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遲到的愛意
第四節

她還沒靠近,徐岩已經下意識地錯開了身子,不讓她觸碰到一丁點。片刻,徐岩搖搖頭,用疏離而冷漠的口吻說:「喬夕顏不太懂事,今天晚上多有冒犯,不好意思。」
「謝謝您。」
她心裏難受,也沒胃口吃粥。隨手放在旁邊,顫顫巍巍地爬起來。找半天找到一雙醫院提供的拖鞋,拔掉針頭,按著還冒著血珠的傷口,踉踉蹌蹌往外走。
「不用,紀允親自過來打招呼,我怎麼可能不格外照顧。」
徐岩輕咳兩聲清清嗓子:「生命都應該被尊重,更何況那是我的孩子,我不會因為她可能有缺陷就不要她,我會給她最好的照顧,用一輩子的時間。再說,幾率是一半一半的,我相信我的孩子會是幸運的那一半。」他頓了頓又說,「這件事希望您別告訴我太太,她經不起嚇。」
她就算天大的錯她也是他老婆,更何況她還懷著孩子。他怎麼能這樣呢?她心裏反反覆復在想這個問題。
「你自己都不愛惜自己,又怎麼可能體會得到別人的愛惜?隨便你怎麼想,你沒心沒肺也不是一兩天了!」
她想去看看,看看徐岩是不是真的不管她死活,就這麼走了。
「按照你提供的和*圖*書信息,你太太停葯不到三個月。從醫生的角度我必須給你一些勸告,從以往的案例來說,是有畸形胎的風險,目前還太小,具體要等再大一些詳細檢查。如果有問題,我建議你們放棄。」
喬夕顏覺得連呼吸都輕了,手掌不住地在腹部摸索。體會著那存在感很不強的小生命。
說完,他決絕地出了病房,只留下一個冷然的背影,披著清冷的月光,成為喬夕顏眼中最後的畫面。
她默默地瞅了徐岩一眼,有些理虧,主動伸手去握徐岩的手,他的手很涼很涼,明明是夏天,卻像是過冬一般。
他雙眼通紅,像喝醉了酒一般,變成了她不熟悉的,另一個人。
喬夕顏是個幸運的人,她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
她說不出這種幸福感究竟來自這個新生命還是徐岩。
她覺得渾身沒勁,腳下虛浮,扶著牆,每一步都像在飄,她走得緩慢,像個蹣跚老者。這真的很不像她,這般不威武,虛弱得她自己都鄙夷地想笑。
她想幫他把手指搓一搓,但他倏地彈開了,那麼厭惡的表情。他猛地站起來,一回身,已是另一幅表情。
她就是笨,就是不明白?不行嗎?
她難和_圖_書過地去拿床頭柜上的塑料袋,徐岩臨走扔給她的。打開來,裏面是一碗還熱著的粥。一揭開蓋,米糯糯的香氣撲面上來,勾得她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喬夕顏臉色募地冷了下去,他的刻意劃清距離也刺傷了她。她本就是極度沒有安全感的人,這一刻,她本能地像刺蝟一樣展開了全身的刺。
徐岩一步一步地走著,頭也不回,用同樣低的聲音說:「是你一定要這樣的。」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光鋒利得像刀一樣,他額上有暴起的青筋,她能感覺到他勃發的怒氣,瞬間就燃了起來,但他在竭力忍耐。
他到底在氣什麼,她真的不懂也沒辦法懂,為什麼他不能什麼話都清清楚楚地說出來?為什麼什麼都要她去猜,要她隔著厚重的簾幕去看?
徐岩聽到「孩子」兩個字才終於有了一點反應,他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很平靜地說:「雖然很危險,但是她還在。」
深夜,全世界的靜謐讓偶然的聲音變得尤為清晰,彷彿被水洗滌過一般。喬夕顏扶著牆,靜靜地聽著徐岩和醫生的對話。徐岩的聲音很平和,隱隱帶著些擔憂,卻絕對是沒有怒氣的。他的怒氣只針對她。和*圖*書
喬夕顏從小到大都很強壯。昏迷這種事她還真是第一次遇到。十足的狼狽,一點都不威風。
她臉上帶著諷刺的表情。徹底惹怒了喜怒不形於色的徐岩。她第一次看到徐岩發這麼大的火。他的呼吸漸漸急促,幾乎發起火來,將旁邊的一個塑料袋「啪——」的一聲扔在她病床旁邊的床頭柜上。
她下意識地說:「很冷嗎?是開空調的原因嗎?」
她只覺得,她該做得更好,好到可以報答老天給予她的這一切。
病房裡安靜得有些過頭,喬夕顏覺得這安靜讓她有些害怕。她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又快又急,砰砰砰的,彷彿就快要跳出嗓子眼來。那巨大的悲傷逐漸染上她的喉頭,她哽咽了,顫顫抖抖地說:「孩子沒了……是嗎?」
「一定要這樣嗎?」陳漫的聲音很低很低。
醫生笑了笑,似是拍了拍徐岩,發出衣料碰撞的「啪啪」聲音:「徐先生能說出這樣的話,讓我這個做大夫的都有點慚愧。你太太身體還有點虛,胎兒不算太穩定,不過我們會給她最好的照顧,你不用太擔心。」
「哈哈哈!」
喬夕顏輕輕地轉過身,背靠著牆,望著對面白的刺眼的牆面,像冬https://www.hetubook.com.com夜的雪,那麼美,卻刺得人直流眼淚。
「喬夕顏,你能不能別這麼冒失?別這麼莽撞?做事之前你能不能想想後果?」他冷冷地看著她,又說,「能不能也想想我?」
徐岩笑:「紀允是我同學,比我還大驚小怪的。」
「徐岩。」她的聲音很虛弱,但是房間里只有兩個人,他應該是能聽見的。可他動都不動,彷彿沒聽見一般,撇開視線,看著空中的吊瓶,藥水一滴一滴往她身體里輸送,不緊不慢地落著。
這是他們婚後第一次這麼嚴肅這麼認真這麼劍拔弩張地吵架。也是徐岩第一次用這種嚴厲的態度訓斥她。她覺得委屈極了,可她真的不知道為什麼這麼委屈。她很難過,難過徐岩用這種態度對她。
徐岩的道歉像分隔涇渭的那一道水嶺,瞬間就將陳漫推得老遠,推向十八層地獄。陳漫面如土色,一句話都說不出,像受了巨大的打擊,眼中一下子就積蓄了盈光閃閃的眼淚。
當她從寧靜的病房醒來時,整個病房裡只剩徐岩一個人,他坐得離她很近,手肘撐在她床榻邊,她一抬眼就能看見他如墨的眸子,此刻他眸子里只有她小小的影子,不閃爍,灰濛濛的,像污染的湖m.hetubook•com•com水中那一輪渾濁的月亮,看得人心驚。
謝天謝地,她在心裏默默地說。
「……」
「考慮什麼?我一直都是這樣?你難道不知道?你在氣什麼?」她冷冷一哧,「還是說,你心疼了?因為我大庭廣眾羞辱了你的前女友?」
她不知道電梯的方向,站在空曠的走廊,左右看了兩眼,不遠處隱隱有談話的聲音傳來,她下意識地循著聲音的方向走去。還沒走兩步,對話的聲音就清晰地傳入了她的耳朵。
喬夕顏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那樣的平坦,她什麼都感覺不到,徐岩的表情讓她有些害怕,她懷疑肚子里有東西的時候還情緒很複雜,這一刻當她得知這東西可能已經失去的時候,竟然覺得有種海嘯一般難以阻擋的悲傷。彷彿身體里硬生生割了一塊肉一樣。很疼很疼。
「……」
刺得喬夕顏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前瞬間就被水汽籠罩。
她緊緊地握著拳頭。她突然覺得有些羞愧,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突然涌生出一種強烈的幸福感。
她可是孕婦,徐岩怎麼能這麼對她?
他還說她沒心沒肺,她再怎麼沒心沒肺也比他狼心狗肺的強。
「你沒事嗎?需要我幫忙嗎?」說著,她就往他身邊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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