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只為報仇？」
「你別高興太早，宋取竹已經惹怒寧王，必遭報復，益州趁機出兵，正好報仇。」
看到有人從院外進來，徐礎迎上去，拱手道：「鐵大將軍。」
鐵鳶又笑兩聲，突然道：「王妃懷孕已經兩個月，文武眾臣皆以為應當由嫡子繼位，因此要等上七八個月，王妃若誕下男孩，一切順理成章，若誕下王女，則由大王子繼位。」
鐵鳶搖搖頭，「我知道自己做得遠遠不夠。」
「北上乃是爭鋒，不是趁虛而入，不是趁火打劫，寧王一勝而威震天下，鐵大將軍為何不能？」
鐵鷙顯然喝了許多酒，臉色通紅，走路有些搖晃，眼中儘是血絲，坐在凳子上，一手扶桌，低頭想了一會，突然抬頭道：「我還是不明白。」
「多謝鐵大將軍不殺之恩，但我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
「因為他身邊沒有幫手，自家兄弟還要壞他的事情。」
「若不是哥哥不許……」鐵鷙咬牙切齒，「哥哥的膽子比從前小了許多。」
徐礎道：「你知道寧王的回話嗎？他只肯讓出夷陵，絕不讓出襄陽與漢州，蜀王一旦俯首，寧王很快就要徵調益州兵將隨他做戰，尤其是會點名你們兄弟二人，你說蜀王會拒絕嗎？」
「車全意？」
「徐礎，哈，好一位徐先生。」
兩人結伴上街，徐礎關門，回房裡躺下，揣測鐵鳶的心事。
「你先動手。」鐵鷙命令道，抬手敲打桌子，「你動手，我還手。」
麻金不愛說話，宋五手感慨道：「襄陽從前也很熱鬧，我們前半夜賞燈，後半夜喝酒，唱曲的和圖書個個美若天仙，喝不盡的酒、說不盡的話……唉，都成過眼雲煙嘍。」
「這種事情無從隱瞞。」
「但這並非長遠之計，寧王平定荊、吳之後，還是會調頭攻益。」
「我還知道，單守益州難得長久，可是本州新遭重挫，無力向外擴張，與群雄聯合，又無人可選。」
「鐵大將軍費盡心機守護蜀王家人與整個益州，甚至不得不與宿敵妥協，留車全意不殺，立為輔政大臣，這是為什麼？」
「這叫調虎離山，讓車全意掌權，架空蜀王，最後將整個益州送給寧王，你們兄弟二人到時在寧王麾下為將，立功而不得信任，稍有異常即遭忌憚，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
徐礎翻身坐起，剛剛穿上鞋子，來者已經闖入卧房。
鐵鷙臉色更紅，拍案而起，囁嚅幾聲，又慢慢坐下，「我能為哥哥出生入死。」
徐礎站在院門口看了一會，向兩名隨從道：「當年東都賞燈，也不過如此。」
徐礎笑笑。
徐礎拱手道：「我幫益州，不為鐵家。」
新年剛過，元宵未至，唐為天順軍出征。
「是我的目的，但是宋將軍襲取兩城，是他自己的本事，我沒幫忙。」
「你讓我很為難。」
「那我安心了，你自己也小心些。」徐礎笑道。
「別無它途，坐守益州不過多延些年月而已，鐵大將軍若尋長久之計，必須北上。」
「不明白什麼？」
「我一直在幫。」
鐵鳶沉默一會，「王妃以太妃名義臨政，三位大臣輔政。」
唐為天撇下嘴，小聲道：「益州人其實不太會打仗，www.hetubook.com.com土著尤其不會，一打就散，等我得勝歸來吧。」
徐礎推開門向外望了一會，喃喃道：「北邊必是大雪紛飛。」
「寧王沒有拒絕的理由，至少現在沒有。」
鐵鷙再度沉默，他本意是來挑釁，卻被說得啞口無言。
「你害怕了？哥哥留你一條命，無非是不願樹敵，等我除掉宋取竹，留你……再無用處。」
「未必，寧王如果只想划江而治，則必定攻益，如果他有席捲天下之心，必然北上與賀榮人、梁王、晉王等爭鋒。」
「不用他的意思，我自己就能做主，我與黎勝國換守，他去北邊，我去夔門，隨時能夠帶兵出峽。」
徐礎繼續道：「你們鐵家是秦州人，在益州根基不沉，帶來的兵馬也不夠多，全仗著鐵大將軍一人苦苦支撐，若是兄弟生隙，不止會招來大禍，還會引天下人恥笑。」
徐礎依然只是微笑。
「鐵大將軍獨掌益州，別人都有尊稱，鐵二將軍為何還稱『哥哥』？」
「別裝膽小，暗害蜀王時，你怎麼敢呢？」
「賀榮人雖在襄陽大敗，但是實力猶存，漢、秦兩州全在他們掌握之中……」
「但求問心無愧，無需自證。」
外面傳來砸門的聲音，僕人詢問身份，立刻開門。
「他一心想要報仇，所以我派他去守衛益北關卡，離荊州遠些，夔門關還由黎勝國守衛。」
「做大事者，先怯后勇。」
「我……我……以後稱大將軍便是。」
徐礎微笑道：「新年剛過，鐵大將軍就派兵平定郡縣，這是為北出漢州做準備。益州不缺https://m.hetubook.com.com
兵卒與猛將，缺的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大將。」
鐵鷙沉默不語。
唐為天耐不住寂寞，見徐礎十分安全，於是又去當前鋒將軍，年前練兵，年後準備去討伐幾處公開反對鐵家的郡縣。
「我已經派人去見寧王，告訴他益州願意提供糧草，但是數量由我們根據當年收成和存糧多少自己決定，派船送到夷陵，與寧軍交接。」
「整個益州，甚至整個天下，都會以為鐵家有奪益之心，在這七八個月以內，我沒辦法自證清白。」
「他就是……我哥哥。」
徐礎坐到對面，示意僕人離開，然後道：「你想報仇？」
「我得早些休息，你們可去逛逛。」
「寧王呢？」
次日上午，徐礎與唐為天被送到城中另一處小院里居住，宋五手與麻金也被送來，僕人若干，朝夕服侍，但是再無人過問，也沒人找他報仇。
「嘿，那就多住幾天吧。」鐵鳶拱手告辭。
「鐵大將軍拒絕稱王，以輔政之臣的身份管事，正是要外示公正無私的時候，你卻當眾以家人相稱，究竟是何用意？」
「鐵大將軍不想出兵荊州？」
「嗯？」
「至少現在不想，太妃有孕，人心不穩，益州當務之急是要自保，不是報仇。」
「哪三位？」
「有錢。」麻金回道。
鐵鷙不答，對兄長的妥協，他心裏其實頗有微詞。
「我可以。」鐵鷙挺身道。
徐礎收起笑容，「鐵二將軍一直留在蜀王身邊，以你所見，蜀王要到夷陵、襄陽之後，能守住幾時？」
鐵鷙一愣，「哥哥……大將軍從來沒說過要征討漢州。」
hｅｔｕｂｏｏk.ｃom.ｃoｍ「這是鐵大將軍的意思？」
「我，長史馮野籌，內侍車全意。」
鐵鳶沉吟良久，「徐先生仍然以為益州也要北上爭鋒？」
「寧王幹嘛非要我們兩個？」
「蜀王向我保證會赦免我哥哥，讓我們兄弟二人再去奪取漢州，將功贖罪。」
「幾天不上戰場，我全身都發癢。」唐為天邊說邊撓兩下，「公子不用擔心，鐵大將軍向保證過你的安全，我也宣告過，誰動公子一根汗毛，等我帶兵回來，跟他拼個你死我活。」
「鐵大將軍所言極是。」
「還差在哪裡？」
「不管大事、小事，殺你會讓我心裏痛快一些。」
「鐵大將軍選得好。鐵二將軍呢？」
「鐵大將軍亦願為你出生入死。」
益州雖然連逢不幸，但是根基未毀，過年時熱熱鬧鬧，到處張燈結綵。
正月十五晚上，金都城更加熱鬧，與除夕在家守歲不同，百姓紛紛走上街頭遊玩賞燈，能持續到次日凌晨。
「我打不過你。」徐礎笑道。
「本州不穩，且又值冬月……徐先生真的不走？」
「鐵二將軍什麼時候回城的？」徐礎道，讓跟進來的僕人點燃油燈。
正在屋子裡坐著吃飯的唐為天道：「是啊，益州哪裡都好，就是雪少，冬天不像冬天。」
「他對蜀王的忠誠至少沒得說，且他在洛州客民中間根深蒂固，需要他來穩定金都城局勢。馮家也是客民，但是遷居益州上百年，經營數代，深受土著信服。」
「或者回荊州去找宋取竹，或者北上去尋降世軍，總之不要留在益州。」
「鐵大將軍說得沒錯，但眼下也不是得罪寧王的時候。hｅｔuｂｏｏk•coｍ•com」
「徐先生不該提前向我兄弟二人泄露真相。」鐵鳶有些不滿。
鐵鳶一人到來，身著便服，站在院里向屋內看一眼，擺手示意唐為天不必起身，然後道：「城中已有傳信，說是徐先生害死蜀王。」
「鐵大將軍有心征討漢州，苦於無人，你為何不能相助？」
鐵鷙冷冷地盯著徐礎，「宋取竹前幾天先後襲取夷陵、江陵，這就是你的目的吧，殺死蜀王，將地方騰出來？」
「你先得戒掉酒，還得能分清輕重緩急，否則的話，鐵大將軍寧可信外人，不會信你。」
宋五手大喜，看向麻金，「我知道幾處好玩的地方，只要你捨得花錢……」
「十分合理。在這七八月期間呢？」
「嘿，徐先生此番親至金都城，就是為了阻止益州投向寧王吧？」
「寧王此前不止派來使者，還派來一位將軍，毫不掩飾奪益之心，而且以他的為人，必然徵調無度，益州從命，則兵糧盡失，無力自保，益州不從，則前功盡棄，給寧王征益提供借口。」
「鐵大將軍若不打通漢州途徑，我無路可走。」
「嘿，別說你想幫我們鐵家守衛益州。」
鐵鳶走開幾步，示意徐礎跟上，避開唐為天的目光，小聲道：「請徐先生逃走吧。」
「我替鐵大將軍惋惜。」
「蜀王不死，鐵家必亡，益州也不長久。」
鐵鷙悶聲道：「如果蜀王不死……」
「逃？往哪逃？」
徐礎輕嘆一聲。
徐礎微笑道：「與其等兩位將軍從別人嘴中得知真相，不如我自己坦白。」
「少喝些酒，少想些事，多幫幫鐵大將軍。」
「我希望聽聽鐵大將軍的真實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