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二節

最後是徐岩打破沉默,他輕嘆一口氣蹲在喬夕顏身前說:「你鞋沒了,我背你吧。」
那時候,喬夕顏心跳漏了很多很多拍,甚至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她想起來仍然會臉紅氣短。可這種溫暖持續的時間並不長。婚後這八個多月喬夕顏終於是真正地看清這段婚姻的本來面目。
「我說我二十七歲半!不是二十八!」
徐岩瞪大了眼睛看著她,溫熱的呼吸落在喬夕顏的臉上:「你不是二十八了嗎?」
「……」
卧槽!喬夕顏齜著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二十七歲半!」
這麼想著,喬夕顏就笑了,收了收手臂,將徐岩摟得更緊了一些。
早晨七點半,喬夕顏準時按照生物鍾醒來,手腳並用地爬到床的另一頭找到拖鞋,揉著惺忪的睡眼,吧嗒吧嗒地去了洗手間。
連他爸媽都說這話了,喬夕顏也就不抱任何期待了。這個程序又木訥的男人也許專一忠誠,但對象不是她。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叫不叫病態。她不相信有不變的愛情、忠誠的婚姻。小時候外婆還在的時候,時常和她講著父母年輕的時候如何相互扶持,如何鶼鰈情深,講著父親當年為了追到母親如何用心吃了多少苦。後來呢?年輕的愛情隨著時光變質腐敗,所謂的美好最終丁點不剩,過去口口相傳的美談只成了旁人茶餘飯後的談資。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永恆?
已近而立的他渾身散發著自持穩重的成熟魅力,她都難以想象,這種精品男人竟然即將成為她的老公。
他們就這麼走入了圍城,兩人臉色都不好,倒是很符合進入「墳墓」的表情。
她也曾好奇去問他,他的答案很無聊,三個字——習慣了。因為那裡是他長大的地方。
喬夕顏沒有說話,只是順從地爬上了他寬厚的背脊。和*圖*書他的背上總是溫暖的、安全的,有一種能讓人安靜下來的奇異力量。喬夕顏幾乎是下意識就環住了徐岩的脖頸。
徐岩在任何有關她的事情上都表現得很淡,唯有床上的事,倒是很賣力很熱情,但喬夕顏不是傻瓜,她當然知道他是為什麼。
婚後喬夕顏遵循婆婆的旨意去了徐岩的公司,長輩們是希望他們抬頭不見低頭見總能培養出幾分感情。但從喬夕顏的角度來說,兩看生厭大約才是他們的結局。
她時常問母親,為什麼不走?為什麼這麼痛苦還要留著?
一句話就能把那女人嚇得夠嗆。她把對父親和對這個家所有的憤怒都發泄在了別人身上,可偏偏父親就是拿她沒辦法,打不得、罵不過,她伶牙俐齒比誰都不依不饒。
現在想想,從一開始就很離奇,婚前兩人一直沒有見過面,他太忙了,世界各個地方忙著分公司、忙著開會。相親的時候,各自給了張照片就算完事。二維平面照片,看來看去都不怎麼像,喬夕顏腦海里始終沒有什麼印象。不過她也沒覺得多遺憾,她答應這段婚姻的目的也不純,他們兩個彼此彼此。
其實她知道,從旁人的角度看來,這精緻的新娘妝是極好的,美麗雅緻,氣韻逼人,真正像這場婚禮的主角,可她就是覺得不好看感覺很不真實。
一直以來喬夕顏都是堅定的不婚主義,父母失敗的婚姻深刻地影響著她,尤其是啞忍的母親,讓她見識到了女人忍耐的極限就是沒有極限。說起她母親,顧衍生總用「忍者神龜」來形容。她們是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著這樣的話,可是只有她心裏明白,母親忍受的是怎樣的痛苦。
說真的,喬夕顏打心眼裡是不屑的。當初結婚的時候,婆婆就已經「雲淡風輕」和-圖-書地告誡過她了:「徐岩之前有過一個談了十年的女朋友,但他倆性格不是太合得來,十年間分分合合也就把結婚的事兒給耽誤了,你也知道,十年說短也不短,他忘不了那女人也正常。我們對你也沒有任何要求,只要你給徐家生個健康的孫子,你們倆的事兒,我們全都不管。你放心,你們家我們肯定給照顧的好好的。」
喬夕顏那時對徐岩已經完全沒了防備,她在心裏已經認定他「不行」了。
四百多平的現代豪宅顯得很是空曠,喬夕顏覺得自己大聲呼吸都會有迴音。看著鏡子里形影相弔的自己,她竟然覺得有幾分可憐。收拾好一切,喬夕顏隨意烤了一片土司就出門了。
兩人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白天在一個公司上班,晚上卻鮮少可以碰到面,常常是一個睡著另一個才回家,甚至是,一個已經醒了,另一個卻還沒有回家。
在玄關換鞋時,她看到了鞋櫃顯眼處放置著一個嶄新的鞋盒。單一的填充色,不大不小的菲拉格慕LOGO,引得她打開鞋盒,裏面靜靜地躺著不久前她逛街看中的高跟鞋。張揚的紅色,柔和的弧度,怪好看的,但她當時沒捨得買,回家在網上查了許久,代購也一樣貴,她覺得肉痛就拋之腦後了,不想這會兒就這麼出現在她眼前了。不用問她也知道肯定是徐岩買的,但她不想去揣度他的用意也沒覺得有多驚喜,他有一位萬能的秘書,她能做到萬事妥帖,這種小事也不足為奇。不過他還有心哄哄太太,她倒是忍不住想說一句謝主隆恩。
不過她也不沮喪。反正這段婚姻,一直都很荒唐。
得,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她都快三十了,也有生理需求,剛好徐岩技術不錯,雖然這不錯的技術是和別的女人練出來的https://m.hetubook.com.com,但總算能調和調和荷爾蒙讓她不至於因為失衡而提前衰老。
站在擁擠的地鐵里,忍受著韭菜卷餅濃郁的味道,喬夕顏忍不住想,要是再早起一點就能趕徐岩的車了,雖然他們不是那麼熟,但她好歹是他老婆,他搭她一程也無可厚非。可再進一步想想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和兩人相對無話的場面,她又覺得韭菜卷餅味也是可以忍受的。
若不是接到了父親外頭女人打到家裡來的挑釁電話,她不會知道父親已經出軌,也不會知道他在外也有「血脈」。青春期最叛逆的時候,她代替柔弱的母親出戰,把父親在外的野女人和野兒子整得夠嗆,她土匪頭子一般氣勢凜然地砸壞了父親藏嬌的「金屋」,逃課把所謂的「弟弟」堵在校門口,不需道理就是一頓打。每次過年過節那邊企圖和她們為父親拉鋸戰的時候,她總是笑呵呵地一個電話過去:「最近『弟弟』是不是沒人接啊?要不明兒我去?」
但沒想到的是,她緊張了幾天的事兒,又變成她多慮了。婚禮之後的幾天徐岩一直都沒有碰她。她暗自詫異,婚前明明聽說兩人都是自願的,怎麼婚後他在這方面如此相敬如「冰」?她開始質疑自己的魅力,也不能啊,她膚白個高胸部不大不小,臉雖說不傾國傾城但是在街上也算顯眼吧。他居然沒興趣?難道是他不行?他不辦事可真糟心,她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唇膏男!
婚禮的過程繁複,新婚之夜,兩人都疲憊地倒頭就睡。對於新婚之夜喬夕顏還是感到好奇的。年近三十,她沒有談過一次戀愛,對於男女之事雖頭頭是道信口拈來其實都是道聽途說的。婚前,對於這場婚姻她要付出的代價,她如是安慰自己:我大小也算個暢銷書hetubook.com•com作家,以身體驗也算對讀者負責。
說起來,其實喬夕顏不算懶人,公司九點半打卡,她總是七點半就起床,但她很少能在家裡碰到徐岩。徐岩不出差的時候總是六點多就起床,七點準時出門,一個人開車去城南一家老鋪子吃早餐。聽說除了在國外讀書的那幾年,他幾乎十年如一日,即便他已經搬到了城北。
這是徐岩第二次背她,第一次是在蜜月里。兩人在迪拜的海灘上漫步,傳說中不苟言笑的徐岩突然蹲在喬夕顏面前說:「我背你吧。」
從青春期開始,她就養成了花錢如流水的習慣,一個中學生,每個月花到幾千幾萬,非名牌不|穿,她理直氣壯地認為,她不花也是便宜了野女人和野孩子。以至於後來她自己開始掙錢的時候仍是改不過來,購物成癖,時常經濟拮据。
徐岩是喬夕顏這輩子見過最程序化的人,跟設定好數據的機器人一樣,遵照一定的程序不斷重複。喬媽就說過,這樣的男人雖木訥,話不多,但好在忠誠,一旦進入一種模式就不會輕易改變,這樣的婚姻才能長久。
洗完澡,她早早爬上了KINGSIZE的大床,徐岩看了一會兒書才進房。他一鑽進被窩就開始直奔主題。
喬夕顏咯咯地笑。他們都不知道,她是多麼努力地在弱化自己的存在,這場神奇的婚禮主角是她,真不可思議。
攙著她走出化妝室的時候,顧衍生看著她的打扮還是忍不住皺眉:「你這德行哪像新娘?跟伴娘似的。」
她並沒有穿徐岩買的新鞋出門,因為她的趾縫踩了一顆尖銳的石子,傷口不是很深但是非常疼,她估摸著一個月應該是沒法再穿高跟鞋了。當然,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徐岩,徐岩自然也是不會注意到的。
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們對望了和*圖*書一眼,極其陌生,徐岩禮貌地對她點了點頭,也算打個招呼了。兩人都庸俗地別著胸花以示身份。之後婚禮進行曲奏響,在喬媽的眼淚中,她挽著爸爸的手臂走向他,爸爸將她的手放在徐岩掌紋分明的手心。那一刻,喬夕顏感覺到一種灼燙至極的觸覺。
「嗯?」
喬夕顏滿不在乎地嬉笑:「現在流行嘛!而且我腿長不現一現多可惜。」
別好了新娘的胸花,她一抬頭,才第一次看見了徐岩其人。和照片中只有四五分相像,但不能否認,他長相確是極其出色,輪廓分明,眉濃,目銳,鼻子高挺,側面看去像金幣上印製的浮雕。他個子很高,在人群里鶴立雞群,之前她還怕新郎太矮,只穿了五公分高跟鞋,看到徐岩真人她才意識到自己實在多慮。
他們的第一次是在蜜月里發生的。回想起來也是非常可怕非常糟糕的回憶。
她坐在偌大的化妝室里化妝。顧衍生坐在她身邊嘖嘖稱奇:「小喬,你確定穿得是婚紗?這裙子也太短了吧!和頭紗一樣長,哪有一點新娘子的樣子!」
婚禮后一個星期,兩人收拾了行李去了迪拜。徐岩的秘書給他們在迪拜定的是蜜月套房。兩人隨便逛了逛就回房了。蜜月套房是個很可怕的地方,到處都充斥著所謂的「浪漫」元素,整個房間燈光曖昧迷離,連床上都撒滿了玫瑰花,香氣怡人。
婚禮當天,城中官商名流都來了。排場很大,倒和當年顧衍生結婚的時候有一拼了。
在顧衍生的白眼中,她把目光挪向鏡子里那個化著濃艷精緻新娘妝的陌生女人,大驚小怪地對一旁的化妝師尖叫:「哎媽呀!你嫌我不夠白你也不能這麼整啊!你是在給人化妝可不是給鬼啊!重化重化!」
不是因為愛情而結婚的大抵都像他們這樣吧,面和心離,同床異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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