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廠長說的是方向，他的印刷廠現在已經招來了十幾個高校和研究所出來的人，雖然大部分是兼職性質的，可是人家肯來就已經不容易了。
原先的同事基本都來了，不過同學中只有一個劉海來了，大多數是家屬代表，趙永奇這次都沒有來，是讓他媳婦馬金彩來的。
穆岩找他說了一些關於教輔的事情，目前作為行業的第一教輔品牌。《5年高考3年模擬》已經改了四個版本，在市場上反應強烈，穆岩的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他有了離職的心思，想全心的把心思放到教輔上。
飯局散了后，天還沒有黑，大家都要回家，李愛軍、周萍等人都有車，付霞、常靜住在附近，只有博和尚這兩個老頭是打車來的。
穆岩道，「報紙上好長時間沒說改革開放這事情了。你不擔心？」
李和是最懊惱的，當初沒有好好跟于老頭學點字，身在寶山不自知。
何芳說，「那你路上開車慢著點，接著人趕緊回來吃飯。」
壽山道，「都是旗地，後來沒人管了，誰手快，誰錢多，誰嘴大，誰就能搶佔公產。」
穆岩道，「你讓我挖學校的牆角？我可沒那麼大的膽子。」
付霞道，「那不能吧？哪裡有扒自家祖墳的？」
大概是學生在學校里學習不認真，不怎麼專註于學習，檔案上的表現就不怎麼好看了，畢業分配很難有大出息，所以都想著另找出路呢。
提到了于老頭，大家又是一陣默然。
他把身子嵌入了椅子中，手指上夾著一支煙，往煙灰缸里彈煙灰，再送往雙唇之間。
穆岩不認可的道，「碩士，博士，教授，讓他們和圖書出來編教輔？虧你想的出來，大材小用啊。」
博和尚先看了搖籃里熟睡的李覽，笑著說，「這孩子有福相，嘴小鼻子大，人說，通天鼻子端，長大做高官，好，極好。」
他呢，當然也曾經想著出國，可是一有單位束著，二是拖家帶口，後來連下海都是帶著委屈含著淚下的，不成功便成仁罷了，哪裡還敢有更高的奢望追求。
何芳聽到很是高興，說，「博叔，你坐著，不喝酒的話，我給你倒杯茶。你們怎麼知道我們回來了？」
寫一手好字，是他多年的願望，可惜天分不足，不管怎麼樣都只能成遺憾了。
同樣，學校的老師們對財富的渴望也不同於以往了，知識不能轉化為財富，很是讓他們受傷。
廚房裡好幾個女人在忙活，自然是周萍掌廚，何芳和常靜、馮老太在旁邊切菜洗菜。
兩個老頭欣然同意。
朱老頭道，「早幾天就得了消息，我孫子不是還在那個方廠長哪裡做事嗎，那個方廠長改天來，我要謝他，得他關照。再說，我可是有你家鑰匙的。」
「沒事的。你在家歇著吧。」
李和道，「我可不信你會樂意一輩子做教輔。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現在可不止三百六十行了，能做的多著呢。」
十六屆三中全會以後，按照政策，中青年幹部都是要到基層去鍛煉，趙永奇、王慧、劉波、周慶這些人都遠赴外地了，有的是貧困鄉、村，掛職鍛煉工作兩三年，有的是包點，有的是跟工作組一起下派。
這兩個老頭子是互相攙著進來的，朱老頭拒了李和遞過來的酒，說，「還想https://www.hetubook.com.com多活兩年呢，不能喝了，不能喝了。」
他認識的人當中，沒有比穆岩看的明白的了。
穆岩道，「不一樣，不一樣，我是為了糊口。」
李和道，「這今天不都吃過一次了嗎？」
壽山驚訝地道，「不錯的。不錯的。朱大哥字好壞，我是看不出來，可我曉得當年斜煙袋街賣字畫的掌柜的都願意賣他的字畫。只要裱好了賣出去，都是二八分成。」
還送了紫檀串子掛在了李覽的小手上。
大家都是躁動不安的寂寞，有點能耐的都想著出國，拼勁全力考託福，怎麼也要出去的。這一年小布希簽署了一項命令，讓在美國的四萬中國留學生都有機會得到永久居留權，更是激起了這一波「托派」的激|情。
「成，聽你的。」
小威扭扭捏捏的，左看右看，明顯還不適應楊富貴的熱情。
穆岩在去年已經評到了教授的職稱，這讓大家都很歡喜。
宴會結束后，李和想想，不知道還有沒有留京的必要，這裏已經沒有多少他的朋友了。
李和笑著道，「你一個歷史學教授做教輔不屈才？」
「那我提前謝謝了。」李和見過這老頭寫的字，那是真真的好。哪怕他孫子朱瑋琦有點不學無術，可是那手字是得了這老頭的真傳，寫的也非常好，李和看了都有點自慚形穢。
付霞說，「就是個玩勁，哪裡能當做正經，你不問，我都不好意思說。我也發愁，你說就這麼個理事，還要經常去開會，我現在連個幫著寫發言稿的人都找不到，每次都是胡亂瞎寫，惹人笑話。」
「喝點茶。」周萍趕緊給壽山https://www.hetubook.com.com倒了一杯水，好堵住他這嘴。
李和笑著道，「知識總歸要形成生產力的，復旦不是有個博士說嘛，什麼方帽子煎不出牛肉餅，我建議你煎個給大家看看。」
接下來幾天，兩口子開始聯繫同學和以前的同事，在壽山的飯店熱熱鬧鬧的又擺了三大桌子。
兩個人說完都哈哈大笑。
何芳道，「你請人家和人家自己來能一樣嗎？我估著吧，後面還應該會有來湊熱鬧的，他們應該遇不到一起，咱不如一次性請了得了，省的今天來這個，明天來那個，咱也更麻煩。我這幾天先不回學校，你趕緊通知了，咱該請的都請了。」
李和忙著把餐桌擺在了，笑問，「不錯的啊，聽說你當了什麼理事？」
朱老頭擺擺手說，「畫店可不是白掛，占牆費一樣要交，咱就是個賣字畫的。沒法跟老於比，人家想要他的字畫，得特意去請，還得貴人請。」
酒菜上齊以後，眾人聊了一些最近的事情，李愛軍說起了他廠子旁邊的董家墳被盜的事情，說，「那麼個小土包平常看起來不起眼，怎麼會有好東西呢？」
人走完之後，何芳也沒什麼事做了，廚房裡面，常靜等人早就幫著收拾乾淨了。她統計了下大家送的紅包和禮物，對李和道，「咱還得安排個時間，請他們一次。」
這對李和來說這是個機會。
身邊熟悉的人，接連的離開，讓他有點堵，因為習慣了，熟悉了，人都是有感情的。
付霞正端菜進了堂屋，接了話說，「哥，我同意你這話，我正央著方廠子幫我介紹幾個人來。」
壽山道，「你懂個什，我爺爺，你太ｈｔｔｐs://www.heｔｕｂoｏk.ｃｏｍ•ｃｏｍ爺，祖上傳下來的世職、世差都五世恩盡了，他吧，考個功名沒能耐，某差事沒來頭，尋個營生吧，又沒本事，可好歹有錢糧，餓不死。結果到我爹這輩，錢糧都沒了。輪到我就自謀生路了，跑到飯店跑堂了，命苦啊。八大胡同、八大祥、八大樓、八大堂、八大居都沒去過，想都不敢想啊。」
李愛軍問，「能隨便蓋？」
不過他又是知足的了，他有一兒一女，正好組成了一個好字。
李和白了他一眼，說，「我也沒見你擔心啊。」
壽山抿了一口氣，嘿嘿笑道，「說不準是自家墳自家盜，外人不清楚，他們做後人的能不清楚裏面有好東西嗎？」
周萍對兩個老頭說，「我開車送你們回去吧，省的你們再找車了。」
眾人正喝著，朱老頭和博和尚不知道怎麼得了消息也來了。
「淮河水利。也是清閑的很，算是掛職吧，頂多一年回來了。」
李和搖搖頭說，「如果只是你一個人走，我不同意，你要是能帶走一大票人我就同意。」
「借你吉言了。」
壽山不屑的道，「五世恩盡后，就是這德行了，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可惜我祖上既沒有駙馬爺，也沒有什麼都尉，連錢糧單子都沒有，我是想干都輪不上。」
朱老頭又對何芳說，「我送什麼東西，你們也不能稀罕。待他三歲了，我要是還能熬到那時候，送我那，我教他寫點字。提早學點字，也不耽誤他正常去學校念書。」
穆岩搖頭苦笑，也沒再多說什麼，拉著媳婦走了。
周萍慌忙打叉道，「爸，你喝多了吧，說胡話。」
方向帶著楊富貴也來了。楊富貴白凈了不少，留和_圖_書著了長辮子，辮梢還扎了綠色的頭繩，另有一番姿色，一見到小威，就拉著他的手。
壽山卻不管不顧的道，「你娘在的時候呢，想著有個安身的地方，可惜我是沒那個能耐，夜眠三尺地都找不著，後來硬是空地搭了個窩棚，冬天灌風，夏天漏雨。以前呢，空地多，都是官地，有來頭的見了都眼紅，門檻高的，門檻低的，都要想法子佔一塊。有銀子的蓋四合院，我這種窮哈哈只能搭窩棚。」
李和不樂意了，明明是鮮花插牛糞上，這小子還惺惺作態，氣的踢了他一腳，示意他好好表現。
李和問，「去哪？」
李和繼續說道，「我們接下來不但不能裁人，反而得大規模的招人，只要有學歷，只要有能力，咱們不怕人家工資高，也不怕人家傲氣，不管是剛畢業的大學生，還是學校里的老師，還是國企裏面出來的，咱們統統都要。」
突然間，他不敢再想了，害怕那個人影又在腦海里掠過。
李和道，「那祝你一路順風，前程似錦！」
他那時候在單位剛剛晉陞為科級幹部，雖然工資也不低，可是仍然捉肘見襟，入不敷出，正式的打起了走單幫的注意。跟許多人一樣，偶爾外面的小作坊和鄉鎮企業接點私活，比他工資還高呢。
當然也有不想去外地的，會找關係的，一般都是本地的廠礦企業。
一大早，李和開車去接丈母娘和小舅子，他阻止了也要跟著去的何芳，說，「在家看孩子吧，我又不是不認識他們。」
「差點給忘記了。」何芳這才想起來，這兩個老頭經常收了東西，要是沒人在家，東西徑直放地下室了。
劉海對李和說，「我過幾天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