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一節

喬夕顏還是不敢抬頭,悶悶地說:「喬夕顏。」
喬夕顏沉默地又垂下頭。叫誰來呢?媽媽?算了,她估計會被氣暈吧!顧衍生?唉,想起來了,她昨兒個去了馬爾地夫。
站在警局門口,夜風夾著雨飄拂在喬夕顏身上,腳下是又濕又硬的水泥地,她冷得一個哆嗦。徐岩背對她站著,也不說話,喬夕顏只能無聲地來回搓著手臂。
一身妥帖的西裝,在一眾警服中格外顯眼,他彬彬有禮地低聲詢問,表情是十足的耐心,眼中卻有一種不易覺察的疏離冷漠,彷彿整個世界與他隔著一層厚重的霧氣,朦朦朧朧讓人看不清。
過了大約四十幾分鐘,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警局。
喬夕顏聞聲抬頭,撞進他漆黑如墨、深不見底的眸子里,他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只是看她的眼神有點意味深長。
「不好意思,這是規定。」
筆錄做完,她還不能走,先是分開教育,一會兒還要兩方協商。她沒有穿鞋,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下意識的把腳往椅子下面縮,正當她尷尬不安不知如何自處的時候,最先給她做筆錄的片警走了過來,他放了張報紙在地上,對喬夕顏說:「踩報紙上吧,地上臟。」
「年齡?」
半晌,背對她的徐岩轉過身來,眯著眼好整以暇地看著喬夕顏:「你和警察說我是你老闆?」
風吹得喬夕顏有些頭疼,但她的戰鬥模式還是沒有卸下,她防備而挑釁地看著徐岩,連眨眼都很少。許久的沉默讓喬夕顏感到有些心浮氣躁。每次都如此,和徐岩這種男人結婚真www•hetubook.com•com是人生最大的悲劇,連吵架都吵不起來,不管她說多麼刻薄的話,他就是能做到不被激怒,就是能用沉默把她逼到自覺無趣沒有退路。這感覺就像積蓄很久的力量卻一拳打在棉花上,讓人抓狂至極。
「……老闆。」喬夕顏想了半天,才吐出這兩個字。
那男人掄了袖子就要上前,喬夕顏一腳快准狠地踹在他腿上,臉上帶著打家劫舍的莽勁兒,那男人被踹得嗷嗷叫地倒在地上。
「名字挺好聽的,和三國時候的小喬一個名兒。」
徐岩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怪異,但他很快就鎮定下來,揶揄她道:「看來,你的阿爾茲海默症又更嚴重了一些啊,徐,太,太。」最後三個字他是一字一頓說出來的,喬夕顏知道他是在提醒她的身份。
喬夕顏搓了搓手掌,笑眯眯地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說:「我就打人了,怎麼著?」說完,又是狠狠地一腳踹在那女人的腹部。那女人立刻疼得蜷縮起來,蝦米一樣弓著身子。
坐在她對面的,是整個局子里喬夕顏所能見到的片警中最年輕也最英俊的一個,方才只是驚鴻一瞥就夠震撼了,更別說細看下去。正因為此,她更不想抬頭了,被帥哥看到這醜態,她真有點後悔自己的多管閑事。
雖然不喜此人,但不得不承認,一直感到不安的喬夕顏突然就鬆了一口氣,只因,此人的到來。
小片警打電話去了,來給喬夕顏做筆錄的換成個平頭的大壯漢,一張嘴就是一口標準的東北話:「老m.hetubook.com.com妹兒!說吧!你來地球的目的到底是啥?」
此刻喬夕顏正站在商場大門邊躲雨,面前是人來人往的步行街,她隔著水霧看著鱗次櫛比的西班牙式建築傻眼,她覺得自己的煩悶已經到了最高點。這邊,她錢包和手機被不長眼的小偷給扒了,扒了錢包和手機也就罷了,還把她在香港買的包給劃破了,四萬多的包啊,她看著那長長的刀口,三字經國罵脫口而出;另一邊,四方建築物九十度轉角的另一側,嘈嘈切切的,是人們議論紛紛的聲音,不用看就知道圍觀的人已經不少,這片嘈雜中時而傳來兩句類似瓊瑤電視劇的哭嚎和哀求,配合著小雨滴滴答答的聲音,音效凄然。
她聳聳肩不以為然地說:「難道不是?」
光腳踏在濕滑的地面上觸感很不舒服,但是看看周圍目瞪口呆的圍觀群眾,思及現在去撿鞋實在有損威風,喬夕顏只能強自忍耐,她皺著眉,一步步走到旁邊仍在哭哭啼啼的樸實女人面前,上下打量了兩眼,用恨鐵不成鋼的口氣說:「哭,哭有什麼用啊?賤男人會同情你還是賤女人會同情你?你準備給小三下跪指望她把老公還給你?你腦子沒毛病吧?」她扯了扯她耷拉的衣領,輕嘆一口氣,「你有這功夫啊,真不如好好捯飭捯飭自己,活得像樣點兒,這種貨色的男人要來幹嘛?清明節燒給祖宗祖宗都嫌臟啊!」
還真符合這美妙的日子——清明節。
那片警的聲音清冷悅耳,親和力十足,他輕輕咳了兩聲,清完嗓問道:「叫什和-圖-書麼名字?」
喬夕顏壓低聲音,瓮聲瓮氣地說:「二十八歲半。」
喬夕顏撇了撇嘴,褪下手上的橡皮繩將一頭波浪卷的長發全數挽起,一轉身沖入雨幕。她腳上蹬著和包一起買的MIUMIU家的高跟鞋,鞋跟整整十公分,踏在地磚上噠噠噠地響,那畫面那氣場,像極《穿PRADA的惡魔》裏面米蘭達第一次出場的情形。
那民警一邊做筆錄一邊碎碎念地教訓著喬夕顏。喬夕顏問一句答一句,他教訓的時候喬夕顏就閉嘴不吱聲。
小片警認真地記錄下號碼:「徐岩……岩石的岩……請問是你什麼人?」
小片警忍了忍笑,抿唇說:「一會兒我同事過來給你做筆錄,給我個聯繫方式,我去通知你家人。」
喬夕顏突然感覺有點悲傷,這還真是白活了,長這麼大,居然連個可以求助的都沒有。她皺眉想了半天才猶猶豫豫地對小片警報上一個號碼:「你打這個號碼吧,他應該會過來。」
喬夕顏最討厭下雨,一下雨便處處潮濕,空氣也變得沉重,讓人有種要窒息的感覺,尤其是這種小雨,淅淅瀝瀝磨磨唧唧的,招人煩。
「野史說的,人家不一定叫這個名兒。」喬夕顏不覺就抬起了頭,正與小片警四目相投。那人雙眼清澈,眼角微微下垂,是娃娃臉的典型,喬夕顏可以想象他笑起來該有多麼傾國傾城。
徐岩意味深長地看了喬夕顏一眼,那洞察的目光讓喬夕顏有些不自在,良久,徐岩收斂了表情淡淡地說:「我沒想問你什麼,我娶了你,你的好壞我都應該照單全收。我和圖書只是想說,你明知道自己可能懷孕了,還這麼做,你覺得對嗎?」
喬夕顏本就個高,穿上高跟鞋足有一米八四,她氣勢洶洶地推開人群,走入被人們圍著的三位主角,二話不說,一把拽住正洋洋得意一副勝利者姿態的長發女人,「啪啪——」的兩聲就是狠狠兩巴掌,把那女人打得摔倒在地上。旁邊一直悶著不說話的男人終於有了表情,他趕緊過去扶那女人,怒目圓瞪地對喬夕顏吼:「他X的,哪來的瘋婆子?怎麼動手打人呢?」
長這麼大,喬夕顏還是第一次進局子,穿著制服的民警們沒有她想象中的英朗颯爽,但來來往往的也頗有莊嚴肅穆之態。
話還沒說完喬夕顏就張口打斷:「今天的事我沒什麼要解釋的。」
人人都道喬夕顏是個女流氓,流氓怕警察,自然也是天經地義。她眨眨眼,有些不安地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原本白皙的腳趾上沾染著黑黑的泥,色差森冷。她塗好的暗紅指甲油此刻看上去像是乾涸的鮮血,有些觸目驚心。喬夕顏覺得腳疼,但黑泥遍布,也看不清是不是有傷口。哎,造孽,怎麼就一衝動把鞋丟了呢?鞋老貴了,喬夕顏後悔不迭。
警局門口橙色的路燈照在水泥台階上,倒映出兩人修長而疏離的影子。沉默把空氣中那些對峙和僵持漸漸化解。喬夕顏也漸漸意識到兩人一直這麼佇立在警局門口也著實不妥。
喬夕顏沒想到他第一句開口竟然會問這個,她還傻乎乎想了一大堆他可能問的問題和相應的答案。
一聽說要通知家人,喬夕顏有些為難地說hetubook.com.com:「我是成年人,這事兒我自己能解決。」
辦理好全部手續離開警局的時候天已經透黑,從下午折騰到這會兒,喬夕顏又累又餓,但她還是必須打起精神面對眼前這個更加麻煩的人物。
一聽到「懷孕」二字,喬夕顏的表情立刻冷了下去,她揚起臉,表情十分平靜,語氣卻十足諷刺:「很抱歉徐先生,早上我就驗過了,沒懷,很遺憾你的『責任』沒能完成,請繼續努力吧!等你耕耘成功你就可以不用面對我了。」
一句話立刻把喬夕顏逗樂了。
什麼男人?真沒用。喬夕顏嗤之以鼻。她冷冷地轉了視線,又回到方才被她打倒的女人身前,她盛氣凌人地警告道:「賤人,以為我打不死你?」她脫掉腳上的鞋子砸在那女人臉上,「從今以後給我老實點,別一天到晚搞別人老公,不然以後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徐岩的目光漸漸有些冷峻,可他還是冷靜的、自持的。
喬夕顏正言辭咄咄地教育著那哭泣著的女人,周圍的人群突然散出一條道,幾個穿著制服的片警走進來,打頭的叉著腰嚷嚷:「怎麼回事兒?誰在這兒鬧事兒呢?」
「笑?你還笑?你打人夠狠啊,把人女的都打破相了知道嗎?我說你大腦溝回和人家長不一樣吧?你都不認識人家兩口子,也不認識人三兒,你這是哪門子的見義勇為啊!?沒毛病吧!要來點兒葯嗎?」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說完他就走了。喬夕顏感激地看著他寬厚的背影,說了聲謝謝。
她沉默地看著他,也不給予回應。見她不說話,徐岩又說:「今天……」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