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真龍
第四百四十六章 忠臣

徐礎笑著點頭。
「我試試。」昌言之將東西收拾一下,坐在床鋪上,「雖然大家都說陳病才的軍隊是『南匪』,可我見營中秩序井然,絕非強盜土匪可比,陳病才不是文武雙全,懂得治兵,就是知人善任,找到真正的將才。」
「看座。」陳病才道,徐礎的一句話果然說中他的心事。
「并州軍。」
一名將領喝道:「陳將軍天成骨鯁忠臣,怎會向塞外蠻夷歸降?」
陳病才等了一會,沒再堅持,「我沒見過陛下,但是聽說陛下乃濟北王之子,我與王殿下倒有數面之緣,想必虎父無犬子。」
「志大而才疏,我就是這麼說的。」
「人小,野心不小,他是要奪取整個天下嗎?」
徐礎拱手,「這正是我穿越重重阻礙前來求見陳將軍的原因。」
「當然。」
徐礎輕輕一拍額頭,「冷大人身邊的人忙中出錯,將信給錯了。」
「我的確刺駕,然後就是當今皇帝送我離開東都,在鄴城,我曾得他庇護一年有餘,在單于營中我二人無話不談,皇帝暫時北還漁陽,我則南下尋找忠臣良將。」徐礎輕輕點下頭,「我能說的就是這些。」
「已經很了不起了。公子走時話沒說完,陳病才最需要一員大將,但他最想要的是什麼?」
「我在大將軍府中,曾經聽人談起陳將軍。」徐礎仔細觀察,知道這一次沒猜中,立刻又道:「後來與費昞費大人、尹甫尹大人相聚時,也曾說起過陳將軍。」
「只能說他的才智不在這裏,他能得湘和_圖_書、廣兩州人心,總有過人之處。」
「沒錯,其它幾州也都遺使歸降,陳將軍想必也派人去過吧?」
「單于自稱是天成皇帝請來的援兵,拜他就是拜皇帝。」
「嗯。陳病才最需要的是一員大將,但他最想要的卻是……」
「可是聽徐公子這麼一說,襄陽城好像沒什麼可救的,你不如回去勸冷遺芳快些獻城投降,或許單于還能賞他一個官做。」
徐礎拱手告退,並不急於勸說。
一名將官道:「徐礎,跟我來。」
「我還沒看到冷遺芳的信。」陳病才說。
「嘿,果然如我所料,冷遺芳四處救援,並非專找我一人。」
「不可能啊?」徐礎露出驚訝之色。
「倒是一位熟人,同年進士,此後我南下為官,與他極少見面,冷大人如今可還好?」
「尹大人乃范閉范先生的得意門徒,最善於識人,但也的確不願與人來往,他說,看人看大略,遠觀足矣,近觀反易受其迷惑。」
徐礎已經解下包袱,將書信放在懷中,這時取出來,將要上前,身邊的將官一把奪過去,由他遞交,然後又退回原處。
陳病才的眼睛終於一亮,「尹大人說起過我?」
眾將齊笑,徐礎只好硬著頭皮道:「正因為熟知陳將軍為人,冷大人才讓我前來救援。」
「徐公子果真是襄陽城使者?」
昌言之笑道:「我有自知之明,如果陳病才真是我的說這種人,公子就不會最先來找他,此時也不會如此鎮定。公子對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肯定還有別的推測。」
「我與尹大人來往不多,想不到他居然記得我。」陳病才既興奮,又有些懷疑。
「信直接裝在包袱里,我一直沒看。」
回到住處,昌言之笑道:「公子成功了?」
陳病才笑了一聲,沉思良久,「救襄陽與勤王有何關係?」
眾將紛紛指斥,陳病才擺手制止,「徐公子真是來請援兵的?」
「能,而且我猜單于佔據九州之後,必然急於奪取皇帝之位,一時無暇南下,很可能對四方散州改用懷柔之策,陳將軍稍示服從,真的有可能爭取到一個王號。」
陳病才與冷遺芳居然還有過節,徐礎後悔當初在東都時,沒有多了解一些官場內幕。
「這個……第一次見面,看不出所以然來。」
帳里別無他人,將官站在門口,緊盯徐礎的一舉一動。
「換我在一個地方為官二十年,也能得到不少支持。」
「第一,我無法渡江,第二,我不想救襄陽與冷遺芳,第三,我也不想得罪賀榮人。」
陳病才聳然動容,「連尹大人也……你且退下休息,此事我要細思細想,何況前有大江阻隔,我便是想救襄陽,一時也做不到。」
陳病才在寢帳里單獨召見徐礎,脫去身上的盔甲,坐在椅子上,不再保持筆挺,不停換手揉搓脖頸兩邊。
徐礎起身,拱手道:「也請陳將軍速回嶺南,毀道封山,做自守之計,再派使者向單于遞送降書,或者可以因此得一個王號。」
「我覺得你猜得和圖書很准,不用拜師就可以出師了。」
陳病才又看一眼信,這回從頭到尾看完,「這是寫給宋取竹的,跟他套交情,請他回去助守襄陽。」
「所以派你過來求取援兵?哈。」陳病才大笑一聲,向帳中眾將道:「幾年前我曾有機會調任襄陽,全拜冷遺芳所賜,令我淹滯嶺南。可是天意自有安排,如今襄陽成為死地,湘、廣兩州反成善處,所謂福禍相倚,就是這個意思吧。」
昌言之起身,將官道:「你留下。」
「你聽說過我?」
「晉王的確是沈耽,其它事情我不了解。」
「你覺得陳將軍是個怎樣的人?」徐礎問。
「南軍北上勤王,不是為了救襄陽。」
「沈家的并州軍?」
徐礎替尹甫編造一堆話,又道:「但是天下大亂,尹大人也不能坐而旁觀,他如今統領一支冀州軍,退居秦、涼交界之處,伺機待發,只要南方一動,他在北方必做響應。」
「陛下。」陳病才糾正道。
「嘿,冷遺芳飢不擇食,向各方都派使者了吧?告訴我,是誰要攻襄陽?」
衛兵上前,押送兩人出去。
陳病才連連點頭,「有道理。」
「賀榮軍真的已經佔據秦、並、冀三州?」
「我在賀榮營中見過皇帝。」
「可是南軍曾在水上、陸上接連大敗,不是我貶低,南軍似乎虛有其表。」
「帶下去,嚴加看守,不準任何人與他交談。」陳病才下令道。
陳病才臉色又是一變,這回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傳言都說是你刺殺萬物帝,果真如此?https://m•hetubook•com.com
「這隻是開始,等單于奪得九州,必視皇帝為眼中釘,我看他的意思,先要除掉皇帝,改立年幼的新君,然後逼新君禪位。」
「你曾在賀榮人那裡待過?」
徐礎心裏還有一串人名,如今都不用說出來了,「嗯,尹大人對陳將軍讚賞有加,對我說,此乃治世之冤臣、亂世之忠臣,興復天成者,或是其人。」
「哈,我絕不會從異族人手中爭取王號。」
陳病才臉色微變,身板重新挺直,「單于欺人太甚。」
「嗯。」徐礎含糊道,他根本沒問過那位冷大人的名字。
「只是可惜虎落平陽,當今皇帝不僅被迫立單於之妹為皇后,還要隨傳隨至,每次回宮,必要百般請示,還將弟弟留在單于身邊當侍從。」
有人掇來一張凳子,放在書案右手邊,徐礎坐下,昌言之守在身後,他的刀一進營就被搜走,只能做個護衛的樣子。
「困守襄陽,缺兵少將。」
「哪怕是驚鴻一瞥,也可用來推測。」
「湘、廣兩州倒是還能堅持一陣。」
昌言之做慣了俘虜,已無驚慌之意,但是對徐礎的表現有些意外,「公子今天發揮不好啊,沒勸動陳病才,反而令他萌生退意。」
「所以我推測陳病才志大才疏,我見過這種人,能將小事安排得一絲不苟,遇到大事卻驚慌失措。公子以為呢?」
「我這裡有襄陽城守冷大人的信。」徐礎道,沒有解下裝信的包袱。
「說來話長,總之我見過皇帝——陳將軍認得當今皇帝。」
陳病才拿起信封也看一眼,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上面明明寫著『楚王親啟』,你沒看到?」
「聽說沈牧守死得不明不白,沈家五子沈耽自稱晉王,是真的嗎?」
「冷遺芳嗎?」
「信雖然錯了,但意思沒變,陳將軍……」
「并州軍是為賀榮人打前陣。」
徐礎也看著陳病才,面帶微笑,遲遲不肯說話。
聽使者出言不遜,帳中眾將紛紛開口斥責,只等陳病才一句吩咐,就要將徐礎亂刃分屍。
「陳病才久困嶺南,一直不得北遷,按理說天成朝廷待他不公,他應該心懷怨恨才對,可他卻打出勤王旗號,拒絕派使者向單于遞交降書,表明他是一個志向遠大之人。」
「而你還敢大言不慚談論當今陛下的受辱?」
陳病才拆信,只瞥一眼就抬頭道:「這信不是寫給我的。」
陳病才雖是文官出身,坐姿卻比武將還要挺拔,冷冷地看著徐礎,等他開口。
「關係甚大,賀榮人已佔據北方三州,驅諸州之軍攻城掠地,將成席捲之勢。襄陽乃荊州門戶,一旦失陷,則荊州必歸賀榮人所有,相鄰的洛州危如累卵,益、漢兩州孤懸西垂,吳、淮二州坐困東隅,九州被一切為二,彼此失援,全都堅持不了多久。此所謂大勢已去。」
「嗯。」徐礎點頭以示鼓勵。
外面有人進來,徐礎立刻閉嘴。
「名聲。」徐礎道,他的一切勸說之辭都以此為基礎。
「既然如此,陳將軍為何急於北上?賀榮單于志在天下,陳將軍北上一步,便是對他的威脅。」
「只成五分。」
「沒錯。」
「實既不存,何求虛名?」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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