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六節

袁敞想了想,又回頭去翻那個一起被下人抬過來的箱子,裏面有好些零散的小東西,隨著他的動作掉了出來。
「這是我在河邊撿到的,你聽。」袁敞將石頭湊到陸希耳邊,手指輕彈,石頭立刻發出一陣清澈的罄石之聲,「還有,這塊石頭,你看像什麼?」他托著一塊只有巴掌大的小石頭問陸希。
袁敞抬頭對陸希露齒一笑:「皎皎,半年不見,想不想我?」
「小心點!輕點!」書房外傳來了管事們的吆喝聲。
「表哥好可憐。」陸希對錶哥報以萬分同情,她能理解表哥第一次吃到辣的感覺,她當年離家上大學,那時候學校里大部分飯菜都是加辣的,讓以前不吃辣的陸希很不習慣,後來在學校待久了,才偶爾能吃點。
「耶耶,這是陛下寫給你的?」陸希問。
這種權利到了旁人手中,肯定會讓人膽戰心驚,可元澈——鄭啟暗暗苦笑,把他丟到這職位上,想來他最多多參幾個人而已,鬧不出其他什麼大事。讓他帶上這副字,也有保護他的意思,尋常官員他當然不怕,就怕的是他萬一犯了牛脾氣對上益州的諸郡的封王,有了這副字,諸王也不敢輕舉妄動了。大宋不是沒發生過,郡王怒斬朝廷命官的事。
「阿叔這次猜錯了,我這次是帶了一株茶樹回來。」少年清朗的笑聲傳來,書房門口的錦簾掀起,眾人眼前即刻一亮,一名身著寶藍色錦袍的少年朗笑著入內,屋外已經升起的日光似乎還不及少年笑容燦爛。
陸希上下打量著袁敞,「表哥,你瘦了。」她拒絕回答這麼沒營養的問題。
「哈哈——」鄭啟想起往事,和*圖*書亦朗聲大笑,取出私章印上后,指著那副字道,「乞奴,這次你去益州就把這四個字帶上吧。」
袁敞從小在陸家長大,又是家裡的親戚,陸琉就直接讓人帶他來書房。
「還是阿叔、皎皎對我好!」袁敞笑嘻嘻的說,他見陸琉在裱字,挽起袖口,「阿叔我幫你一起弄。」
「是啊,陛下讓我帶著去上任。」陸琉神色複雜的說,這副字既是鄭啟對自己的教導,也是他給自己一道護身符。
「紅燒肉。」陸希囧囧有神的說,她真是服了表哥,連這種石頭都能被他揀到。
耶耶,你這是在趕狗狗嗎?陸希腹誹。
鄭啟對幾個外甥女一向十分和善,尤其是對陸言,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他對她比自己親生女兒還疼愛。當初陸言一出生,鄭啟就立刻冊封她為陽城縣主,陽城不似陸希封地安邑那般富庶,卻也是一個大縣,且同安邑一樣,縣中皆為七丁大戶。
「誰讓什麼花花草草到了阿叔的手中,就沾了阿叔的仙氣,生的活蹦亂跳的呢!」袁敞湊到了陸琉面前,對他擠眉弄眼,他本就生的齒白唇紅、秀美非凡,這怪腔怪調不惹人嫌,反而讓人覺得這少年率性可愛。
陸琉聽著鄭啟的話,遲疑了下,也沉聲勸道,「阿兄,也要多注意身體,政事總是處理不完的,不要太勞累了。」鄭啟是一個非常勤政的皇帝,忙起公務來,甚至可以幾天不睡。
牛靜守侍立在一旁暗暗心驚,陸大人帶著這四個字上任,還不是一道最周全的護身符?
陸琉哭笑不得,他本身也是率性的人,但眼前這小子比他年輕的時候還會胡https://www•hetubook•com.com鬧,他一抬手敲上他的額頭,「胡說八道什麼!」
鄭啟親切詢問了陸希和陸言的功課,贊了兩人一番,又賞了連侯瑩在內三人一人一套筆墨后,就和聲問了陸大郎功課。陸大郎長這麼大,還沒見過皇帝呢,他年紀小,倒也不太懂皇帝到底有多尊貴,見鄭啟對他,比父親對他和善多了,到也放得開,同鄭啟有問有答。
鄭啟問了陸大郎幾句,笑著對陸琉說:「這孩子也算勤奮,過幾天讓他來御書房上課吧。」
陸琉笑罵道:「你這臭小子就會整天給我找麻煩!」聽得責罵的話,陸琉卻用親昵的口吻說出,顯然是非常疼愛這名少年。
鄭啟輕拍陸琉的肩膀,一如幼時教導陸琉般,溫聲道,「乞奴,離了京城,我也不能看顧你了,你記得一句話,水至清則無魚,萬事需謀定而後動,若——」鄭啟頓了頓,「若實在不行,記得先給我發摺子。」鄭啟讓陸琉去當刺史,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刺史名義上是一州之長,實則並無太多的行政權。
陸琉笑著摸摸袁敞的頭,「沒事,我一會就好了,你先去玩吧。」
「多謝阿兄。」陸琉看著這四個字,神色微動,他如何不知自己的性情?從小到大也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旁人只礙於自己的家世從不和自己計較。
「皎皎,你不知道,我撿到這塊石頭的時候,有多想你給我做的紅燒肉。」袁敞感慨的說。
等鄭啟離開陸家的時候,已經差不多巳時了,等皇上走後,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陸希讓長伯去送高威,自己則端了一盞黑豆粥給耶和-圖-書耶送去,耶耶也熬了好幾天了,喝點黑豆粥也能補些元氣,剛進書房,就見陸琉在裱畫,「耶耶,你在裱字?」陸希讓丫鬟把豆粥放在食案上,自己湊過去一看,就見「上善若水」四個大字,同時下方有一行小字「永初四年,啟于臨別之際,題字贈弟元澈」。啟?陸希驚訝的望著這副字畫,難道這是陛下寫給耶耶的?這四字初看端正異常,但每筆皆力透紙背、霸氣十足,讓人有一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不愧是皇帝寫的字。
「是我路過一家寺廟時,那寺院的方丈送我的。」袁敞說。
「這是什麼?」陸希從地上撿起幾塊石頭。
「大盆栽?」陸琉和陸希互視一眼,陸琉笑道:「這小子定是又從哪個深山老林翻了一株花出來,」
「也不早了,他許是早來了,就是沒法子進來呢。」陸琉道。
「放著吧,我一會再吃。」陸琉對女兒笑笑。
「真好聽。」陸希欣喜的接過風鈴,微黃泛著光暈的竹質,顯示出這隻竹風鈴一定有著不短的歷史了,「這是什麼地方的古物嗎?」
陸大郎聽著父親的評價,身體幾乎要蜷成一團了,常山倒是想給兒子求情,可一見長兄對自己過分和善的笑臉,就渾身一顫。
「誰讓你整天往外跑!」陸琉哼了一聲,但還是對女兒道:「一會中午給他弄點好吃的,省得這小子整天弄的跟餓死鬼投胎似地!」
陸琉搖頭,「他肚子里那點貨色,能上什麼御書房,在家認幾個字,不當真眼瞎就夠了。」
「表哥今天倒是來的早。」陸希說,袁敞每年元旦后第二天,都會來陸家,他們早習慣了。
「我知道。」鄭啟聽和-圖-書到陸琉關心的話語,暖暖的笑意從眼底散開,「你也要多注意身體,五石散對身體無益,以後少服為妙。」鄭啟思忖著,回宮讓皇后選幾個穩重貼心人跟著元澈去益州,也省得他到了那邊沒人照顧。
大宋的州郡制度,經過鄭啟這麼多年改革,和前朝有了很大的不同,地方的軍權基本都掌握在四征將軍手中,而行政權大部分掌握在別駕、各郡國的太守,以及封地的王侯手中。但並非說,刺史權利不大,刺史擔負了督查之職,刺史上的奏摺一向都是直達皇帝手中的,一般來說只要不是遇上諸王造反這種特大事件,完全可以略過皇上直接做主一州事務,可以說目前朝中的那些刺史,無一不是鄭啟精心培養出來的心腹。
鄭啟是在陸家用過早膳才離開的,早膳時陸家所有人都出現陪鄭啟一起進早膳,連侯瑩也回來了,常山也出現了,看到鄭啟之時不覺屏氣斂聲,戰戰兢兢的樣子,讓陸琉覺得又可憐又可笑,乾脆垂下眼不再去看妻子。
鄭啟皺眉道:「這怎麼行,好歹也是你唯一的兒子,等過了十五,就送御書房去吧,放心,我會讓太傅多看著他一點的。」鄭啟臉上神色半點不露,可心裏對陸大郎十分失望,若不是陸大郎容貌和陸琉幼時有七八分的相似,鄭啟還真不信這居然是陸家的孩子了!別說同陸琉小時候比了,就是陸希、陸言兩個女孩子,他都比不上一成。陸琉若是這次一走,放鬆了對他教養,還不知道這孩子會歪到哪裡去,還是送到御書房去,還有太傅看著。
袁敞笑著對陸希說:「皎皎,我這次帶了不少好東西,這株茶樹的茶葉也被hetubook.com.com我炒了出來呢。還有,你瞧這個。」袁敞從身後帶來的一個裝的滿滿的木箱里,拿出了一個竹制的風鈴,輕輕的搖了搖,風鈴立刻發出了清脆的聲音。
「是。」陸琉這次是心悅誠服的應聲。
常山正不停的女兒使眼色,陸言只當沒看見,就算要給阿母求情,也不是現在,這會阿舅氣還沒消呢,她求情不是火上加油嗎?
樂平為什麼嫉恨陸氏姐妹,就是因為大宋除了兩個長公主外,所有公主封邑基本都是三丁小戶的小縣,而陸氏姐妹不是皇女,卻能得如此善待。陸言臨的第一個字、學的第一本經書,都是鄭啟親自啟蒙的,這可是鄭啟幾個皇子都享受不到的待遇。陸言在鄭啟面前也從不拘束,這會也膩在了鄭啟的手邊,軟軟的叫著「阿舅」,看鄭啟笑的嘴都合不攏,就知道他極為受用。
「也是。」陸希想到那麼多禁軍圍著,別說人了,就是蒼蠅都飛不進一隻啊,不過這大冬天的也沒蒼蠅。
煙微不消吩咐,掀簾出去看了一會,進來對陸琉和陸希說:「郎君、姑娘,袁少君讓人抬了一株大盆栽進來。」
袁敞聽陸希這麼一說,立刻垮下俊臉,「可不是!我在外面的時候,天天想著的就是家裡的飯食。皎皎,你不知道,我這次去雲南郡的時候,遇到一外族,做的飯食裏面全放了茱萸調味,辣得我就沒一天能吃飽的!」
「郎君、大娘子,袁少君來了。」下人在門外通傳道。
「難怪還有一點淡淡的檀香味呢。」陸希同袁敞一起去了陸琉平時靜坐的靜室,「表哥,你的茶葉呢?」
陸希無法體諒父親的複雜心情,「太好了,耶耶,你裱好了,我跟你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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