,蘇嘯林親自出面,找我來了。
他眼神微斂,我輕輕笑了笑:「真是下作,幸好我不是你的女和-圖-書兒,不然有你這樣的父親,我還不如去死。」
他說:「你挺執著的。」
我也知道自己快要瘋了,但瘋就瘋吧,反正我早就已經一無所有。
他說:「你是我的女兒,所以沒有如果。」
蘇嘯林走後,我獨自坐在窗前,樓底下長滿高大的綠色喬木,枝葉葳蕤,鬱鬱蔥蔥。蘇嘯林的頭髮被我裝在一隻塑料夾袋裡,我將自己的頭髮也裝在另一隻袋子里。生活真是奇怪啊,所有的一切到最後都擰成細細的髮絲,懸於一線。
「真不容易啊!」大媽感嘆。
我笑了笑,上次是蘇悅生說我執著,這次是他父親。
我沉默了片刻,問他:「如果我不是你的女兒,你會答應我和蘇悅生在一起嗎?」
我跑到超市去買了一堆食物,回來給自己做了四道菜,一邊吃我一邊拆那些報告。
我說:「憶舊不必了,我媽現在雖然沒死,但是和死了差不多,你要有心,早幹嗎去了?」
我夾了一筷子冬瓜炒海米,拆第三份報告,最後的鑒定結論依然是沒有親緣關係。
我只是笑了笑。
我說:「我是真的不甘心,所以我要再做一份親子鑒定,我媽媽告訴過我,我父親並不是你。」
就在突然之間,孩子在肚子里微微動了動,這是他第一次動彈,非常輕微,輕微得我都形容不上來,像是春天裡風觸過池塘,又像是花枝斜逸,終於觸到了蝴蝶,我驚恐地站起來,手放在肚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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