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坐在九叔對面,看見他兩鬢雪白的發,看見他枯瘦的身體和完全心力交瘁的眼神,我一句話都不想說。
我心漏跳了一下,僵硬地抬頭:「早上好!我去上學了。」
「你過來看這個……」他拉著我坐在沙發上,拿了張報紙給我看,像個小孩子在展示他剛發現的新鮮事物:「明天剛好有個國外的知名鋼琴家過來演出,我帶你去聽好不好?」
他說他只相信我,只在乎我,願意為我做任何事……
不需要說愛我,只對我說一句:你喜歡我,我就很滿足;
不需要有一個浪漫的約會,只陪我看一場電影,哪怕是槍戰片,我就很滿足。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問問題!」
直到聽見關門聲,我才猛坐起身,努力地呼吸,努力地捶著沉悶的胸口。

「我從認識你的第一天就知道會有這樣的結局,我心甘情願的。」
「晨,我愛你,今生……來世……」
她去酒吧彈鋼琴,不是為了賺錢,只是想知道她的旋律能不能打動那些在紙醉金迷中墮落的人。原本說好只彈一天的。

他的唇一點點靠近,聲音消失在我的唇邊……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我太專註于等待他的答案,忘記了躲避!
當我開車離開后,她蹲在地上哭了整整一個下午,那個男人對她說:「他根本不在乎你。如果他有一點點在乎,都會攔住你,問你一句:為什麼?為了這樣一個男人值得嗎?」
然後,她在他驚呆的情況下,挽著他的手臂從我身邊走過去。
我對自己說,這是爸爸給女兒的晚安吻,言情小說上寫的情人之吻不是這樣,是有唇舌輾轉糾纏的。
我摔破了腿,他為我把傷口上面的污血吸乾淨;
「九叔,人都走了,就算你把安以風亂刀砍死,人也活不過來。」我盡量讓聲音聽來卑微些:「算我求你,你就放安以風一條生路吧。」
我還特意交代過:安以風要是敢亂來,就先砍了他一條腿。
「你要替他扛?」
「會www•hetubook.com•com,我會很想你……」
求神拜佛希望不要遇到韓濯晨,沒成想剛走完樓梯就聽見最不想聽見的聲音。
她也很有個性,追她的男人多得數不清,我遇到的那個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想不通他為什麼會找人教我彈鋼琴?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我緊緊握著手裡的槍,那是一生最難做的一個決定。
黑道上的火拚根本不是以人多取勝的,人帶的再多都沒有用,都是去送死。
除此之外,我還做了一件事:打電話給警察局……
她不是無所事事,她是一個名牌大學音樂系的學生,今年剛讀大二。
「阿May?」
我震驚地抬起頭,看著他的側面,歲月好像特別厚待他,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除了讓他從輕狂衝動的少年蛻變成沉穩內斂的男人,除了讓他懂得對女人柔聲細語的體貼。
「你算什麼東西,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
他剛要開口,一腳踹在他的小腿,他還沒爬起來,我已經拿出槍指著他的頭:「都別都,誰動一下我先殺了你們老大!」
她葬禮的那天,我遠遠地看著她的墓碑,悼念她的人很多,但沒有人知道我是誰。
照片上的她笑得那麼恬美!
一個那麼深愛他的阿May不了解,在他身邊長大的我又何嘗了解。
能不能試著愛我一天?
三層樓的酒樓坐滿了人,餐桌上沒有一道菜,擺得都是武器。
「你睡著了嗎?」他的聲音好輕,輕的我幾乎聽不見。
我要離開的時候,有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叫住我。
我睡著之後,他悄悄為我關燈,蓋好被子;
「會,我明天就娶你!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你不用多說!他的命今天我要定了!」
「如果我死了,你會不會想我?」
「看來我的故事講得太乏味……」他的聲音裡帶著點自嘲的笑,輕輕地幫我拉高被子,俯身輕柔地在我額頭印上淺吻。
能不能試著愛我一天?
不需要帶我去看那一和-圖-書片絕艷的彼岸花,只送我一朵玫瑰,我就很滿足。
白天的驚嚇遠不及他臨別時的一個吻。
為了不讓九叔覺得我是來跟硬拼的,我選了幾十人進跟我進去,讓其他的人在外面找個地方先避一避,不要露面,包括安以風。
「今天我和安以風都可以任由你處置,要手要腳都隨你高興,我只求你能放他一條生路……」
安以風救我出去的時候,我只有一個念頭,我要娶她!!!
他捧起我的臉,讓我可以看清他臉上的真誠:「我對你好,是因為……」
還有,他對夢想中的女人的描述,聽起來十分的熟悉,為什麼我總覺得那個個性很想某個人?
想不通他的吻是什麼含義?
「想要你的女人活命,就讓安以風過來!」
貌似他給過我很長的時間讓我躲避,我沒有珍惜!
進去動起手來就是亂砍,哪一刀砍的是自己人都不知道……
「芊芊?你怎麼了?」
時間安靜地一秒一秒過去,我以為他已經走了,可身邊還是有一種很強的存在感,我剛想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的氣息吹拂在我的臉……
「你會娶我嗎?」
「九叔,請節哀!」
他被她的氣質和才華迷住,追求了她兩年。
「我沒事……」比起在家面對他,我其實更想去學校和同桌聊聊天,我有太多的問題想找人說說。
她的胸口也是冷的,也沒有了記憶中的溫度……
「九叔,我們的實力也都相當,真要動起手來也是兩敗俱傷……何必呢?」
對他如此意義非凡的兩個人,我以前為什麼從未聽他跟任何人說起過?
經歷了那麼多次的廝殺,我深刻地明白一個道理。
可是,可是……這是第一次……他吻我。
無數的場景在我腦海里徘徊,攪得我頭同欲裂!

「可以談談嗎?」
他的眼睛里又有了淚光,那一刻他真的不像是四十年馳騁黑道的老大,我想他大概和我一樣,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韓濯晨,是嗎?」
拿電話的人說:「晨哥,hetubook.com.com您的女人我們當然不會碰,但您今天要是非要提安以風扛的話,就別怪我們不給您面子了!」
他一下掀翻了桌子,聲音嘶啞:「你不用威脅我,今天就算是血洗我這個酒樓,就是我老命擱在這兒,我也得要他償命!」
……
韓濯晨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一個壞到如此地步的男人為什麼能讓那個女孩兒愛到至死不悔?
我聽見她聲音模糊了,我聽見電話里吵雜的聲音,也聽見她說:「你們都別過來,你們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對我這麼好,好得讓我心都在顫抖。
「隨便吧。」
我不記得自己殺了多少人,那天我的眼前都是血紅色的,遍地都是阿May的血。
「阿May!不要……我現在就去救你。」
「你別做傻事,你等我,我會救你的。」
那天,他跟我說了很多話,我才發現我真的不了解阿May……
我帶著安以風到了約定的地點,才明白大哥那一句:「你還是不了解這個世界的規則啊!」
「沒有!他們對我很客氣。」
我沒有兒子,但我知道失去母親是那種絕望與無助,好像人生突然間失去了意義,失去了值得我掙扎在生死邊緣的價值!
只是似有若無的一下碰觸,卻牽動我身上數萬條神經,我的全身都出於麻痹中,十指緊緊抓著被子,才沒發出任何一點聲音……
「我會等你,今生……來世……」
我不在乎是對是錯,我只覺得安以風有句話說的好:「好女孩兒都讓我們糟蹋了!」
有人說比少年喪母還要痛苦的,就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失去了獨子……
「你!」我的手顫抖一下,曲著的手指終於在即將扣動扳機的時候伸直。「你想怎麼樣?」
「能逃一輩子嗎?再說,你就不管別人死活了?」他對著不遠處的一個手下說:「打電話,讓那個女人跟他說幾句遺言。」
還有,他第一次跟我提到的大哥,提到的繼父……
看見墓碑上寫著陌生的名字,m.hetubook.com•com我才想起她說她不叫阿May,阿May是她隨口編來騙人的名字。
「晨!」她笑著跟我說;「你別發火,冷靜點……我知道該怎麼做,我不會拖累你的。」
站到人都散了,我才在她墓碑前放上一大束彼岸花,笑著對她說:「我愛你!」
有人說我一時衝動,害死了許多人。
他絲毫沒有懼色,反而一臉坦然地看著我:「你殺了我也逃不了!」
看見沒有人敢上前,我蹲下身,對九叔說:「你是不是非要我這麼跟你談?」
他的故事講完的時候,我的眼淚已經濕了枕上的發。
他這個人為什麼會把自己的一切都隱藏的這麼深!
我嚇的不敢睜眼,直到他的唇印在我的唇上!
你收養我,他無微不至地照顧我;
能不能試著愛我一天?
「芊芊?!」
「至少我有逃出去的機會……」
而她跟那個男人說的第一句話卻是:「那個誰……你把手臂借我用一下,一會兒還你。」
她說:「我是個活在詩情畫意里的女人,我再怎麼努力也走不進他殘酷的現實世界,我不明白他每天打打殺殺為了什麼!我不明白他所謂的兄弟義氣有什麼意義!我更不明白他明明可以聽得懂我說的英語,可以背出刑法和訴訟法的所有條款,為什麼還要在黑道上混日子……我唯一明白的就是,我們的相遇註定是個悲劇的結局,早晚有一天我會為他死,可我還是願意留在他身邊……因為他值得!」
這是我把死亡和流血降到最低的唯一辦法!
我聽見電話摔在地上的聲音,斷了線。
「哦!」
還有,還有……
告訴他們:「我在吃飯,有三百多人衝進來要殺我。」
我想不通他這樣的壞人為什麼只對我溫柔?
「我娶你!明天就娶你!不,今天……」
當我找到阿May的時候,她躺在天台上,一把刀插在她的心口,白裙子上都是鮮紅的血……
「晨……」聽見電話里纖細的呼喚,我立刻接過電話,她的聲音聽起來特別的溫柔:「晨?是你嗎?」
「如和_圖_書果今天這事情我替他扛了,您能不能給我個面子?」
能不能試著愛我一天?
能不能試著愛我一天?
她很有才華,曾經有作為交換生去維也納學習的機會,她在上飛機之前放棄了,她說:她只想留在她喜歡的人身邊,即使他叫不出她的名字。
只愛我一天
他走過來摟著我的肩,看看我的黑眼圈,「你昨天好像沒睡好?一會兒喝杯牛奶再上去睡會兒。」
不需要記住我的生日,只記住我的名字,我就很滿足;
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生死存亡的危機關頭,人的求生慾望會讓人戰鬥力提高很多倍,尤其他們以為外面接應的人馬上就會到的時候。
「阿晨,我知道這事與你沒關係。你把安以風交出來,我不會為難你……他日你有什麼事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不需要知道我住在哪個寢室,只在我睡前打個電話,問我:是不是很想你?我就很滿足。
「是!」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你說什麼?」我站起來,身子傾向他,「你剛才說什麼?」
「我能不能問你幾個問題?」
我一夜沒睡,輾轉反側間,腦海里都是各種各樣的問題在盤旋。
那是她留給我的遺言……
「他們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我幫你請了一周的假。你需要在家休息。」

我沒有回答,因為我在思考一個問題。
「我就賣你個面子,你用你的命換他的命!」
她手裡拿著一張紙,紙已經被血染紅,上面的字跡在紅色的映襯下變成絕望的紫色。
「阿May!!!」
也許,不是你給我的太少,是我奢求的太多!
突然,有兩個人衝過來抓住我的手臂,就在那一秒鐘,我做了一個決定:我扣動了扳機……
有人說我做的很對,勢力就是靠鮮血拚殺出來的,黑道的格局一夜之間徹底改變。
好容易熬到早上,對著鏡子看看漆黑的眼圈,無奈地從柜子里找出新的校服,換好下樓。
我理了好久雜亂的思緒,才想起他是那個曾經和阿May在一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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