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顧平安看的痴了,傻傻的站在原地,既不動也不說話,見她一直處於發怔狀態。沈安平好心的清了清嗓子,提醒她自己的存在。
沈安平「嗯」了一聲,也聽不出是什麼情緒,兩人隔著電話,誰也摸不清對方是什麼心思。
她頓了半晌,突然想起下午關小寶的話來,胡謅了一句:「我就尋思你那會兒買的戒指送給誰了,聽說你從來不送女人戒指的。」
她驚奇的捂著自己的嘴巴,難以置信沈安平竟然就在她身後。
只是關大寶這崽子就是唯恐天下不亂,他也不知從哪知道了沈安平這浪子竟買過一枚戒指,就拾掇了關小寶來挑撥,愣是看沈安平過的痛快就不爽似地。
「……」
眼瞅著就要過年了,顧平安在父母耳提面命的嘮叨下最終妥協,趕著年前找了幾天時間和沈安平一道去看望顧家奶奶。
顧平安看著沈安平一臉孩子氣的笑容,心底竟然沒來由的湧起一股暖流。她一時笑不可遏。
她的揶揄終於引得顧平安白眼了,她冷冷啐道:「活膩歪了,本來不想跟他結了,衝著你這話也得結,你給我記住了,當初你可說了,我要是在你前頭結婚你得給我包十萬的大紅包!」
沈安平肯定的點頭:「是。」
她突然有些怨恨自己。這條河說深不深說淺也不淺,這丟下去的戒指還怎麼可能摸得到?沈安平這傻瓜,幹嘛要去撈?
「平安,」沈安平突然嚴肅了眉目,一手執著戒指,一手攜起顧平安的手。他全身都因為濕透而微微顫抖,可一雙墨黑的眼眸卻直直的盯著顧平安,他的聲音充滿了篤定和泰然:「平安,嫁給我,這輩子,讓我照顧你。」
「我說你心裏,是不是有什麼不痛快?」
因為十幾年沒有回來過,顧平安也有些懷念母校了,一路都在搜尋著記憶里的點點滴滴,母校因為改建,一切都變了,唯有後門口的橘子樹還在。
好不容易閑下來,她拉了關小寶逛街購物來發泄。誰知她還沒開始發泄,就被關小寶這丫頭搶了先機。
關小寶也是玩笑起來葷素不計,迎合的笑說:「說不準,瞅著他倆黏糊的程度我就覺得他倆不正常,輕點得瑟啊你,說不准你就炮灰了。」
她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呢?
她這一失態的舉動,才終於讓關小寶意識到自己說的話有些不合時宜,她補救似地乾笑起來,訕訕的說:「喂,顧平安,我不是說你啊,我是被我那表姐給煩的,和-圖-書你也知道沒睡好覺我就這樣,內分泌失調!」
顧平安在看到戒指盒的那一刻就哇哇的哭了起來。她胡亂拿手背擦著眼淚,嚷嚷著抱怨:「騙子,還說找到了,以為我傻啊!哪有連盒子都還在的道理?」
顧平安彼時正在喝水,被她突然拔高的嗓音驚得手上一顫,冰涼的水滴撒在精緻的米色桌布上,桌面瞬時洇出幾處水漬,形狀各異。
顧平安一時噎住。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彆扭什麼,猶豫什麼,不痛快什麼。只是隱隱有些膽怯,也直接導致她最近面對沈安平總有些不自然,甚至有些逃避見他。
「滾遠點吧你!」
「你簡直不知道我那表姐有多能抱怨啊,整整拉著我說了一晚上!一晚上啊,你知道是什麼概念嗎!」她激動的說著,抱著面前的茶水就牛飲起來,末了,她覺著酣暢淋漓了才把杯子給放下。
此刻她的眼前一片水霧。冬天涼颼颼的風吹得她臉上都有些疼,她的手腳早凍的冰涼,可是河裡的那個傻瓜卻還在不遺餘力的潛在水裡找戒指。
沈安平笑:「那戒指丟了幾個月了,沉在泥濘里了,摸不出來了。」
與關小寶分別,顧平安接到沈安平的電話約她吃晚餐。
顧平安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只微微低下頭去,長長的睫毛像兩柄扇子,安然的垂墜,密實的遮住了她眼底的光芒,此刻她心不在焉的也不知在想什麼。讓關小寶有些忐忑,心跳的七上八下。
「我下午開了兩個會,所以晚了點,現在在哪兒?我去接你?」沈安平鮮少會跟人解釋他的去向,但他和她說起來卻是那樣自然。
「你簡直不知道結婚的女人有多可怕!她那些個無聊的生活她居然能痛哭流涕的給我說那麼久。她結婚前所有人都反對,和那樣的男人能有什麼未來啊!大家都知道不會幸福的,她還非要親身去實踐!」關小寶說著,突然抬起頭鄭重其事的與顧平安對視,字正腔圓的說:「真不知道為什麼要結婚啊!結婚完全是日久天長讓彼此更加討厭對方的過程。」她激動的仰起頭:「完全是災難!噩夢!」
其實關小寶告訴她的事並沒有引起她多大的興趣。從她決定和沈安平在一起的那一天起,她就告訴自己,不追究過去。沈安平過去那些艷史她聽過的沒聽過全都沒什麼興趣了,反正他現在承諾了要跟她過不就行了?
「……」
「……」這下輪到電話那頭和_圖_書的沈安平陷入沉默,良久,他才問了一句:「你在意?」還不等顧平安回答,沈安平就自顧自的輕笑了起來:「傻丫頭,就為這個不高興啊?」
「噗、」關小寶噗嗤一笑:「嚇死我了,還以為你被我的話給說的露了怯呢,不過我想想也是,你對沈安平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兒沒做啊,你們結不結婚都註定要互相禍害,不屬於正常人範疇。」
沈安平恢復了平日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拉著顧平安的手就往後門走。
「我不管你,你答應的做不到,可不夠爺兒們!」
「你……」
「平安,你是不是不舒服?」
顧平安一拍桌,揚嗓吼道:「怎麼著?想賴了?」
顧家爺爺奶奶對沈安平都喜愛的緊,沈安平其人從小到大那股優秀勁兒任是哪家大人都喜歡,尤其是有關大寶那浪蕩紈絝子做對比,更是把他襯得沉穩大氣。
「……」
後來顧家爺爺離開那裡時,把顧家奶奶也一併帶了走。這才有了顧爸和顧家小姑。
「怎麼到這兒了?不是說找戒指么?你該不會是送給哪位老師了吧?」她尋思著老師這從業者也不像是沈安平喜歡的風格啊!
像是電影里的慢鏡頭,一點一點的推近,沈安平一步一步的走到顧平安面前,他的表情莊嚴而虔誠,像個信徒。他單膝跪在顧平安面前,手心舉著一枚寶藍色的戒指盒。他把戒指盒打開,早已濕透的戒指盒裡靜靜嵌著一枚戒指。在月影皎潔的夜晚顯得格外耀眼。
她的話在空曠的河岸邊被一陣陣的水聲淹沒,河水像一條光帶,吸附了顧平安的召喚。她手足無措的蹲在河岸邊,怎麼也夠不著水裡的那個人。
沈安平拉著她的手停在橘子樹前。顧平安鬆開了他的手,打量著橘子樹,又打量著不遠處輕靈如輾轉絲綢的河面。
「沒啊,」顧平安本能的否認:「我身體蠻好的,沒病沒痛。」
「我沒事。」顧平安還是沒有抬頭:「這個打擊不到我,我是在想,還有什麼討厭的事兒我沒做過,我覺著我好像都做盡了吧!」
他走過的地上都帶著一長串的水印,可他的臉上卻滿是驚喜的表情。那一雙常年古井無波的眼睛里此刻彷彿植入了璀璨的光,一派明亮。
她一直是個逢賭必贏的人,她哪裡能知道,在她那麼小的時候就是如此了。而她哪裡又知道,因為她贏了,她至親的人遭逢了怎樣的災難。
「……」
她在岸上急的直跳腳和-圖-書,可跳進水裡的那人卻是再也沒有出現。偶爾浮上來換口氣,還不等顧平安叫他他便又沉了下去。急的顧平安眼淚直掉。
沈安平全身濕透,他慢慢從水裡爬了起來,一點都不美好,狼狽不言而喻。
「傻丫頭,回頭,哥哥帶你去找戒指。」
沈安平一邊解著西裝外套一邊應著:「在這。」
手握著手機的顧平安下意識的回頭,一臉茫然。頃刻后,她覺得自己大腦里有一根線好像嘣的一下被扯斷了,全身都激動的抖了起來。她被突然出現的沈安平嚇得瞪大了眼睛。手機也摔到了地上。
良久,顧平安都捂著自己的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一陣涼涼的夜風吹的她一個激靈。她頂著一雙淚眼嗔罵沈安平:「卑鄙,你這樣我要是不答應你是不是準備凍死?」
「你脫衣服幹嘛?」顧平安瞅著他的舉動,更是不解了。
當然,被耍的顧平安是有小發一通脾氣,只是在那樣的情形下,她說什麼都是不具備威懾力的。
顧平安笑著打趣:「小寶,我發現這大寶是愛上沈安平了吧,這會兒沈安平要跟我結婚他痛苦煎熬所以下絆子使套來了吧!」
兩人就這麼相隔幾步的對望,時光彷彿停駐在這一刻,讓他們之間難能的安然而寧靜。
「戒指在這裏?」
她回想自己一直以來的猶豫,她終於明白過來,如同關小寶說的,結婚就是日久天長讓對方更討厭自己的過程,她不想,她一直奉行著得不到才是最好的原則,所以她不想若干年後成為沈安平的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她希望自己一輩子都被沈安平追逐,這樣的愛才永遠不會失去新鮮感。
「誰在意了?」顧平安嘴上雖嘟囔著,卻還是順從的上了車。別說,她還是挺好奇那戒指的去向。畢竟風流沈少雖花名在外,卻聽說臭原則很多,比如,從來不會送女人戒指。
「得,得,得,」關小寶認命的揮揮手:「本來是揣著想買個愛馬仕賄賂我老媽的,便宜你丫了。順便我還送份大禮給你,大寶這損蛋告訴我的,喊我偷偷告訴你,千萬別告訴沈安平是我們兄妹說的!」她壓低了聲音:「你們倆兒一國的,一肚子壞水,沈安平在大寶那以結婚為由狠敲了一筆,說你們不是一對兒都不行,太他奶奶的像了!」
顧爸極力撮合著兩人的「孽緣」,原本是催著他們年前辦手續。後顧平安不滿,她怎麼瞧著怎麼覺得是顧爸怕夜長夢多,和圖書生怕她們反悔似地,於是乎她不滿了,這結婚大事怎麼能這麼草率呢,最重要的,是她的私心。她雖任性,但也知道結婚這事兒可不是好玩的,甚至可以說,結婚這事兒一點都不好玩兒。
最後大家達成一致,先訂婚再結婚。
沈家對顧平安完全沒有挑剔,沈家長輩總覺得,就沈安平這聲名狼藉的破鑼德行怕是一輩子都難找正經家的閨女了,不想他竟如此爭氣,找了個門當戶對又知根知底兒的。顧平安這孩子是他們看著長大的,再加上顧平安天生了一張乖巧的臉,深得長輩們的喜歡,所以沈家對她是喜歡的不得了,恨不得趕緊娶回來才好。
他們臨走的時候,顧家奶奶更是握著顧平安的手笑眯眯的說:「你這孩子雖然是個姑娘,但從小到大都比別的孩子有靈氣,最像你爺爺。小時候各家孩子抓鬮,只有你,一個姑娘家卻是抓了你爺爺的槍。」
「不了。我回家了。」顧平安的口氣有些冷淡,末了,又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下意識的解釋:「下午我和關小寶去逛街了,吃過了才回來的。」
她能有今天這樣安穩而幸福的生活,全是因為還是嬰兒時期的她從抓鬮台上抓了一把槍。
「沈安平,你上來,不要找了,找不到的。不管有沒有戒指我都嫁你。」顧平安的聲音有些抖。她也不知是冷的還是怕的。
站在岸上的顧平安這下終於反應過來。對著迅速鑽入河裡的沈安平大吼:「喂!沈安平!你是不是瘋了!這麼冷的天兒你幹嘛!!!!快給我上來!!!!」
關小寶嘀咕:「我本來就不是爺兒們,我是純娘兒們。」
一路上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下午,兩人血拚完了坐下吃飯她還沒有停。
「滾蛋!你滾你滾!!」
顧平安聽著只是笑,她哪裡知道奶奶隨口說出來的抓鬮,每個小孩都會經歷的抓鬮,卻是她人生最最重要的一次轉折。
沈安平快意的大笑著把戒指取出來,因為太冷,他的手都在顫抖,明明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動作,他卻做得異常吃力,整整一分鐘,他才把戒指套在了顧平安纖細的指節上。十幾年他都沒有這樣笑過了,此刻,他左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明明一身狼狽,卻讓人覺得溫暖……
「我是買過一枚戒指,但是那是準備向你求婚的,不過我還沒開口你就拒絕了,所以我丟河裡去了。」他解釋著,又蹬掉皮鞋,「這會兒你找我要,我只好去撈了。」說完,他hetubook.com.com「撲通」一聲跳進了河裡。
「大爺,你這是放我血吧,你明知道我是0字頭存款!」
顧家爺爺是老紅軍出身,四個孩子分別由三個母親所生,那個時代又是戰亂又是疾病,顧家爺爺娶了三個妻子。前兩任分別是文化人和舊式閨家小姐,都經不起那動亂年代的折騰,生了孩子不多久就病逝。後來顧家爺爺眼瞅著孩子沒人帶,便討了顧家奶奶做老婆。顧家奶奶是顧爸和平安小姑姑的生母,出身很一般,父親是個教書匠,母親是個老實巴交的農婦,原本顧家奶奶也有受教育的機會,偏生她父親是個死硬守舊派,認為女子應是無才才有德,於是顧家奶奶只讀完中學就跟著母親在家務農。顧家奶奶人生的很漂亮,但是長期在鄉下接受守舊傳統又迷信的教育,思想落後,與顧家爺爺並不相配。當時顧家爺爺跟著部隊逃荒,孩子正帶著身邊也沒法送走。他一邊被戰火所困,一邊還要管著兩任妻子留下的半大的孩子,鐵血的男兒卻是犯了難。多虧了那時顧家奶奶見他一個大男人帶著孩子笨手笨腳實在不便,幫襯著他把孩子給帶著。
「妹子,找不找戒指了?不是說在意么?」他笑著,一邊把車門打開,對她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

她試探的喚了一聲:「平安?」
沈安平穿著銀灰色的西裝,在銀色的月光下顯得奢華而閃耀。這樣張揚而自戀的顏色,他穿起來卻讓人覺得奇異的合適。
「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苦肉計不演到底你哪肯嫁給我做老婆啊!」他倒是說得義正言辭,還有道理了呢!
「找到了!」水裡的那人突然竄了出來,帶出了一連串的水花,清清靈靈的聲音此刻像是天籟一般悅耳。
沈安平把車開回了母校。顧平安有些一頭霧水。
訂婚的日子定在年後。沈安平也沒有什麼表示,兩人年前都挺忙。直接導致的後果就是沈安平連正經的求婚都沒有過!這讓顧平安覺著心裏有些不平衡了。
「……」
「明知撈不出來你還跳下去幹嘛?大冬天兒的,你瘋了啊?」她抹著眼淚,抽噎著訓斥著沈安平:「真是神經病啊你,惹誰哭呢你!怎麼這麼討厭啊?!」
「無恥!」顧平安睨他一眼:「還不快給戴上!真準備凍死啊!到底你照顧我還是我照顧你啊!」
「我開會的地方就在你家對街。」沈安平無所謂的聳聳肩:「每次都是你嚇我,這會兒我嚇你一次,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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