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初一靠回椅子里，笑著點頭，「好聽。」
「真的十歲？」初一問。
初一不出聲，就死死摟著晏航。
「滾。」晏航非常簡單地回答了他。
跟晏航聊了一會兒之後，初一覺得自己稍微平靜了一些。
「你說，說，什麼了？」初一有些吃驚。
「嗯。」初一笑著點點頭。
「你十，十四歲的時，候一米，四，」初一說，「十歲就一，一米吧？夠得著，方向盤？」
老媽大概是睡了，房門關著，姥爺還坐在客廳沙發上，對著電視發獃。
「好。」晏航點頭。
「你覺得怎麼樣？雖然是個西餐廳，但是這也是我們的傳統節日嘛，比較有氣氛，也比較有意義。」唐經理笑眯眯地說。
-我買了月餅了，還有水果
「說給樹洞聽的怎麼能告訴你，」晏航說，「你去聽聽。」
他一邊往外看著，一邊慢下來調整了一下步子。
「怎麼了？」晏航站在自己的柜子前, 剛打開了櫃門要拿衣服出來換, 聽到初一這一句，他停住了, 「出什麼事了嗎？」
初一盯著晏航的手，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扯過安全帶的卡扣，再往裡一插一按，很隨意的動作，但卻漂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本來想先去拳館看看，何教練他們放假回家了，我明天一早去機場
「你猜？」晏航說。
「哦。」初一拉了拉安全帶，半天也沒找著插口。
初一跟著也嘿嘿地笑著。
「不, 不是, 」初一猶豫著，「沒有出, 事兒。」
沒幾天之前他還覺得這麼面對面地跑過去非常傻，現在全然無所謂了，包在屁股上一下下砸著也沒什麼感覺了，也就是這兒沒有跑道，要不他能直接飛過去。
「會不會影，響你上班？」初一問。
花圃那邊是人行道，來來往往的人很多，就站這三五秒的時間里，走過去了能有七八個人。
其實那天在樹洞他說了什麼，他自己已經不能再完整地複述出來了，但還記得當時的那種感覺。
他愣了愣，退回客廳，拉開了自己小書桌的抽屜。
晏航摟著他一通笑。
三個女孩兒一咬牙同意了。
「哎，」晏航被他撞得後退了好幾步才停下來，「不知道的以為咱倆有十年沒見了呢。」
不過今天的工作稍有不同，今天是中秋，雖然是個西餐廳，但也得過中秋節，晚上的桌也都預定出去了。
「什麼？」晏航愣住了，「唱什麼？」
「嗯，」唐經理陷入了沉思，「有道理。」
掛掉電話，他又在河邊一直坐到了十點多，夜風已經很冷，他身上的衣服沒穿夠，實在是凍得有些受不了，這才起身慢慢往回走了。
還都唱得跟念經似的。
「明天的最圓，」晏航說，「晚上去海邊兒看。」
「嗯。」初一應了一聲。
洗漱完回到客廳，姥爺已經進屋睡覺了。
-你還有流量嗎
「我就在出口杵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呢，」晏航說，「你一出來就能看到我了。」
這歌初一聽過，不過不會唱，他只會唱生日快樂和數鴨子。
那邊初一好長時間都沒有說話，最後嘆了口氣：「你這個智，智商好像也不，不怎麼，高啊。」
這種強烈的思念里，越來越多的慌亂和害怕開始裹著一塊兒出現。
「有道理，」唐經理指了指他，「就按你說的，唱中文的。」
「不——是——吧——」張晨和另外兩個女服務員拉長聲音，一臉悲傷。
「不知道。」初一的聲音有些發悶。
「爺爺奶奶好，中秋節快樂，」晏航笑著說，「正好，你們一塊兒聽歌吧，我們餐廳的……節目。」
他從包里拿了毛巾牙刷去洗漱，發現廁所洗臉池的水龍頭壞掉了，用水得直接開總閘。
「知道了。」晏航說。
初一有些興奮地上了車，再看著晏航從車頭繞過去，拉開門坐到了駕駛座上。
晏航一看他這個表情，就知道取消唱歌環節估計不太可能，唐經理明顯對自己的想法很滿意，可能還覺得自己可以獲得餐飲部的最佳創意獎。
每天的工作都差不多，換了新的排班方式之後，大家也都慢慢適應了，只要沒有誰出錯，沒有客人找麻煩，他一整天的工作就是重複。
他盯著自己面前的飯碗。
「哦。」初一應了一聲。
「唐經理，」晏航敲了敲門進了辦公室，「就那個唱歌的事兒……」
「一百年了。」初一用力抱緊晏航。
「那……」晏航看著他。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張晨唱了一句，然後又補充了一句，「英文版，說是讓小晏翻譯就可以了。」
他對晏航的那種讓他害怕的感覺，依然在心裏，只是在聽到晏航的聲音之後，被舒緩和放鬆給壓了下去。
「好好陪爺爺奶奶，」晏航說，「明天我去接你。」
「我已經爭取過了，沒讓你們現學個英文的就已經是我對你們最深沉的感情了，」晏航說，「幾分鐘的事兒，挺一下吧美女們，這月給你們每人一個提前兩小時下班的機會，哪天用自己安排。」
「其實還是給你面子，」張晨說，「要不這麼尷尬的事兒就算唐親自來說，給我們一天假，我們也未必答應。」
很開心。
那邊傳來了幾個女孩子唱歌的聲音，晏航的鏡頭轉了過去。
「這是我們的傳統節日，讓外國客人體會一下原汁原味的節日氣氛會不會也挺有意思？」晏航說，「吃中國月餅，聽中文的歌？這歌詞翻譯成英文反倒不好體會中國詩詞的韻味了……」
在見到晏航之前，他不敢再去仔細琢磨這到底是怎麼了。
小姐姐唱完歌之後，客人們都鼓掌，爺爺奶奶跟著也鼓了鼓掌。
他沖了兩步撲過去抱住了晏航。
「嗯。」初一鬆開了晏航，用手背在眼睛上和_圖_書蹭了蹭。
「可以。」晏航點頭。
晏航也笑著張開了胳膊。
-有時間，放心吧
抽屜里塞得很滿，姥姥的梳子，煙盒，姥爺的茶葉，甚至還有幾包花椒大料。
他跑出去的時候，晏航已經站到了出口正中間。
「灰色外套，裏面是我們制服襯衣，還有制服褲子，」晏航笑了，「我沒時間換衣服。」
「我十歲就會開車了，」晏航說，「我爸不知道從哪兒借個車教了我半個月。」
情緒彷彿是一下被四周溫暖的氣息燙化了，他甚至還沒感覺到鼻子發酸，眼淚就已經涌了出來。
晏航的視線落在了他身上，笑著沖他也揮了揮手。
「我還真叫了一聲土狗。」晏航說。
「剛唐經理來了一趟，讓我們找幾個人晚餐的時候給客人唱英文版但願人長久。」張晨一臉崩潰地站在吧台。
撐著水池沿兒看著流出來的水，他有些發慌。
「嗯？」晏航愣了愣。
「我是覺得唱中文的會不會更合適？」晏航只能臨時退而求其次。
「安全帶。」晏航關上車門。
他在書桌前愣了一會兒，走到沙發上躺下，拿過旁邊姥姥蓋腿的小被子蓋上，閉上了眼睛。
現在看來，姥爺換水龍頭的勁頭都沒了。
「我十四歲的時候真的不止一米四，」晏航邊樂邊嘆氣，「也沒你這麼倒推的，你十歲的時候就一米高嗎？」
隨時會塌掉的感覺。
「也好看。」初一笑著點頭。
「這是什麼？」爺爺問。
「我走之前，」晏航說，「去那兒跟你道了個別。」
「你現在在哪兒？」晏航沒有追問他。
「啊？」初一愣了愣，沒反應過來。
晏航沒有回答，直接發了視頻過來，初一趕緊接了。
「好。」初一笑了起來。
「不至於。」初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晏航沒看到他。
「紅的，好看。」初一說。
「這是個吃西餐的地方，」爺爺給她說，「你看好些個外國人，也跟著一塊兒過中秋呢。」
也許只有在看到晏航，碰到晏航，面對面無可迴避的時候，他才能想得明白。
「什，么時候的，事兒啊？」初一聲音里已經沒有了之前的顫音，聽上去情緒也好一些了。
「那你怕什麼？」晏航靠到柜子上輕聲問。
「我朋友跟，我視，視頻呢，」初一把手機屏幕轉過去給爺爺看，「我朋友在，一個特別牛，的五，五星酒店西，餐廳做領，領班。」
晏航笑了笑，走進酒店大門的時候他一邊打字一邊習慣性地往旁邊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幻覺還是錯覺還是別的什麼覺，他覺得花圃那邊有人在看他。
晏航笑了好半天。
「我到了，」初一的電話打了過來，「到了。」
旁邊的人時不時有人沖外面揮手，他雖然有點兒不好意思，但還是跟著舉起了手，沖晏航那邊揮了揮手。
那麼土，那麼小心翼翼，那麼沒有底氣的初一，卻能ｗｗw•ｈｅｔｕboｏk.com.ｃom帶來這樣的不可思議，本身就挺不可思議了。
晏航愣了愣才在他耳邊輕聲問了一句：「你不是吧狗哥？又哭了？」
從理論上說，無論那裡有沒有人看他，他應該都看不清。
「快看，」爺爺拉了拉奶奶的袖子，「初一的朋友，咱初一交了個五星級領班朋友。」
「真的？」初一聲音揚了起來。
初一的這句「我害怕」讓晏航有些心疼, 不知道是想起了自己，還是想起了以前的初一。
飛機居然沒有晚點，有點兒神奇。
一直到晏航把他拖到了一邊沒人的地方，他才抬了頭。
初一大概是往樹洞那兒走，過了一會兒他才又說了一句：「你是, 不是叫我土，土狗了？」
「是的。」另兩個女孩兒附和。
-？？？？
眼下他只要回到家裡，別說去琢磨這個感覺，就連隨便想想幾點睡幾起點他都會覺得煩躁不堪。
晏航笑著一摟他肩膀：「小土狗，今天我給你當回司機。」
胳膊能感覺到晏航的身體，貼著他脖子的自己的臉能感覺到溫度，耳邊能聽到真切的聲音，還能聞到晏航身上很淡的香水味……
一個人害怕的東西很多, 有時候是害怕某一個人, 某一件事, 某一種感覺，有時候卻是沒來由的，覺察不到原因的，只是單純地害怕。
他第一次知道，就分開了這麼一天，想一個人可以想到就這麼面對面地盯著都無法緩解。
「車是崔逸的，」晏航按了一下遙控器，前面一輛黑色的SUV閃了閃燈，「老男人款，以後我要是買車，就不要黑色。」
在晏航收回手準備發動車子的時候，他一把抓住了晏航的手。
「可以晚來兩小時嗎？」張晨問。
「嗯，」初一的聲音有些抖，「我跑，跑出去。」
「中秋快樂。」晏航說。
「在河邊。」初一聲音里還是有些微微地發顫。
「我猜的。」初一也笑了笑。
「開車慢點兒。」崔逸指指他。
「為什麼？讓外國客人也能聽懂不是挺好的嗎？」唐經理說。
一直到現在，這一秒，他對晏航的想念才終於落了地。
晏航剛下了公交車，一邊往酒店走，一邊給他回了一條消息。
「啊什麼？」晏航看他。
他伸出筷子去夾菜的時候發現自己的手在抖。
「隨便，哭哭。」初一把眼睛壓在晏航肩上。
他也進屋想睡的時候發現，自己那張小床，已經被拆掉了，放床的地方摞著兩個紙箱，裏面大概放著他的一些雜物。
抽屜里原本也沒什麼東西，他隨時會用的都帶走了，剩下一些本子和小玩意兒，什麼壞了的筆，還有半瓶的墨水，小玻璃球……
晏航發來消息的時候，初一正跟爺爺奶奶一塊兒坐在天台的一眾花花草草中間吃飯，風挺涼的，但是爺爺在旁邊放了個小爐子，熱著菜，還挺舒服。
「哭完了？」晏航看他。
-那你今天好好陪heｔｕｂｏｏｋ.ｃｏm•ｃｏm陪爺爺奶奶，我明天去機場接你
「嗯。」初一應了一聲。
「我來。」晏航靠過來，從坐墊下面把插口揪了出來。
「這是……爺爺奶奶嗎？」晏航大概是沒想到這邊還會有別的人出現在鏡頭裡，愣了愣。
第一排那個最帥的小哥哥就是了。
「嗯。」初一點點頭，盯著晏航的臉。
認識晏航這麼些時間里，他就看晏航哭過一次，而他莫名其妙一言不和就哭泣的次數自己都快數不過來了。
這種開心是真正的開心，什麼都不想，什麼也都想不起來了，就覺得開心，因為晏航在旁邊。
「我開車過來的。」晏航從兜里掏出鑰匙，拿在手裡拋了拋。
他邊跑邊張開了胳膊。
初一的飛機下午到，今天午餐時間過了之後他請了兩個小時假，直接開崔逸的車去接初一，這樣比較方便。
他們居然還會有一起吃飯聊天甚至是一起坐陽台上看月亮的這一天。
他今天得盯著人把店裡該布置該準備的節日相關再檢查一遍。
-有啊，我都用不著
「別跑，走就行了，」晏航說，「一會兒保安以為你要搞破壞。」
晏航拿了紙巾給他，他抓過來在臉上胡亂又擦了幾下，也許是情緒過於激烈，這會兒他才開始感覺到了不好意思。
「行，」崔逸點頭，「那我就什麼也不管了。」
「上車，」晏航過去拉開了副駕駛的門，「狗哥。」
「又不是天天去，沒事兒，」晏航說，「我就看你這樣子讓你回去等著我怕你又哭。」
這個小書桌和那張床，大概是他在這個家裡回憶最多的地方，特別是小書桌，檯燈一打開，燈光照亮的這一小方，就是他唯一的獨立空間。
他挨著牆邊兒一路往前跑著，看到到達大廳外面站著的人群時，心裏一陣激動，跑著跑著就有點兒順拐了。
「跑回去也，也行。」他點點頭。
「等著吃就行。」晏航笑笑。
「沒準兒。」初一想了想。
他停下了腳步，轉頭看了過去。
「你好你好。」爺爺奶奶一塊兒沖屏幕招手。
跟晏航往外走的時候，初一發現他沒往計程車那邊走，而且直接往停車場走。
「真想讓那些說你很酷的人看看，」晏航笑著說，「動不動就哭，到底哪兒酷了。」
他又蹦了兩下。
「我都買了，」晏航拿過鑰匙，「晚上去吃完飯，拿上東西就直接過去了。」
「你會開，車？」初一很吃驚，他從來不知道晏航會開車，甚至沒想過晏航會不會開車的事兒。
他也愣住了。
而且歌詞翻譯跟平時的翻譯也不一樣，一樣要字數和押韻，要不肯定唱不出來，還不如直接來個Fly Me to the Moon了。
晏航笑了起來：「聽到了嗎？」
畫面里是晏航他們餐廳，鏡頭晃動著，聽得出那邊客人很多。
晏航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要說粉的好看呢。」
初一看就有點兒想笑，www.hetubook.com.com幾個小姐姐站在餐廳中間，手挽著手一塊兒唱著：「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中秋快樂，」初一說著說著鼻子又酸了，只好轉過身躲到一邊，「月亮可，圓了。」
他直接去找了唐經理，先不說別的，晚餐的時候大家都忙得狗一樣，上哪兒能安排人，還是「幾個人」去唱歌，還得現學英文版？
「我在樹洞那裡說過話, 」晏航笑了笑, 「你去聽一下, 看能不能聽到？」
「樹洞那兒嗎？」晏航問。
-忘了讓你再帶一盒月餅回去
以前這個家也就這樣，充滿了憤怒，不滿，猜疑和相互傷害，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讓他覺得破敗。
從小跑改成快步走，沒走幾步初一就決定還是跑吧，有保安抓他再說。
其實打車也可以，時間上比專門回來取車還能快些，但他就想讓初一吃驚一下，開心開心，這兩天初一的情緒都不太對，回趟家回成這樣也夠虧本兒的。
他給初一回了消息，走進了酒店。
家裡如同一潭死水，打開門的時候，客廳里只有電視的聲音。
「啊！」初一更吃驚了。
視頻掛斷之後他還捧著手機看了老半天，屏幕黑了他才把手機放回了兜里。
「喲，」奶奶一聽，立馬湊了過來，「哪兒呢？」
「謝謝。」晏航抱了抱拳。
都是些不值錢也沒什麼用了的東西。
「我爺爺，奶奶，」初一笑了笑，指著屏幕，「晏航，我朋，朋友。」
他嘆了口氣，家裡有備用的水龍頭，姥爺在二手市場閑逛的時候買的，平時壞了一般就是老爸和姥爺會修。
「我得掛了，」晏航說，「這會兒正忙呢，我就是專門讓你看個樂。」
「這是表演節目呢？」奶奶悄聲問。
「穿什，什麼衣服？」初一問。
初一一大早發來了消息。
他去抽屜里翻出了一箇舊水龍頭，找了膠帶和扳子，把水龍頭給換掉了。
但拉開抽屜發現它們都不見了的時候，他還是有些傷心。
「我翻……」晏航簡直無奈了，「個鬼啊。」
晏航的臉在屏幕上出現的那一瞬間，初一鼻子猛地一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就好像又已經一年沒看到了晏航似的，想得不行。
現在想起來，會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你哪有時間，我自己知道怎麼走了
-來視頻，五分鐘
「我們怎，怎麼走？」他問了一句。
晏航非常顯眼，別說是他事先問了晏航穿什麼衣服，就是他根本不知道晏航在外面，現在也能一眼看到他。
「挺有意思。」奶奶笑著說。
「那我是不是得先提前去買點兒吃的喝的？」崔逸把車鑰匙遞給晏航。
「嗯。」晏航應著。
「你跟我去餐廳吧，」晏航拍拍他的臉，「馬上就晚餐時間了，你在休息室等我，完事兒就去賞月？」
-今天去看爺爺奶奶，晚上就在爺爺奶奶家住了
晏航的臉重新出現在鏡頭裡，笑著問：「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