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勾窗戶上的插銷，想推開窗戶通氣，伸手踮腳，裙擺又往上拉了點。
清水鎮依山而建，地勢像個大碗，清水河岸的商鋪主街在碗底，居民住宅則是碗壁，和錯落的田地魚塘一起，分佈在四下蛛網般散開的巷子里。
宛灣扭啊扭：「有用的有用的，我最愛媽媽。」
周洛樂了，問：「想吃什麼？」
周洛又急又羞，衝去後院，拎了冰涼的井水上來，從頭澆到底，澆了幾桶，滾燙皮膚下那股火卻較了勁兒似的越燒越旺。
熱。
周洛呼著氣，揉揉頭，準備走，卻又沒動。
林桂香遞給宛灣兩根棒糖，宛灣接過便急哄哄地撕糖紙。周洛見她費力，拿過來幫她，小傢伙抬起頭，黑眼睛滴溜溜盯著他的手。
周洛還是說：「我送你回去。」
周洛的聲音已經過了變聲期，有些嘶啞。
張青李得意地笑：「你今天才認識呀。」
流水嘩啦，他似乎聽到一聲清脆的砸碗聲；他立刻擰緊水龍頭，側耳，廚房裡噼里啪啦。
還要說什麼，上課鈴響了。周洛翻開生物課本，莫名有些心虛，便把那頁折起來，又拿透明膠封上，這才算了事。
徐毅和周洛四目相對。
隔著一條過道的女同學張青李扭過頭來，調侃：「周洛，剛開學就嘆氣，不像你呀。」
……
清水鎮地小人少，多少有些眼熟，周洛和徐毅打過幾次照面，徐毅看著有模有樣，給人初印象是不錯的；也在小賣部那八卦根據地聽過，風評明明是個瀟洒懂禮的人。
張青李又問陳鈞：「誒，你爸那晚是不接警了，徐毅跟南雅打架那事兒。」周洛一愣，難怪他返回時沒人，原來去了派出所。
周洛：「你忙，我自己去。」
……
周洛臉色微變，低聲：「你在小孩面前說的什麼話？！」
「徐毅哥說他們只是吵架，可吵完就和好了，然後……」陳鈞曖昧地笑笑，「我姐說，夫妻間吵完架后最喜歡……反正不是強|奸。」
和_圖_書陳玲道：「就是。打架就算了，夫妻被窩裡那檔子事往派出所里鬧，她也不嫌害臊。有本事勾引人就得有本事忍著挨打。」
徐毅也覺得周洛眼熟，但沒想起來，看一眼他的校服才開口：「一中的學生？」
宛灣立馬撲上去抱住她的腿，如小考拉抱樹枝，嫩嫩地叫：「媽媽——」
周洛看見她後邊的碎發濕了，粘在脖子上。
宛灣又糯糯道：「哥哥你認識我媽媽呀？」
娃送到了，錢也還了，再賴就說不過去了；周洛這麼想著，說：「有水喝么？」
他拿冷水洗了手，還是熱，又把手臂和腳沖一遍。
「謝謝。」徐毅說，看著周洛，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陳鈞：「嗯，在醫院里一醒來就哭。——哎，你說，胡立帆他好好的，幹嘛大晚上往山坳坳里跑？」
周洛心一抽，機械地掏出一塊錢給她，說上次少找了。
周洛後來一直沒搞明白那一刻自己是怎麼想的，但他的確非常流利地說了一句：「我爸今天加班，我媽照顧店子，我在這兒蹭一頓飯吧。」
「背著媽媽偷跑出來？」
周洛站起身，皺眉，終於發現這輩分不對。宛灣叫他哥哥，叫林桂香阿姨，那他豈不是要叫南雅阿姨？
因為乾著活，她背影始終輕輕晃著，頭髮也在晃。
周洛說不清的煩躁，爬起來把衣服脫下來準備洗，意外翻出一塊錢。想了半秒，又重新穿上衣服迅速下了樓。
他狼狽地背對著她，使勁渾身解數克制住。
要死了！
周洛把那天和林桂香說的話又說了一遍：「那麼臭，他聞不到么？」
周洛圍著屋子轉了一圈，確定裡邊沒人了，才悻悻地離開。
廚房裡只有最簡單的排氣扇，窗戶上沾滿油煙，烏漆抹黑。
高三開學頭一天，周洛心還沒收回來。
南雅輕輕瞪她一眼，再次給周洛道謝，又溫溫地對他笑了一下。
「能怎麼弄，當然勸和了。」說到這兒，陳鈞https://www.hetubook.com.com杵一下周洛，說，「還是你說的對，那種女人娶不得。」
「吃了什麼長這麼高。」南雅後退，捋一下耳邊的濕發，手肘極輕地碰到周洛的胸膛。他的腿顫了一下，一瞬間又起了生理反應。
高三課業繁重，周洛忙於複習，一段時間沒再碰見南雅。
周洛一口氣沖回家，跑上二樓，摔上門，獃子一樣站在悶熱的房間里。
「難怪眼熟，原來是桂香姐的兒子。」徐毅說，臉上並無緩和，看一眼南雅，後者跟周圍兩人都不存在似的。
周洛看了一會兒書，一行字沒看進去，不太明顯地說：「你爸那協調能力，鎮上該給他頒發『挽回家庭成就獎』。」
「誰問你這些？」張青李霎時臉紅得滴血，轉過身去。
陳鈞：「你別看南雅平時溫溫柔柔的，發起犟來誰都說不動。一幫人好說歹勸，她也不回一句話。只要我爸把徐毅哥關起來。」
「要什麼味道？阿姨給你拿。」林桂香走出來了。
周洛頗意外，看她一眼：「看不出你思想超前。」
旁邊立刻有人幫腔：「指頭大點小布丁聽得懂什麼？她說的哪點不對？」
無袖，露出白白的肩膀；掐腰，像一扭就會斷；下擺在膝蓋以上，兩段小腿又直又細。
……
張青李噗嗤笑了下：「後來怎麼弄的？」
下旬的一天，周洛放學繞去小賣部拿冰棍吃，見門口站著個小女娃，捏著五角錢，眼巴巴望著糖果。
宛灣把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噓的手勢。
林桂香看不下去：「都少說一句。小孩子面前積點兒德！」
小女娃三歲左右，扎著小辮兒，一身粉色小旗袍，異常乾淨漂亮。
張青李不服：「女人跟男人打架打得贏？男人打女人就是不對。」
陳鈞：「我爸當年學警察就是為了給清水鎮解決夫妻矛盾的。」
該死！
陳鈞：「打個架還鬧到派出所，要把自己男人抓起來坐牢，要離婚，狠不狠？ｈtｔps://m.ｈetuｂook•ｃｏm•ｃom」
小女娃扭頭，黑眼珠跟葡萄一樣，睫毛眨巴幾下，怯怯地問：「哥哥你認識我呀？」
南雅輕聲：「撒嬌是沒有用的。」
周洛透過窗戶往裡頭看一眼，桌椅板凳擺得整齊，鬼影都沒有，好似之前他看到的一切都沒發生過一樣。
……
「棒棒糖！」
過去幾天，他夜裡總夢見南雅，早晨醒來內褲就是濕的，冰涼，粘稠，帶著深深的羞恥感。
「兩個水蜜桃。」宛灣清脆道，遞去五角錢。
陳鈞：「怎麼說？」
好在宛灣注意力全在糖果上，並不懂大人在說什麼。周洛把棒棒糖遞給一臉期待的宛灣，問：「知道回家的路么？」
她頭髮拿筷子插成蓬鬆的髮髻，穿一件月青色的短旗袍。
陳鈞愣了愣：「對哦。」
他們家和周洛家一樣，在後院洗碗，水管旁的青石板上放著洗潔精。周洛一身冷汗，筋疲力盡；他望著後山上的樹林發了好一會呆，那一處才漸漸軟下去。
周洛說：「做了套題，太難了。」
周洛沿著七拐八繞的山路和田埂，再次跑到南雅家時，門上掛著鎖。
周洛想了想南雅在派出所裏面對眾人時的表情，無果。
周洛翻開生物書，好巧不巧正是女性生殖器官那一頁，他愣一愣，「啪」一聲闔上課本，無奈地嘆了口氣。
屁！
他雖然不知道南雅的確切年紀，可她看起來非常年輕，按宛灣的年紀算，撐死了也不會超過二十三。
張青李癟嘴：「徐毅哥徐毅哥，你姐以前暗戀過他，連你也跟他親。」
這下南雅回頭了，有些吃驚地看著他，那眼神異常複雜。
周洛抽開插銷把窗戶推開，夕陽烤過的風吹進來，他手上沾滿油污。
周洛聽這話哪兒不對，也沒深究，看店裡一群女人在嗑瓜子講閑話，並沒有南雅，問：「你自己來的？」
張青李：「連你都說難，整個學校都沒人會了吧。」
周洛咬緊牙，側身擋住下邊。
他的心跳瘋了，血www.ｈｅｔubｏｏｋ.coｍ•coｍ液狂涌，直衝頭頂，籃球褲高高的帳篷顫抖著。
周洛有些好笑，卻聽陳鈞他姐姐陳玲在旁邊感慨：「小丫頭長得真俏。——造孽喲，沖這麼漂亮的娃，也該消停點。」
周洛覺得灶上那鍋水要把廚房煮沸了，他拎著領口用力扇了扇衣服，還是熱。他一聲不吭地起身，走到南雅背後，低低地說：「我來。」
他輕易地抬手勾到插銷。
身後南雅說：「我去給你拿洗潔精。」
陳鈞皺眉：「我姐都結婚了你說的什麼話。——不是我說，那個南雅，她真不是什麼好女人。你知道她昨晚在派出所說了什麼？她告徐毅哥強|奸，要他坐牢。你說這不是荒謬？」
周洛覺得這對話實在沒意思，不痛不癢地笑笑，也不接下文。
周洛從書里抬眼看他。
南雅背對周洛站著，洗青菜，剝河蝦，切肉丁，撕香菇，鍋碗砧板乒乒乓乓響。
……
……
周洛呵一聲：「關我屁事。」
宛灣點點頭，偷偷垂下眼睛。
「是。」
她轉身拿調味料，他又看見她的臉熱得紅彤彤的，汗水細細密密。
鍋里的水沸騰起來，白蒙蒙一片霧氣。食材剛剁碎，丸子還沒捏好，南雅手忙腳亂，湯匙、砧板、瓷碗依次作響。
他頭上直冒冷汗，緊張又驚恐，卻更冒出一股子把她推到桌上讓他撲上去瘋狂一番的衝動。
周洛蹲下，笑道：「你和你媽媽長得很像。」
周洛頹廢地倒在席子上，望著昏黃的天花板，茫然失措。
周洛惱火地砸了水桶，憋著一肚子氣沖回房間，抽了一堆衛生紙。
陳鈞見他倆站一條戰線，不滿：「照你說，鬧點兒家庭矛盾就得拆散？再說，女的給男的戴綠帽子，不該打？是男人都會打。徐毅哥也是被逼急了，他人品好，鎮上人都知道。」
宛灣含著棒糖，臉頰鼓起來一坨，乖乖地點頭。
南雅接過，錢又皺又濕，她彎了一下唇角：「謝謝。」
周洛干轉筆不吭聲。
可廚房裡的氣息劍拔弩張。
這群和_圖_書人個個都有挨一句回一百句的本領，周洛沒心思引燃戰火。
張青李紅著臉，小聲問：「那你爸怎麼處理的？」
陳鈞：「打個架就關人，鎮上人全關起來得了。徐毅哥當著那麼多人面給她跪下，求她，她看也不看一眼。後來徐毅哥說幼兒園放學了，要去接宛灣。南雅一個人待了一會兒就走了。女人么，都會朝孩子看。」
「謝謝哥哥~」宛灣晃著小短腿，噠噠噠跟他走了。
周洛笑笑：「這還不是最邪門的。」
陳鈞：「再說現在也沒人管她的事兒，胡秀嬸子和十香姐家到現在還在鬧，我爸他們天天去協調。胡嬸都心臟病發住院了。」
周洛落荒而逃。
陳鈞來了精神：「那是！我爸協調了鎮上多少矛盾。不過，昨天不是我爸的功勞。」
「宛灣在我家買糖，我媽怕她被車碰到，讓我送她回來。」周洛應對自如，撒謊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洛肆無忌憚地享用她的背影，一瞬不眨，
「你……」在我家幹什麼？
周洛：「為胡立帆的死？」
心跳加快，泌汗涔涔，那天他全看見了。
周洛剎停在廚房門口，南雅已轉身過來往沸水鍋里下三鮮丸子，表情平靜淡漠，像沒發生任何事一樣。
那幾秒沉默而隱約的生疏里，南雅微微垂眼，上下掃了周洛一遭，目光最終又落回周洛眼睛里。
周洛：「後來呢？」
少年在涼席上哆嗦打顫，思緒拋入雲端。
蟬聲燥熱的夏午，少年躲在窗外的鳳凰花樹蔭里，瘋狂窺探著生平見到的第一具女性軀體，以及隨後發生的最原始卻又最邪惡的男女之事。他多少次將自己幻想成南雅身上的那個男人，那股邪火把少年的理智和羞恥心燒得灰燼都不剩。
南雅在家做飯，看到周洛領著宛灣出現在面前，有些意外。很快了解事情經過，對周洛道了謝，看向宛灣，眼神些微嚴厲。
……
周洛愣了愣：「宛灣？」
周洛拔腿就沖回去，聽見南雅極低的警告：「宛灣在家，你別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