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端五握了握拳頭，彷彿豁出去一般咄咄指責：「陸應欽，為什麼你就是不肯放過我？就算不放過我，你也不該害俞東啊！他是你兄弟不是么？陸應欽，為什麼你可以這麼冷血？為什麼？」
「端五，你想過么？老闆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你？他真的有那麼閑么？他現在什麼都有了，你對他來說什麼都不是。」
「我……」忘了。程端五驚奇地發現，自己竟然無法理直氣壯地說出這句話。
「呵，」陸應欽冷笑：「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談的，十年以後，你就能和俞東再續前緣，我想十年對你們來說，並不算太久吧？」
關義無力地單手扶額，無力地看著程端五，只覺得兩個人都有點榆木疙瘩的感覺。
經過重重傳達請示，程端五和陸應欽的距離終於只剩下一扇磨砂玻璃門，她深吸一口氣要推門而入，關義卻搶先按住了門把手。
他的神色漸漸陰鷙，緊盯著程端五的一雙眼睛里充滿了冷冽。這麼多年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漠視這個女人。她恨他難道不是他一直知道的么？為什麼聽她這樣毫無矯飾的說出來，他竟然有種刺痛的感覺？
死亡的感覺，似乎也不是那麼難捱，比起這七年她過的日子，她竟然覺得死亡是那樣輕鬆。
程端五的心因為關義這樣一句語重心長的話募地沉到谷底，她的眼神越來越深沉，「因為我是程天達的女兒？因為我是程洛鳴的妹妹？因為我是他的仇人？」她冷嗤一聲：「原來他也不過如此，關義，我告訴你，我早就不欠他了，就算我欠他再多我也還清了！」
「是么？」陸應欽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女人竟有如此本事，一句話就說得他想起身掐死她。他怒極了，卻反倒鎮定，「你可以盡情說，只要你願意。只是希望你說完以後能趕緊出門，不要影響我工作。」
關義抬眸與她對視，嚴辭灼灼，「端五，過去，你忘了么？」
關義看著程端五複雜的表ｈｔｔps://ｍ.ｈetuｂoｏk.cｏm.com情，輕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老闆也沒有忘。」
陸應欽有種抓不住她的感覺，這種失控的感覺讓他覺得全身不對勁，他瞪著她，眼球里充斥著血絲，血紅的顏色彷彿要噬人一般，「程端五，你再說一遍。」
陸應欽一直寐著的眼睛緩緩睜開，他幾乎有些錯覺，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程端五剛才是在說……恨他么？
「陸應欽，你真卑鄙。」程端五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說著。她恨自己無能，恨自己受制於人。
「什麼？」程端五疑惑地抬頭。
陸應欽正在簽文件的手頓了一下，雖然猜到程端五可能會是這樣的語氣，但當他真的聽見時還是感覺被她的語氣蟄了一下。在她沒有來之前，他一直在想程端五第一句會和他說什麼，如果她求他，他會不會心軟？他想了許多種可能，甚至想過她會動手和他廝打，可她通通沒有，她的眼神拒人於千里之外，甚至不屑和他說話。
關義一時無話，無奈只得放開手，看著程端五篤定推門而入的倔強背影……
「呵，」程端五不屑地冷笑，「除了卑鄙無恥不仁不義的畜生，還能和誰呢？」
還不等關義回答，只聽電梯「叮」地一聲打開，目的地到了，程端五也顧不得關義只說了一半的話。她的目的很明確，沒有閑工夫多聊。
「很好，很好。」陸應欽突然放開了雙手，大笑了起來。明明是那樣爽朗的笑聲，卻隱含著難以言喻令人恐懼的殺意，他猛得收住笑聲，一轉頭，一字一頓地對程端五說：「程端五，你不是偉大么？你不是願意為他做一切么？很簡單，趁我還對你這骯髒的身子有興趣，跟我，到我滿意為止，我自然會放過俞東。」
關義皺了皺眉，眼神里充滿了複雜：「端五，你真的一無所有么？為什麼從我看來，你有的太多？為什麼我覺得你滿身都是弱點？你的哥哥、你的孩子，還和圖書有俞東，告訴我，哪一樣你能捨棄？」
「十年。」
他充滿擔憂地看著程端五，「端五，我們認識也有七年了，我不會害你，聽我的，和老闆好好說，別浪費了機會。」
「啪——」地一聲，不偏不倚，狠狠地打在陸應欽的臉上。陸應欽毫無防備，生生承下了她掌風的力道。
「是。」程端五嗤鼻冷笑，字正腔圓地說：「我是臟，我臟所以我才跟你。我對不起俞東，因為我跟過你這種人渣，我臟所以我生你這種人渣的孩子。我臟全是拜你所賜，陸應欽！」程端五最後的幾個字幾乎是用吼的，她話音尾音未落，陸應欽已經從位置上起來。
陸應欽粗暴地掐住程端五，程端五的腳因為他力道的帶動踢到了放置在牆角的古董桌，古董桌被她踢得「砰」一聲悶響。
「是，我什麼都不是，我只希望他能大度些把過去都忘了，這也不行么？！」
全身無力的程端五虛軟的倒在了地上，喉間的疼痛讓她無法自控地劇烈咳嗽，身體痛苦地痙攣著，大難不死，她竟一點喜悅都沒有。她嘴唇發白，卻仍倔強地抬頭，沖陸應欽吼道：「為什麼不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吧！」她死死地拽住古董桌的邊緣，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她的聲音變得沙啞，聽上去像是要哭了一般。
他想上去扶她，他的手還沒觸到她的肌膚，她已經用盡全力抬手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滾！」程端五渾身儘是不可進犯地狠意：「滾！不要碰我！」
程端五果決而堅定地抬起頭望著關義，一字一頓地說：「關義，我不怕，我一點都不怕他，我一無所有，我不怕他，鬥不過他我沒打算斗，我只想走得遠遠的，是他欺人太甚不是么？」
好像感受到陸應欽的氣息一樣，她全身的戒備立刻啟動，她緊握著拳頭向著她來過兩次的地方邁進，每一步都是那麼沉重。
「是又怎麼樣？他會娶我，我為著他這是自然的，今後我都會敬他愛hｔtps://www.hetuｂoｏk.com•ｃom他，他是我的丈夫！」程端五可以忍受自己被他羞辱，他用再難聽的話也沒關係。可俞東不行，那麼溫柔的俞東，她無法忍受陸應欽這樣侮辱他。
以前……以前她永遠是用追逐仰視的目光看他，彷彿愛他就是全部的信仰，而現在，她變了，她真的變了。
「丈夫？程端五，看來我看錯你了，原來爬別人的床是你的習慣是不是？」他嫌惡地睨她，狠狠地啐一口：「程端五，你真臟。」
他下意識抬起頭，程端五看向他的眼神是那樣厭棄。她怎麼會用這樣的眼光看他？
她最終還是成為了那個懦弱的程端五，連逞凶她都比不上陸應欽，除了死，她想不到自己還有什麼可以贏的。
她一字一頓地說：「聽不見嗎？陸應欽，我恨你。」
他臉色陰沉，一隻手蠻橫地抓著程端五，恨恨把她往牆角逼，她被那粗暴的力量撞得一懵，等她反應過來，陸應欽的手已經掐在了程端五細瘦的脖頸上，他的力道大得驚人，堪堪是要置人于死地的力道。程端五覺得自己快要窒息，胸口的空氣全數被逼了出來，血液流通不暢，全數積鬱在頭頂。
也許，也許沒有她，一切都會好了吧？
有那麼一刻，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七年。」
也許，也許殺了她，他就覺得舒暢了吧？
「無辜？」陸應欽冷笑：「俞東的事你又知道多少？我能抓到他的把柄，這不是問題嗎？」
見程端五情緒越來越激動，關義有種想讓電梯停下來的感覺。這樣的程端五和陸應欽，不正是以卵擊石么？他實在不忍。
「為什麼不殺了我，為什麼不殺了我算了？殺了我解恨，殺了我一了百了，殺了我兩不相欠，這條命我賠你所有的恨，夠不夠？陸應欽，夠不夠？」她一句一句地重複著，自言自語彷彿是台壞掉的機器，只是不斷地質問陸應欽為什麼不殺了她。
這輕鬆的感覺讓原本在掙扎的程端五突然放棄了動作。她像一具和-圖-書毫無生氣的屍體，任憑陸應欽的力氣怎麼大她也不反抗。
陸應欽滿臉儘是懊惱，「程端五……」他叫她的名字，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是願意俞東去死了么？程端五？」陸應欽覺得問這句話的時候就像有一把無形的刀抵在他的心尖上，再靠近一點就要血肉模糊。
他「啪」地一聲把鋼筆往桌上一摔，猛得往後一靠，他感覺心裏好像有什麼揪得緊緊的，「程端五，你知道你在和誰說話么？」
他覺得手心似乎被燙到了，猛得放開。
陸應欽辦公室里的空調溫度有些低，冷氣涼颼颼地灌進她的脖子里，她覺得自己全身汗毛倒豎，每一個毛細孔都難受地收縮。可她不害怕，一點也不，在進來之前她還有一腔的憤懣想要宣洩，可當她真的看到陸應欽時，她竟覺得自己幾乎一句話也不想和他說。
「不因為你是任何人，因為你是程端五！」
關義一句話問得程端五啞口無言。程端五瞪大了眼睛，卻發現自己沒有可以反駁的話。是啊，她自詡一無所有，可她渾身都是軟肋，這才能讓陸應欽羞辱一次又一次。
陸應欽終於徹底動怒，他猛地把程端五從地上抓起來，雙手用力地握著她的雙肩，尖刻地諷刺：「不讓我碰？不讓我碰只讓俞東碰？」他惱羞成怒，憤憤傾身過來：「程端五，你恨我？我告訴你，你恨我你也必須向我妥協，你鬥不過我的。」
程端五冷冷地睨了關義一眼，「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只會告誡我！最該告誡的難道不是在裏面的人？！」
「是！我願意為他去死！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呵」程端五不屑地冷笑，「還要我怎麼妥協？陸應欽，要麼殺了我，要麼放了俞東，我什麼都沒有，這條命你要就拿去！」
時間一分一秒像在煎熬。她覺得又冷又累，這種無助的感覺好像每時每刻都如影隨形地跟著她。她無可奈何地笑了，那笑苦澀得她喉間發痛，「陸應欽，你想怎麼樣都隨你，俞東是無hｔｔps://www.hｅｔｕｂoｏｋ.cｏｍ.ｃom
辜的。」
「王八蛋！陸應欽你這個王八蛋！」
她毫無懼意地抬頭，冷冷地看著陸應欽，輕啟薄唇，她的聲音毫無溫度，「陸應欽，要怎樣你才肯放了俞東？」
程端五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陸應欽過去用再怎麼粗鄙的字眼她也沒有覺得這樣羞辱過，她死咬著嘴唇，握緊了拳頭，「陸應欽，你真讓我覺得倒胃口！」
原來，哥哥說錯了啊，連死都不怕了還怕活著？
這乍然的聲音像一記醒鍾敲醒了陸應欽。程端五的臉色因為缺氧變得青紫，明明該是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可程端五的臉上卻一點也看不出，她緊閉著雙眼，眉頭都沒有皺，陸應欽只在她臉上看到了解脫。
俞東不用坐牢，冬天不用受苦，所有的人都不用被拖累。
到底還是無法淡然地和他相忘于江湖，既然他選擇了決裂，那麼她只能順著他的選擇行進下去。她曾經一直天真的以為，即使他們不相愛也不用那麼累一定要做仇人。可他不願意，他永遠都要和她站在兩個極端。
「讓俞東坐幾年牢取決於你，不過以你目前的態度至少五年吧。」
「『我們』？」陸應欽冷冷一笑，夾槍帶棒地諷刺：「倒是說得親熱，你們睡過了？這麼為著他了？」
「我恨你。」
她不怕死，她只怕痛苦的活著。
她怕，活著太痛苦了，她怕極了，如果可以，她寧願死了。
提及俞東，她終於警醒過來，關義說的對，她全身都是弱點。她現在罵了他恨了他惹惱了他，遭殃的是俞東。那麼，她現在做任何事，有意義么？她來這裏，又有意義么？
她終於承認，愛上陸應欽，原來真的是一場噩夢。一場睡不去醒不來的噩夢，她如履薄冰冷汗連連卻怎麼都無法掙脫的噩夢。她忘不掉也離不開，她對他，終究如那句古語所言：情深不壽，強極則辱。
「瘋子，你這個瘋子，俞東是你的兄弟！」
「就算他有問題，也不該你來制裁不是么？我們已經要走了，你還要我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