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應欽覺得她的表情十分不對勁，她明明笑著，可是笑容的背後，卻是嗜血的仇恨，和毫無生氣的，絕望。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覺得煩悶又暴躁，一把奪過程端五手中的報紙。並不算太堅強的新聞紙被他一下一下撕得粉碎。
要知道，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謹慎異常。從來不摻和富豪和明星那些令人津津樂道的艷史。如若不是真心的愛人，又怎會犧牲自己的名聲，為她鋪路呢？
她沒有靠陸應欽太近，也沒有挽著陸應欽，只是偶爾和陸應欽說話，露出自然又美麗的微笑。這樣的假象，讓陸應欽都覺得怔然。曾幾何時，他身邊那個依附於他存在的女人，竟變成了這般模樣。
他總是說討厭聰明的女人，可惜她偏偏不笨。那人的地址和電話她已經借俞東的手給了程端五，現在她什麼都不用做，只消等著他們玉石俱焚。
「機場有記者，我需要一點新聞，需要你的幾個鏡頭而已。」
「噁心。」程端五冷眼睨著陸應欽，嘴裏說出最後一句話，隨即轉過頭去，再也不正眼瞧他。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的時候，腦海里突然出現了一個人。
「等你啊。」程端五咯咯地笑，隨即關掉電視，放下遙控器，一步一步向陸應欽走來，像一隻高貴的白天鵝，高高地仰著頭，脖頸優雅而纖長。
她順手將擱在不遠處古董桌上的報紙拿起來，然後一頁一頁展開，最後走到陸應欽身邊，「這記者拍得真不錯，金童玉女很般配。」她微笑：「陸應欽，請問，你這樣做，到底要把我置於何地呢？」
「是。」程端五的表情十足凄楚，滿臉自嘲地笑意，彷彿迷亂了神智，「我就是上癮了，我被你折磨成瘋子了，我就是瘋了！」
她笑臉盈盈態度十分狎慢，「陸應欽，感謝你的配合。」
陸應欽一連幾天都沒有去程端五那裡。他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幾天來都在反思他們的關係。也不知為什麼，程端五對他來說就像一把火，每次都能把他引成燎原之勢，最後兩敗俱傷。
「回來了？」程端五的表情很輕鬆，沒有看他，卻主動開口與他說話，平靜之下讓陸應欽覺得透露著一絲絲陰森。
「啪——」
程端五毫不退卻，「這叫一般的新聞？陸應欽，怎麼多大的事從你嘴裏說出來都這麼輕描淡寫呢？」
還不等他回答，電話那端的俞佳佳已經轉了話https://www.hetubook.com.com題，聲音也恢復了疏離冷淡，「算了，你的事已經和我無關了，我就是告訴你，我回國，請你到機場來接我。」
「俞佳佳要你來的么？」
冬天臉上是似懂非懂的表情，「我有太姥爺嗎？為什麼以前從來沒有見過。」
俞佳佳迎著風，眼中的濕潤和喉間的酸澀都被她生生咽下。她心中一片空洞，陸應欽，如果這個男人的心有一丁點的血肉，她俞佳佳也不必走到今天。
晚上俞佳佳再次打來電話，陸應欽應酬過後腦袋有些昏沉沉的，卻還是強撐著清醒。
他會幫她么？
關義愣了一愣：「送到了。」
而她程端五，彷彿被從天而降的隕石砸中，心中丘壑不平的一個天坑，再也填不平。
前一日，新聞出來的時候，俞佳佳不知道是從哪裡知道她的號碼。電話里的她只開門見山地說：「只有我能幫你。」
一切快如電光火石，程端五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陸應欽猛地一扔，扔進了客房的大床上。
她使勁掙扎，用盡最大的力氣一下一下捶在陸應欽的背上，陸應欽卻是不管不顧，他一口咬在程端五裸|露的鎖骨之上，那力道，幾乎見血。程端五竭力地反抗，卻一點用都沒有。她敵不過他的力氣，他密實地壓在她身上，她幾乎動彈不得。
「不過是一般的新聞。」陸應欽眉頭凝得緊緊的，沒有看她。
「很平靜，看完就放在桌上了。」
「憑什麼？」陸應欽腦袋有些沉，卻還是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程端五再次醒來的時候，如墜地獄的折磨終於停止。全身都彷彿散架了，她幾乎一絲力氣都沒有。頭髮粘膩地貼在臉上，全身都汗涔涔的。
「是。」程端五對眼前的男人已經失望透頂。對他最後一丁點的情分，也隨著這一切一切徹底消磨殆盡，「我是你花錢買的，你肯看我一眼我都該感恩戴德。」她冷冷一笑，彷彿自嘲，也彷彿是諷刺。
俞佳佳輕笑著，反問：「你猜。」
陸應欽本能斥她：「做夢！」
愛嗎？這個話題在他們之間顯得十足可笑。陸應欽自己都不想去想。
「怎麼還在這裏？」
這麼些年來，她的所謂堅強，不過是在他們的照拂和支撐下步步為之，可是如今，她什麼都失去了，她還必須苟且活著，因為這個世界上，除了她，再也沒有誰能給她的孩子https://ｍ.ｈetｕｂｏoｋ.ｃｏm.cｏm支撐了。
陸應欽離開后，程端五終於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癱坐在地上。因為陸應欽要和她說話，屋裡一個人都沒有，大家都識相地離開。也正是因為如此，這個屋子，才冰冷得像一個牢籠，一個程端五永遠無法離開的牢籠。
他猛地把程端五一推，程端五站不住，踉蹌著眼見著就要跌到地上，陸應欽卻是攔腰一劫，將她反手一抱。
程端五心裏一絲底氣也沒有。事實上，不到最後一步，她不想行最壞的打算，畢竟，這是一個玉石俱焚的選擇……
機場守候已久的記者動作並不算太隱蔽，但她卻是毫無察覺的樣子，有意無意地讓鏡頭拍下她最美的儀態。
他連門都沒有關，就如同魔鬼一般俯身上來，程端五剎那間就明白過來陸應欽要做什麼。立即激烈地反抗，幾乎凄厲地尖叫：「陸應欽！你給我滾！滾！不要碰我！」
那一刻，陸應欽所有的理智都被急怒控制，他冷笑著低吼：「你叫，把人都叫過來，看看你程端五現在這瘋瘋顛顛的樣子！」
一路他們都沒有再說話，只是快到目的地時，俞佳佳突然將手附上了陸應欽的手，她的手白膩凝凈，指甲修剪得整齊，塗著漆紅的指甲油。
司機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程端五的眼神像一枚毒針，陸應欽覺得刺得疼，他面色冷峻：「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嗯？」
「嘶——嘶——」報紙被撕碎的聲音像毒蛇一下一下對著程端五吐著舌信，程端五覺得這一幕可悲又可笑。
陸應欽不知在什麼時候離開了，可是房間里卻留著屬於他的味道，那樣深重，深重到她無法忽視。
「幫我。」兩個字，告知了她的決定。
「她什麼反應？」
第二天，一切都如同往常，程端五忍著身上的疼痛，抱著孩子出門。司機不是平常熟悉的臉孔，但是程端五一點都沒有覺得訝異。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把陸應欽的怒火點燃到最高。他幾乎難以置信地看著程端五面無表情的臉，她是那樣平靜，可是剛剛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的，也是她。
他知道，她恨極了他，她的表情幾乎要把他拆骨入腹，可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想要留住她。
程端五忍著眼淚，忍著所有的痛楚，輕輕親吻著孩子的臉頰：「冬天，聽著，現在我帶你去見太姥爺。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你一
和_圖_書定要聽太姥爺的話。」
晚上陸應欽讓司機把他送回了別墅。程端五卻彷彿早就等候在那裡，愜意地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那雲淡風輕的眼神讓他想起了七年前的程端五，高高在上，目空一切。
陸應欽怒極了，他狠狠地扯著程端五的手腕，「你是不是上癮了？動不動就敢動手了？誰借你的膽子？你瘋了是不是，程端五？」
要知道，有多少愛，才會有多少恨。
陸應欽沉默地盯著她，希冀著從她笑容和煦的臉上看出一切端倪，卻什麼也看不出，「俞佳佳，你到底要什麼呢？」
程端五深深呼吸，無比眷戀地望著冬天一臉稚氣的面容，訣別一般說：「乖孩子，你要記著，如果有一天，媽媽離開你，那不是媽媽不愛你了，而是媽媽太累了。」
俞佳佳在兩天以後回國，陸應欽也準時到場去接，俞佳佳變了許多，一身低調的休閑裝，一頭披散的長發，黑超墨鏡幾乎遮住了她巴掌大的臉。明明戴著墨鏡，卻還是化著精緻的妝容，連唇角都晶瑩閃亮。
「乖，現在你什麼都不要問，你只要答應媽媽，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你一定要聽太姥爺的話！」程端五說到最後，聲音也開始哽咽。
司機將她送到了那個地址。高門獨棟的高防區。在程端五進去之前，她抱著還猶自夢中的冬天，她親昵地蹭著冬天柔嫩的臉頰，他又長高了，卻還是一團稚氣的樣子，揉了揉眼睛，疑惑地望著程端五：「媽媽，這是哪兒啊？今天不去上學嗎？」
那樣的篤定，而程端五沒有回應。在陸應欽毀滅性的侵略之後，程端五撥通了那個號碼。
有些人，她真的不能離他太近，比如陸應欽。她明白這個道理，用了這麼多年。
俞佳佳卻是早有防備，一點也沒有亂了陣腳，有條不紊地說：「離開你我也要活，我簽了國內的經紀公司，公司已經答應捧我，我需要你幫我一把。」隔著電話，陸應欽看不見俞佳佳的表情，只聽見俞佳佳沉默了一會兒，最後冷冰而決絕地說：「陸應欽，這是你欠我的。」
陸應欽冷笑：「佳佳，你該知道，我最討厭自作聰明的女人。」
俞佳佳還是笑著，語氣卻充滿了埋怨：「真是狠心啊！」卻沒有一點怨懟，彷彿只是小女人姿態的抱怨。
「好。」陸應欽怒極反笑，不住地點頭，「好，程端五，你瘋了是不是？我讓你瘋到底。」www.hetubook.com.com
這麼久的試探，折磨，他只認清了一個事實。不管是因為何種理由，他，不能失去她。
冬天急了，忙握著程端五的手，「媽媽你別哭啊，我答應你就是了！」
有時候陸應欽也會懊惱地想，也許，把她放了，是對他們兩個人最好的救贖吧，這樣強行綁在一起，不過是畫地為牢，誰也不快樂。可是他轉念想想，又似乎無法忍受程端五嫁與他人。對待程端五，陸應欽矛盾到自己都無法解釋。
程端五急得雙眼充血，卻毫無反抗之力。門沒有關，她害怕，害怕吵醒了熟睡的孩子，這樣骯髒的情形，她不想被看見。
他扯開了她身上的束縛，做著男女之間最親密的事。
幾乎是命令的語氣，這一點讓陸應欽皺起了眉頭。方才心中的一點後悔和歉疚瞬間消失。
「嗯。」陸應欽也沒什麼表情，「你出去吧。」
一輪成功的炒作，讓俞佳佳一下子成了炙手可熱的話題人物，只參加過幾次國外大牌活動的模特一夜成名。令人好奇的背景，美艷的外形，以及不俗的「演技」，程端五冷笑著看著報紙，可以預見，一枚新星已經冉冉升起。
俞佳佳冷笑，過去，她想要他的心；現在，她只想要他痛苦。
她不溫柔，對待他就像仇人一般，她對人的寬容從來都是無底線的，卻偏偏對他不是。有時候他倦了乏了也想從她那裡得到絲絲慰藉，但她給他的，永遠只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決絕。她總愛惹惱他，她明知後果卻偏要為之，他們之間似乎只有劍拔弩張她才覺得快意。
陸應欽在看到新聞的時候顯得還算平靜。只是關義有些擔憂，陸應欽為人一貫低調，這次被媒體這番炒作，對他們來說，百害而無一利。但陸應欽卻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只是問他：「報紙送到程端五手上了么？」
「程端五，我告訴你，不管你怎麼想，你都給我老實一點。有些事還輪不上你來質問，這是我和她的事。」陸應欽不知該如何反應。她會質問，代表著她至少不是毫無感覺，可是此刻她的質問背後，陸應欽隱隱有種十分不安的感覺。
她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樣蝕骨的孤獨，可是當她所有的脆弱暴露出來的那一刻，她才發現，自己竟是瘋了一般想念著程天達，想念著程洛鳴，甚至，想念著俞東。
輿論的力量是可怕的，只消十幾個小時，紙媒、網路便鋪天蓋地地披露了和圖書這則消息。陸應欽和俞佳佳一派親昵的照片赫然紙上，雖然陸應欽的臉被打上了馬賽克，但程端五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財經版都鮮少提及的隱形富豪，卻因為一個女人被刊登在娛樂版。這一點都不符合陸應欽的性格。
她不想和他吵架，她更不該去挑釁他。可她就是忍不住，她以為她可以為了冬天這麼行屍走肉地待在他身邊。可是她卻做不到。離他越近，想得到的就越多。她已經逾越了那條安全的線。
他問她：俞佳佳，你到底要什麼呢？
這麼久，他第一次產生這種感覺，他覺得似乎要失去她了。
俞佳佳下車以後，陸應欽的車沒有多停留便離開了，她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陸應欽的車離開她的視線。
上車以後，俞佳佳關上了車窗。這才收斂了方才的笑意，表情冷冷的。
陸應欽的表情沒有什麼波瀾，只是默默地收回自己的手，「記住，沒有下一次。」
她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眉頭卻緊緊地鎖著。陸應欽知道她很疼，事實上他也疼，可是這種疼痛卻彷彿會讓人著迷上癮，陸應欽覺得自己快要失去控制，在恍然的激|情中，陸應欽突然想起了17歲的程端五，過去她也是這樣死咬著嘴唇，一丁點聲音也沒有。
程端五疼得幾乎要暈厥過去，她死死咬著嘴唇，用最怨毒的目光瞪視著陸應欽。方才還拚命地反抗尖叫，卻在此刻驟然安靜了下來。她拒絕再用聲音給陸應欽製造一丁點快|感。
她空洞地望著天花板，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在枕邊，洇成一朵一朵破碎的花朵。她一下都沒有動，還是維持著方才屈辱的樣子，蜷縮在被子里。從小到大，陸應欽永遠有辦法羞辱她，羞辱到她一丁點自尊都沒有。而她，除了流眼淚，卻是什麼都做不了。
程端五的笑容十分詭異，眸中似有受傷，卻也沉到最低，只剩一抹幽然的墨黑，她的聲音冰冷如鐵，一字一頓，「是，這是你和她的事，那麼就不該把我牽扯進來。陸應欽，請你放我走。」
「喝多了？」俞佳佳的聲音通過電波從大洋彼岸的另一頭傳來，不知道為什麼，陸應欽竟覺得有一絲絲的暖心，也許是這麼久在程端五那裡吃的癟太多了吧。俞佳佳是個聰明的女人，她永遠知道陸應欽的逆鱗所在，這麼些年，她在他身邊，一切都做得很好很好，過去他明明喜歡這樣聰明的女人不是嗎？可是為什麼現在，他卻厭惡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