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轉朱閣
第八章 昭君怨

收拾完畢,淡掃眉,暈品點唇,我牽著逐日就出了門。
獨孤敏拍手叫絕:「好馬,姐姐會騎馬,自然也會打馬球了?」
天寶初年三月,楊柳依依,草長鶯飛。萬物復甦的春天給人無限的生機和希望。
「明妃遠嫁泣西風,玉筋雙垂出漢宮。何事將軍封萬戶,卻令紅粉為和戎。」
「你倒說說看,爺為什麼進不得?」一個身著絹布甲戎服的黑臉大漢正指著塔娜大聲喝道。
圍觀人群也紛紛幫腔。這時旁邊一個劍眉入鬢、面色白皙的青年將士勸道:「翰兄,只是找間茶樓喝茶,咱們換個地方就是,何必與這小娘子糾纏!」
我又問到葛勒,自開業之前的一起籌備,一去已經四五個月。雖然常捎回來西域、波斯特產,人卻像失蹤一般。可是塔娜任我怎麼問,只說不知道,說是他跟著商隊去西域各國辦貨,一時不能返回,還取笑我是不是害了相思。害我只得就此打住,等到晚上與眾人一起用過晚飯才獨自返回。
這些髮飾美則美矣,實在是貴得嚇人。一件製作上乘的釵朵可以抵得上長安小戶人家一年的開銷。所以我只取了一件用金線和翠鳥羽毛製成的翠髻花飾別在髻上,玲玲看著太過樸素,又取了一件和田玉製成的半月形小梳子幫我別在發端。
「不用了。」我從小二手裡接過逐日,笑道:「我有它。」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hetubook.com.com若是所有戍邊將士都能像李廣、霍去病一樣,還用得著區區纖弱女子去塞外和親嗎?」此言正是坐在我身邊的紅衣女子所出。此話一出激起千層浪,女客們紛紛拍手稱好,而這幾位守邊將士除了那白面青年將軍未動,其他人皆有憤憤之色。
於是,我拔下發端的玉梳,說道:「老闆娘,這些將士為了我大唐百姓,在邊彊受苦,難得回到京城,我想眾位姐妹,也不會介意與他們一道看戲,這把玉梳權做今日茶資,不夠的我改日另行奉上,你看可好?」
今天是不厭坊新劇《昭君出塞》首演的日子。塔娜已經催了數次,於是一大早,我換上黃色窄袖短衫、綠色長裙、腰間低垂紅色腰帶,在玲玲的幫助下梳了一個雙鬟望仙髻。
不過,好馬就是好馬,底子好,很快就看見不厭坊了。怎麼黑壓壓地圍了一群人,吵鬧聲一片。下了馬,走近一看,原來是幾個身著鎧甲戎服、腰別跨刀的將士把門口給堵住了,一時間圍觀的人,要進場的女客,停在當街的馬車,把這整條街圍了個水泄不通。
「只是看個戲,哪有那麼多說法,咱們別替古人擔心,現在可是大唐盛世!」塔娜寒喧著,打著圓場。
悠揚的琵琶曲中,如泣如訴地演繹《昭君出塞·青冢記》。眾人都沉浸在為國獻身的紅顏悲歌中。直到落幕時,一時間店內和-圖-書紛紛響起掌聲陣陣,只是這掌聲中似乎還夾雜著吵鬧聲。只聽得「砰」的一聲,尋著聲音望去,是那幾個戎衣將士。還是那個黑臉大漢,「這是什麼破玩意?難道這邊彊的安寧是靠這區區女子換來的嗎?天子腳下,演這種敗興的玩意,怪不得咱們回來沒見著什麼好臉色。」
看她一臉的期待,我笑笑說:「只會騎馬慢跑,馬球看都沒看過!」
一時間,目光彙集,暗流涌動。
我也拉著身邊的紅衣女子坐下,看她神色已由剛才的憤憤然轉為凄凄之色,似有無限心事。
旁邊的那個白面青年將領拉著他,低喝一聲:「翰兄,慎言!」
「好,一言為定!」看著馬車漸漸走遠,我才悄悄從後門來到後院,見到塔娜又仔細叮囑了一番,以後排戲可要慎重,演些才子佳人、孝義禮讓的典故就好,可再不要跟時政有一點關聯,塔娜連連稱是。
「我叫獨孤敏,正好我也要走,我們一起吧!」獨孤敏拉著我走出店門指著旁邊的一輛馬車說:「姐姐這就回去嗎,我送你一程?」
大唐風俗雖開化,但是男女同席仍是多有不便,所以眾女客紛紛自覺得讓出西側,都在東側和樓上落座。那幾個將士坐在西邊,與東邊清一色眾女客涇渭分明,此時才覺得有些窘迫。在樓上預定雅座的老客人沒有受什麼影響,而原本定了樓下西側位子的客人,一時就只能站在一邊https://m.hetubook•com.com。所幸塔娜很機靈連忙吩咐了小二很快又添上一些桌椅,雖然有些擁擠總算是都坐下了。
「就是,這是女客找樂子的地方,你們還是換地方吧!」
現在長安最為流行的髮飾就是步搖和釵朵。步搖是從宮內流行開來的,據傳是玄宗叫人從麗水取了上等的鎮庫紫磨金琢成步搖,親自插在楊妃鬢上,稱為金鑲玉步搖,長約半尺,金釵上端如翅,鑲著精琢玉片,滿飾銀花、嵌著珠玉的穗狀串娥,分組下垂,製作精緻,走起路來更添嫵媚。
「這有何難,改日我帶你去看,告訴你,我打馬球在長安城可是數得著的!」獨孤敏說罷,跳上馬車,沖我揮了揮手,「過幾日,我給你送帖子,你可一定要來!」
釵朵是指花朵形的金銀釵。每一釵朵都是一式兩件,結構相同而圖形相反,以便左右對稱插戴,這種金銀釵以鏤花見勝。如鎏金金銀釵,釵高都在半尺左右,有鏤空飛鳳、魚尾、菊花等樣式,製作精細。
塔娜見是我,面色一緩,只是不語,想是要尋個台階,當初定下只待女客的規矩,就是想少惹事端。如今開了口子,日後又當如何呢?
塔娜也不含糊,雙手叉著腰:「我說多少遍了,我們這不厭坊打開業就定下來的規矩,只進女客,男客恕不招待!」
「好啊,我在長安也沒有什麼朋友,正寂寞得很,我姓沈,叫雪飛,住在東郊臨安和-圖-書街靜蓮苑!」喜歡她的明朗爽直我也樂於相交。
那黑臉大漢非但不聽勸,還怒道:「不行,老子今天非要進去,這朝堂上受了李林甫的氣,在茶館還要受這小娘兒們的氣!」似乎還不解恨,「老子在西海血拚,你們在長安醉生夢死的,再啰唆,老子拆了你的鳥店!」一番話說得另外幾個將士也都躍躍欲試。
我亦被這沉重而凄涼的話語所感,一衝動脫口而出:「只是每一次戰爭,血染疆土,倒下的不只是英勇抗敵的將士,不只是侵我彊土的敵寇,更多的是無辜的百姓,所以,如果和親可以免去戰亂,又有何不可呢?裙衩與刀劍,都是衛我百姓,何分彼此?」
那位青年將軍回過身眼光一掃,目光深遠,話語淡然:「和親女子以單薄之軀承載國之重擔,是己悲還是己幸?誰陳帝子和番策,我是男兒為國羞。姑娘說得不錯,只是……」
我心中一驚,前幾日聽李豫講,去年吐蕃大軍進犯隴右地區,隴右節度使皇甫惟明親自率軍迎擊,在西海大獲全勝近日來朝獻俘,難道他們就是皇甫將軍的手下?兩邊僵持不下,圍觀者越來越多。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一直就擔心這小小的不厭坊會惹上風波,所以也顧不得許多忙走上前去,對著塔娜微施一禮說道:「老闆娘,既然這幾位是在前線守疆衛土的將士,是否可以網開一面,行個方便?」
「是呀,人家是這規矩!」
門口眾人https://m•hetubook•com.com紛紛入內。
「姐姐,今日你我雖為初見,但是一見如顧,你所言種種深得我心,可否告訴我你的名字,府上哪裡?我們好常走動!」紅衣女子拉住我熱絡地攀談。
塔娜心領神會:「既然老主顧都如此說了,我自然沒有不允的道理,幾位請吧。」
我依舊坐在東邊下首一個不起眼的末座,這時,一個侍女打扮的女子走到我面前:「這位姑娘,我家主人邀您樓上看戲。」
我朝著侍女所指向樓上望去,只見一位肩披紅帛,高挽雲髻,斜插一支四蝶銀步搖的女子沖我微微一笑,盡顯天真嬌憨,心中不忍拒絕於是移步樓上,剛待施禮那女子就笑著拉我入座,巧笑倩兮道:「我看姐姐也是洒脫之人,只是邀你一同看戲,不用客套了!」我正欲開口,幕已拉開,於是只好作罷安心看戲。
整個冬天我都足不出戶,除了李豫,整日里見的就是園子里的這幾個侍女太監,連個生面孔都沒見過,所以今天能出來放風,真是滿心歡喜。拍拍逐日,心想:可憐的逐日,跟我在一起都呆待懶了,整日里在馬圈裡窩著,我雖然讓元子一有機會就帶它出去放風,無奈這傢伙除了我誰都牽不走,弄得現在一身肥肉,沒跑多遠,就已經汗涔涔的了。
除了看戲,還有胡姬歌舞和其他的雜耍表演,又過了一會兒,那些將士紛紛退場,退場時還留下一錠銀子。想著鬧事的走了,我鬆了一口氣,於是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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