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雨幕里，一男一女一前一後都不要命地狂奔，看起來像極了警察抓小偷。

「所以，你選什麼」

推開房門，阿樹的老婆正端著東西從廚房出來，看到春見就笑，然後指了指房梁。春見循著指引望上去，白路舟正赤著上身踩在梯子上仰頭修電路。

他乾咳兩聲別開目光，春見手背一熱，他的鼻息噴洒在她手背上。

身體被禁錮在四周彈出來的安全氣囊中間，脖子有些扭到了，其他地方還好。意識恢復，他聞到了一股燒焦的氣味，抬頭，果然看到了車頭冒著煙。

好一會兒，他才緩過勁來。

就像他現在一樣，明明知道在雨中急速行駛很危險，可他有辦法嗎

他沖她邪氣一笑，問：「老公帥嗎」

他慢慢地小心地在春見指的那條路線上往對岸走。

「選C。」

而阿樹根本笑不出來，因為他兒子在村外的那條河邊過不來了。

春見覺得這不能怪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有法拉利這個前車之鑒，後面她肯定是要跑的，而且是跑得越快越好。

春見打開門時他已經出去站在了屋檐下，指間夾著猩紅的煙。在漆黑沁涼的夜裡，那是唯一的光，足以溫暖她。

「不行啊，」阿樹憂心忡忡，但又擔心拖累白路舟，「足足有十多個孩子呢，你一個人……」

春見的手裡還舉著那片泡桐樹葉，被他這麼一問，十分狗腿地把樹葉頂到他頭頂上：「那你有事沒有啊」

春見給他用力揉了一下，沒好氣地說：「活該。」

春見倒了碘伏在棉簽上，彎下腰去給他清理傷口，從白路舟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她領口之下渾圓飽滿的兩團雪白。

「就來。」白路舟揚聲回阿樹，但視線還在春見臉上，在等她開口。

阿樹從房間里抱著一堆木柴出來，看著他們笑得促狹。

他變著法地叫，但雨越下越大，和著不遠處的電閃雷鳴，很快就把他的聲音給掩蓋住了。

那戶人家的男主人叫阿樹，年輕時在城裡打工，後來折了腿回來沒再出去了。老婆是個啞巴，有個兒子在十公裡外的鎮上讀小學，一周回來一次拿生活費。

春見：「……」

春見整個一受驚過度的呆傻模樣，她不愚鈍，方才對視的一瞬間，她分明從白路舟的眼神里看出幾分寵溺幾分灼熱。

白路舟也來勁了，甩了手由著他鬧，心想：有種就自己過河，都是男人，誰還沒個脾氣了。

春見堅持：「我可以，我和你一起去。」

白路舟趕緊拒絕：「不用不用，我去就行了，自己的老婆要自己疼嘛。」

白路舟說：「我就不用了，隨便沖個涼就完了。我能給我媳婦兒燒個熱水洗個澡嗎」

最後接的孩子是個小胖子，阿樹的兒子，噘著嘴還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大概是怪他把自己放在最後一個了。

白路舟心情極好地從梯子上下來，親昵地攬過春見，熟稔地低頭在她額頭上蹭了蹭，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問：「選A還是選B」

他火急火燎地衝過去，簡直對春見絕望到極點：「我都來接你了，你還往山下走不知道就坡下驢我這台階都給你擺上了，你看不出來」

「沒有那個答案。」

她站在岸上，目光雖然一直在他身上，但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

他不可能等到雨停了或者小了再去找她，他必須現在、馬上、立刻就要看到她。

春見不知如何回答，她後來壓根都沒想過這個事情了。

「是啊，就看你能不能讓我抬贏了。」

混濁的河水從上游咆哮著奔騰而下，完全沒有了平時看起來的溫柔模樣。一開始只有腳踝那麼深，等走到河心，水位就到了白路舟腰腹位置。他心裏一驚，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春見。

雖然不知道他這麼做的目的，但在看到他身上那些傷疤的一瞬間，她得承認，她有點被戳到了。

他英挺的側面浸在清晨的風中，劉海垂下來耷在眼皮上，睫毛顫了幾下。像是感覺到春見赤|裸裸的目光，他本能地低頭，對視上春見。

春見只當他又在抬杠，耐著心解釋：「好，我給你解釋。根據我的觀察和和-圖-書推斷……總結起來就是，從這裏過去，河床雖然最寬，但相對水流最緩，河心水位最淺最安全，行了嗎」

春見正往他傷口處擦碘伏，聞言重重摁了一下，痛得他「嘶嘶」抽涼氣，春見抬眼：「脖子也扭到了吧」

她報復一般，故意用了力氣去壓他的傷口。

接著粗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

阿樹：「可以，我去給你打水……」

「對，就是上次買雞的那個地方。」

「下這麼大的雨你怎麼下山下山還要走很長的路才能有車坐。你瘋了嗎你萬一要是出個什麼事，你要我怎麼辦」

春見瞥了一眼正門裡用板凳拼起來的床，沒往深處想，隨口說：「一起睡裏面，怕我吃了你」

「我說讓你賠了嗎」白路舟哭笑不得。

他也沒有

「我給你測算出最佳路徑了，你等下就從這裏過河。」「春風」半點風情不解，粗暴地打斷男人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文藝情懷。

阿樹和他老婆習慣了他們這種隨時親密的行為，只當他們是新婚小夫妻，笑著望著他們。

不過小胖子有的估計還不是神仙脾氣，而是火藥脾氣，所以根本不等白路舟伸手，他就賭氣下水划拉著往對岸走。

白路舟臉上馬上盪起了不正經的笑，反手抓住她手腕：「想睡我」

春見側頭，目光落在他手臂上，下意識地抓住：「你胳膊受傷了。」

走了沒幾步，他又停下來，回頭果然看到春見往跟他相反的山下走。

他開車的速度不算慢，按照春見最快的步行速度來看，現在不可能還沒追到，下山的路就這麼一條，她在哪兒

阿樹解釋：「我家婆子說你上次從我們家買了只雞，說是要燉給媳婦兒補身體，她問這姑娘是不是你媳婦兒」

桌上有黃澄澄的雞湯，這對於農家來說是待客的最高禮儀了。春見有些過意不去，眼神下意識轉向白路舟。白路舟表現得倒坦然，給她盛了一碗，湊到她耳邊咬耳朵一般：「雞是我買給媳婦兒補身體的，你喝不喝」

他一腳踹開車門，暈暈乎乎地下車，抓住她就是一通吼：「真夠可以的啊你就那麼聽話我叫你下山你就下山，不知道看下天氣再走連白辛都知道要下雨了，你看不出來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讓我愧疚，故意讓我擔心，你怎麼這麼壞」

春見長而密的睫毛就在白路舟眼前，眨眼的時候煽情到不行，忽然，他將她一把拉進懷裡，居高臨下地問：「春見，喜不喜歡我」

春見手裡還拿著酒精和碘伏，被他突然這麼來了一出，有點措手不及。她只能用手肘抵著他的胸膛，那裡溫度很高，隔著自己濕透的衣服都能感受到。

儘管不起什麼用，白路舟還是把自己的外套脫了搭在她頭上：「你屬兔子的跑這麼快」

關心則亂，他現在已經沒有了章法，只顧扯著喉嚨大聲喊：

「還有我。」春見邊朝他們走來邊把頭髮往腦後綁，露出修長的脖頸和纖細的鎖骨。

春見下意識地回：「帥。」

一夜暴雨，山洪沖毀了村外河上的橋，那橋是通往外界的必經之路。山裡但凡體能不錯的男人現在都在城裡打工，留下來的要麼是老人要麼是阿樹這樣行動不便的村民。

胸前和背上有幾道深淺不一、長短不同的陳舊疤痕，應該是當兵時留下的。

春見看著白路舟，不知該作何回答。

春見：「……」

「春博士她好得很。」

「好了好了，都聽你的，」春見叫雨給淋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擰著眉頭說，「你別生氣了行嗎」

春見跑著跑著突然感覺肩膀一沉，下一秒，整個身體被人從後面掰轉過去，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嘭」的一聲她被推到了樹榦上，背後撞得火辣辣地疼。

得就知道這女人從來不善良二次暴擊。本來早上那一下子就夠他受了，沒想到人家還覺得不得勁，非得再插他一刀。

阿樹哈哈大笑誇讚了他幾句后，兩人一同出了屋。

「你什麼意思」白路舟盯著她問，「重新審題后，找到正確答案了」

春見沒回話，心說：你就是沒追上啊。

倒是春見，一過來，事情都沒開始做，職業病先給犯上hetuｂook.ｃｏｍ.com了。上下觀察一通又問了阿樹一些問題，什麼平時這條河哪些段位比較寬啦，哪裡的水流比較急啦，哪裡水位比較淺啦吧啦吧啦一大堆。

他並沒有戀愛經驗，當年浪得沒邊，卻沒有和哪一個人有過固定的關係。他需要了，總會有人來，他甚至都不必記住對方的姓名和長相。

一邊一直站在河邊往對岸打探的阿樹喊：「小白啊，孩子們回來了。」

白路舟抓住她的手，語調就上去了：「你擠對我呢我一個大男人讓你睡這裏，我成什麼了」

「你少給我扯犢子行不行」

他無心顧及自己，只想快點找到春見，她害怕這樣的下雨天他是知道的。心臟劇烈膨脹著，有酸澀的液體正一點點將那裡填滿，眼瞅著就要溢出來了，他一腳把油門踩到底，車子在泥濘不堪的路上嘶吼著，呼嘯著……

春見以為他是在鬧脾氣，仰著頭看他，沒放手。

春見洗完出來的時候，白路舟已經睡著了，她拉了把椅子坐在他旁邊，盯著他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直到深夜才進房入睡。

沒一會兒，春見就聽到堂屋裡傳來他和阿樹的對話。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早上還沒完全停。

白路舟已經被她氣到火都倒回去了，燒得肝疼：「你到底有心沒有啊，看到我車被撞成那樣，就只關心自己賠不賠得起，也不問問我有沒有事」

「不是急著走嗎何止已經在來的路上了，等他到了讓他先送你回去，誰的時間都不耽擱。」白路舟說著就準備和阿樹去河邊。

白路舟大驚，一個飛撲過去抓住小胖子的胳膊，根本來不及思考用力一拉，將他從河裡拉出來，然後用蠻勁將他朝對岸的方向拋。而後只聽到一道巨大的落水聲在淺水區炸開，與此同時，白路舟感覺自己的胳膊「咔嚓」一聲像是從肩膀的地方斷了。

「你跑什麼」白路舟雙手握在春見肩膀上，力氣大得好像要把她給擠碎。

「嘭——」

好在最深的水位也就到他腰腹處，他馬不停蹄地來回十余趟，就算是白路舟這樣身體精悍的到最後也有點吃不消。

阿樹哈哈大笑，趕緊讓他老婆去準備飯菜，並把他兒子的房間騰出來給他倆住。

白路舟又說：「阿樹大哥，嫂子的乾衣服能借給我媳婦兒兩件嗎」

他那個時候對春見說，要在保證自己安全的前提下才能去救人，可是氣盛時的他卻沒考慮當時的具體情況。也許，春見只是沒有選擇的餘地呢她那麼聰明的人，如果有更好的辦法，她難道不會用嗎

意外的是，白路舟居然一聲都沒吭。

更糟糕的是，他此時已經失去了重心，整個人直通通地倒下去，然後被漩渦巨大的吸力吞噬著，他只來得及罵一句糙話，接著，整個身體一沉，眼前一片漆黑。

白路舟一時沒反應過來，追問：「你說什麼」

呼吸開始無意識地糾纏，窗外潑天大雨傾盆而下，雨滴砸在窗口開出一朵朵盈盈水花。

他側目看了一眼副駕上春見的手機，黢黑的金屬外殼發著冷冽的光，好像在嘲笑他。笑他明明擔心得要命，卻故作狠心地把人趕走，然後又屁顛屁顛地追來。

白路舟抬頭瞄了眼屁用都不頂的樹葉，一把給扯下來：「你說呢」

但已經來不及了，小胖子眼瞅著自己被一股不知道哪裡來的力量拉著往下，這時才知道怕了，「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按你那車子的性能來看……」

春見鬆開他。

雨太大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舉著一片巨大的泡桐樹葉，卻根本什麼都擋不住，頭髮和衣服還是濕得很透徹。

春見不以為然：「不是啊，回山上比繼續下山的路程更遠。」

春見沒看他：「那這道題我不會做，選不出你要的正確答案。」

白路舟笑了：「幹嗎，我跟別人說你是我媳婦兒，你準備假戲真做了」

春見給他塗了葯，又朝傷口處吹了吹，才說：「感動。」

他驚喘著往後一倒，腦海里閃過了無數畫面，最後定格在春見下山前扔掉繩索看他的那一眼上。

「你給我把白辛看好，別讓她出去瞎溜達。」

「說話啊」白和圖書路舟抱著她的手慢慢鬆開，他想知道答案，但並不想強迫她，「是喜歡但不想承認，還是喜歡卻不願承認A還是B」

「雨沒停誰也不準上岩壁。」

白路舟彎腰撿起地上的被他脫下的襯衫，走到門邊給了春見一個媚眼，不待她回應便愉快地出去了。

想到王草枝和春來，春見無話可說。她低頭提水準備進門，白路舟揚聲：「他們不心疼我心疼，那我的心疼你要不要」

「你這是在抬杠。」

這時阿樹來喊他們吃早飯，白路舟鬆開她改抓著她的手腕，粗糙的掌心摩挲在她細嫩單薄的腕骨處，如觸電般酥麻。

這算什麼

春見拉著他的手不放。

春見抬手抹了一下臉上的雨，很直白地回答：「你那車我賠不起。」

眼瞅著白路舟要起身出去，春見一把拉住他，把剛給他盛的雞湯推到他面前。

「我不吃了。」

白路舟：「是啊，就這麼一個老婆，不疼她疼誰。」

春見腹誹：我好得很，我怎麼不知道

「沒有。」她低頭從背包里掏出急救藥包。

「下午雨停了，你開車來接我們。」

所以他問出這句話，就代表他開始在他們之間的關係上花心思了，他開始渴望和眼前這個女人形成一種固定的社會關係。

春見沒再解釋，徑自走在前面：「我有用，讓我去。」

可笑，把他白路舟當成什麼了他白路舟要什麼樣的人沒有，就算他不要也有的是想往他身上貼的，她春見憑什麼啊。

「脫脫脫」白路舟三下五除二將襯衣扣子解開脫了丟在一邊，「褲子呢要脫不」

沒多久，白路舟過來敲門，把燒好的熱水還有乾淨衣服放在春見門口。

又一個驚雷落下，他本能地扭頭留意路邊，再一回頭，不足五米的前方橫著一棵粗大的樹，根本沒有時間去變換車道，眼前突然一黑……

這裏民風淳樸，荒山野嶺孤男寡女的，天也不早了，不清不楚的關係傳出去不好聽，白路舟那麼說純粹是希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還沒不知趣到那種地步。

白路舟叼著煙，半蹲著大手撐在河灘上，眯著眼看春見，看著看著忽然就笑了。覺得她就像遠處的雲和近處的風，她一來天氣都變好了。

春見回過神來：「不，我是說……」

得，阿樹在那兒看著，沒法兒解釋

春見：「……」

春見那算是拒絕他了啊。

「我怕我會吃了你。」白路舟就沒什麼正形地笑，隨手掐掉煙，走過來，「當然了，你要是不怕我也沒什麼好怕的。」

……

心裏萬千肝火燎燒著，燒得他心浮氣躁恨不得轉身就走，但看到對岸眼巴巴望著他的那群孩子，又下不了那個決心。

「我搭了別人的拖拉機……」

「那個，」春見指了指頭頂，可憐兮兮地博同情，「雷電天氣，站在大樹下面很容易被劈死的。」

「行了，看把你嚇得。」白路舟內心一陣空落，「快去洗吧，等會兒水該涼了。」

白路舟心裏不爽：「要是我不聽呢」

沒辦法了，白路舟只好將車鑰匙一拔，踉踉蹌蹌地追上去。

春見伸手推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你身上有傷，我睡外面。」

進了房間，白路舟把春見的背包放下，胡亂抹了一把濕漉漉的頭髮：「我去給你要兩件乾衣服換上。」

白路舟無言以對，磨了磨牙，道：「行行你真行」他朝她豎了個大拇指，一秒鐘都不想再看到那張臉，轉身就往回去的路上走。

春見說：「我給你處理下。」

「春見」

「排場，長得真排場。」（「排場」是本地的方言，「漂亮」的意思。）

「你想贏」

春見醒來時，白路舟正在外面打電話：

春見好不容易將哭號的小胖子拖上岸，再一回頭，河床上除了湍急的流水，再也沒有人影。

「因為你說得太少了，沒打動我。」

「不是。」感覺不小心戳中直男忌諱，春見連忙解釋，「我以前出野外，經常睡板凳，都習慣了。」

白路舟爽快地一拍大腿：「這有什麼難的，我接他們去。」

雖然不是那麼赤|裸裸地打臉拒絕，但白路舟什麼時候受過這個，能保持風度地跟阿樹說笑幾句，完全要感謝他這幾年的www.hetubook.com.com收斂。

接著，白路舟那雙噴著火的眼睛就尋上了她的，隔著呼吸的距離，她甚至都能從他瞳孔看到裏面映著的自己。

「轟——」

肩膀上有一道刮傷，比胳膊上的嚴重。

前一刻還擔憂得要死，后一秒等人真的出現了，那些想說的擔憂、內疚的話全都消失，他又成了氣鼓鼓的暴龍。

按照白路舟之前在九方山的訓練，這條漲了水的河他來回走個幾遍根本小意思。

被調戲了幾次了，春見也皮厚了，端碗嘗了嘗，舔了舔嘴唇道：「那我替她跟你說聲謝謝。」

阿樹笑聲很大：「看不出來，你們這個年紀的人也有怕老婆的。怕老婆好啊，怕老婆就是疼老婆。」

搭在椅子上晾了一夜的襯衣皺皺巴巴，如同心臟里的千溝萬壑，白路舟抓過去給自己穿上，語氣沒變：「你多吃點兒，吃飽有力氣了再接著想想，這麼簡單的問題怎麼可能難得倒你一個學霸。」

她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順著他的肩膀往下看。他身材的確不錯，不是刻意鍛煉的結果，所以肌肉形狀很自然，充滿了力量感，緊實流暢的線條在燈下泛著健康的光澤。

「把衣服脫了。」

手臂上的新傷和那些舊傷比起來，的確不值一說，但春見透過這還留有溫度的新鮮傷口似乎突然明白了，他是刻意把自己驕奢淫逸的那面無限放大，並不在乎別人的目光，而真正深入他內心的九方山那三年，則被他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卻深深刻入骨血。

「那你好好考慮一下，選A還是選B，明早交卷。」

春見不是個喜歡表露悲喜的人，並且十分擅長掩飾自己的情緒。

徹底緩過勁后，他努力推開車門下車去探車況，一偏頭，居然看見春見站在車窗邊，幽靈一樣地看著他。

但他的「對手」是春見，說又說不過人家，動手又不是他的作風，他能怎麼辦由著她唄

在那條蜿蜒曲折的路上，汽車經過的地方塵土飛揚，匯聚在一起像一條發了狂的巨龍，奔騰著卷向遠方。

「沒問題，你們不嫌棄就行。我也給你找兩件我的你換上吧。」

白路舟看著她清瘦的背影直恨得牙痒痒，這才剛剛被拒絕，好歹給點時間緩衝緩衝不行嗎臉皮再厚那也還是臉不是嗎

白路舟偏頭看了一眼春見，嘴角一斜，將她一把摟過去攬住：「對，我媳婦兒。」

白路舟覺得她看自己就和看颳風下雨沒什麼區別，他現在人在水中跑一趟似乎不過是她用來印證她的勘測結果是否正確的實驗品而已。

春見瞧著愣了神，一直就這麼仰頭看著他，看著他。

但一轉身，他的臉色就不對了。

「那我聽。」

春見順著路大步下山，根本不給白路舟追上來的機會，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遇到碰瓷的了，要趕緊走，不然就是把她賣了，那車她也賠不起。

擋風玻璃上的水怎麼也刮不幹凈，前方的路在雨中變得模糊，肆意生長的藤蔓糾纏著車輪。

「蠢蛋」

一瞬間，他的耳朵裏面像是有人在拚命拉風箱，嗡鳴個不停。再接著，天旋地轉，腦袋裡面忽明忽暗，像下雨天走廊上被風刮著要亮不亮的燈。

白路舟篤定：「你喜歡我。」

成年人最大的優點在於身體很誠實，被他這樣抱著，貼著這麼近的距離，問著那樣曖昧的話，她也不可抑制地紅了臉。

「想啊。」

「嗡——」

「春五歲」

沿途路邊長著藤條植物，放肆生長，到處延伸，被高速經過的車身翻折，斷了的部分順著擋風玻璃滑到車前蓋上，最後又顛簸著落到路面，被車輪輾進泥土。

白路舟氣笑了，這一個兩個都給他臉色看的人，是吃了什麼神仙東西才能有這樣的神仙脾氣

白路舟嘴角上揚，眼神里滿是愉悅：「你看上去很失落的樣子，怎麼，真想當我媳婦兒想當也不是不行……」

「行，我給你找被子去。」

「我沒有修改答案的習慣。」

白路舟在她身後喊：「我為了追你都撞樹上差點就沒命了，你就那樣走了你的良心呢」

潔白整齊的兩排牙齒橫咬著電筆，修長的雙手靈活地擺弄著電線，汗從額頭流下來，經由流暢的下頜線順hetubook.com.com著脖子一路從結實的胸膛到窄瘦的腰腹，最後流進掛在胯骨上的褲腰裡。

白路舟解釋：「我們打擾人家這麼久，又是吃又是睡，我追你下山出來得急，沒帶多少現金，全給你買雞了。我現在出去幫人家阿樹大哥做點事。你乖乖吃東西，等下何止來了，我送你回去。」

平時她都是把頭髮綁在腦後，今天還沒來得及，一頭烏黑蓬鬆的長發遮住了她大半張剛起床還帶著紅暈的臉。難得看到她這麼乖巧的一面，白路舟喉頭一緊，真想退回去隨便對她干點兒什麼。

白路舟尷尬：「嗯，有點……嗷……你幹嗎」

雲是巫山的雲，風是春天的風。

春見不解：「為什麼」

白路舟：「不是，我怎麼就活該了看到我冒著大雨來找你，你就一點都不感動」

他越說，春見走得越快。

白路舟說：「惹媳婦兒不高興被趕出來了，這屋給我湊合一晚上」說得跟真的一樣。

「神了」白路舟鬱結到不行，沖她喊，「你給我站住。」

白路舟一句話沒說，起身朝阿樹走去，過河前接到了何止的問路電話。白路舟讓阿樹去村口接何止，隨即挽起褲腿就下了水。

阿樹會說很蹩腳的普通話，他老婆看到白路舟就「啊啊哦哦」地比畫起來，不是標準的手語，白路舟和春見都看不懂。

「漂亮是漂亮，就是脾氣不好，軸得很。」白路舟得寸進尺，捏了捏春見的臉，「脾氣不好我也認了，誰叫我喜歡呢」

白路舟遞煙到嘴邊的動作頓了一下，心裏一揪：「你幹這一行，你爸媽不心疼你」

道理他懂，但白路舟就是想不講道理：「你說得對我就得聽要是照你這個邏輯，是不是只要我也說得對，你就也會聽我的」

山風擦著地面吹過來，給擋風玻璃蒙了一層灰，白路舟打開雨刮，前面的路都還沒看清，一道驚雷就落在了不遠處的山顛。

此時的大山像一頭野獸，張著巨大的嘴，正等他掉進去。

白路舟的指腹順著她的手腕一寸一寸地往胳膊上面游移，語氣充滿了誘導：「那我哪知道你會不會看著看著就把持不住」

春見白他一眼：「是看你還有沒有其他傷。」

劇烈嘶鳴的撞擊聲終於超過了雨聲和風聲。

這樣臉上帶著動容手下輕柔的春見，白路舟沒見過，像發著光的珍珠一般奪目。

這有區別春見心跳如鼓。

通往山下的路是山上景區修的，因為不符合標準被推了正在重修。

「我沒事兒，保險公司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

聽到聲音，白路舟回頭，目光帶笑：「我在門外守著你，夜裡要是怕了，給我打電話。」

白路舟這才看到左邊手臂上有道不算短的口子，流的血都被雨給沖沒了，只有一道被泡白了的傷口，也不在意：「小傷。」

她雙手高舉往後綁發，拉扯得身上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嬌好的胸形和腰身落在白路舟眼底，讓他一陣發直。

「……」

在心底虛擬抽了自己一耳光的白路舟別開眼：「你別跟著瞎胡鬧」

門外是驚天雷電和瓢潑大雨，屋裡是他和她交錯的呼吸聲。

她那副委屈巴拉的樣子落到白路舟眼裡，瞬間就叫他心軟了，但嘴還是很硬：「你早這樣的話，後面哪還有這些事兒」說著粗魯地將春見背上的包取下來自己拎著，「走吧，先找個地方避雨。」

「沒事兒。」

白路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那是什麼神仙牌子的拖拉機跑那麼快，我時速120都追不上」

繼續往山下走，五百米后經過了上次他買雞的那戶人家，白路舟拉著春見上門避雨。

失神間，對岸的春見突然神情一凜沖白路舟大叫：「快攔住他，漩渦」

春見已經沒眼看他了，乾脆利落地甩開他：「你脫不脫」

白路舟紅著眼繼續吼：「你說話啊怎麼不說話你看看你乾的好事，」指著那輛基本已經報廢的車，「我上手還沒開幾天，這就跟與新媳婦拜了堂還沒洞房一樣，現在因為你，已經……你去哪兒」

白路舟不知道春見跑個什麼勁，但他知道自己心裏窩著火，那火大得隔著十米都能把春見給燒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