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只如初見，要是所有的相遇和相識都是從這個火燒雲漫天的黃昏開始，那他們也不必相忘于天涯。

她決定直視自己的心意，不再躲避，不再掩藏。反正再糟糕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了吧，趙一玫想。至少她曾有過這樣一個黃昏，和他靜靜地面對面坐著。

「啊啊啊——啊啊啊——」

「喲，」老闆看了趙一玫，笑著問，「誰家的？」

宋祁臨一怔，下一秒，他收起嘻嘻哈哈的神情，認真地看著趙一玫：「你見到他的媽媽了？」

在喧囂熱鬧的大街上，彷彿一切都銷聲匿跡了。

「明年啊，」宋二將手枕在鬧后，望著天空，「不一定有機會了哦。」

沈放彷彿有感應一般，正好也抬起頭看了趙一玫一眼。她的嘴邊留下了一顆辣椒籽，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像一隻貪得無厭的饞貓。

沈放一愣，回過頭去，目光正好看到身後的趙一玫。她的速度稍微慢一些，停在他身側不遠的位置。察覺到他的目光，趙一玫猛地抬頭望過來，兩個人四目相對。

沈放一眼就猜到了他要說什麼，看都沒看趙一玫，試了試自己賽車的剎車：「不行。」

「怎麼了？我的小公主。」宋祁臨問。

她和沈放面對面坐著，對方在拿開瓶器開汽水。趙一和圖書玫在心底問自己，幾年了？

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趙一玫，慢悠悠地按著剎車，跟在他們身後，對轉過頭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的宋二，露出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

「我……」趙一玫撇撇嘴，「我為什麼不能討厭他？」

沈放無可奈何，手把手教會了宋祁臨如何騎自行車耍帥。

宋二故意指了指沈放：「他家的。」

紅燈轉綠，等待的人群又重新涌動起來。而漫長的人生，究竟又有多少次紅燈，多少次綠燈，多少次暫停，多少次重新向前呢？

她不用大腦也能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忽地伸手，從半空截下宋二和沈放交換的那把鑰匙，然後動作利索地一跨，坐上宋二的自行車，笑得一臉無辜：「你們倆這麼熟，就共一輛吧，我看挺合適。」

趙一玫點點頭，把沈放生日那天發生的事告訴了他。

趙一玫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沈放彎下腰，打開自行車鎖。看到兩輛並排的自行車，宋祁臨才想起自己的自行車是沒有後座的，但沈放的那一輛有。

「我高考結束后可能會直接出國吧。」宋二說，「不說那麼遠的事了，小公主，你可要多笑笑，遇見不開心的事就和大哥哥說說。」

「我？」趙一玫一愣，「和*圖*書我媽和沈叔的事，我其實從來都沒過問過。對我而言，只要媽媽幸福就好了……可如果這種幸福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難怪他會那麼恨我……但每個人的立場不同不是嗎？」

宋二看著趙一玫的眼睛：「趙小妹，你其實一點都不討厭他吧。」

可等到放了學，老師又拖堂，等趙一玫氣喘吁吁地跑到停車棚，看到的是並肩站在那裡的沈放和宋祁臨。

宋祁臨是出了名的弔兒郎當，哪裡有半分大哥哥的樣子，可趙一玫此刻看著眼前的他，卻覺得像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沉默半晌，終於還是開了口：「宋二，你既然和沈放關係那麼好……那麼他母親的事……你也應該知道吧？」

沈放和趙一玫一起沉默了，卻又不知從何反駁起。

正好遇上十字路口的紅燈，沈放停下來，單腳撐在地上，不知他到底有沒有在聽宋二說話。

「這下人到齊啦，我埋單，走走走。」

趙一玫穿著白色的寬鬆毛衣，頭髮紮成馬尾，看起來只是一個漂亮的小姑娘，他們也像是第一天認識，客客氣氣，和和睦睦。

燒烤鋪子離學校有一段路，老闆是東北人，穿著深色長衫，戴一副眼鏡，斯斯文文，不像是賣肉的，更像是傳道授業和_圖_書的人。

「怎麼了？」

沒多久，滿滿一盤烤肉就端了上來，熱氣騰騰，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趙一玫咬了一口后，就放下了竹籤。

學校對於前些日子鬥毆事件的處分下來了，因為沈放的介入，驚動了更高層的校董。沈家的關係抖出來后，再沒有人敢為難趙一玫了。幾個施暴的女生一人記了一個大過，趙一玫在升旗儀式上被提出全校表揚。

三個人停好車，宋二刻意放慢腳步等趙一玫。

沈放和宋祁臨面面相覷，活了十八年，第一次被一個女生給耍了。

說起來這還是個歷史遺留問題，宋二少爺天生什麼都會，就是學不會騎自行車。而沈放的賽車又太拉風，回頭率太高，宋二心裏嫉妒，就偷偷給他裝了個後座。

「砰」的一聲，他手中玻璃瓶的瓶蓋被撬開，他垂下眼瞼。

「那是你們之間的事。下午放了學在車棚等我，我帶你去吃燒烤。私人店鋪，外人進不去的，就這麼說定了啊。」

「跟你們一樣吧。」

「你跟人家一個小女孩嘔什麼氣啊？」宋二在路上數落沈放，「她又不是故意的，你知道那天她為什麼要跟著你去醫院嗎？」

沈放冷冷地瞟他一眼，沒說話。

這時，宋二琢磨著沈放的脾氣開了口：「沈少爺？」ｈttｐs://ｗww•hｅtｕｂoｏｋ•ｃoｍ.ｃｏm

而讓沈放所不知道的，也是在這個傍晚，趙一玫在心中暗下了一個決定。

「那天你生日，她給你準備了禮物，本來是要送給你的。」

不過是奢願罷了。

他們在一個屋檐下處了幾年？這還是第一次在外面坐著一起吃飯。

看到她來，沈放面無表情，轉身就準備離開。宋二使出吃奶的力氣才把他給拉住：「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你答應過我的，沈放，別這麼不男人。」

「五叔，老規矩，十串羊腰、十串牛肉、二十串羊肉、十串排骨，還有土豆和藕，加點豆皮和大蒜。」宋二流利地跟老闆說。

「你會騎車？」宋二大吃一驚。

宋二的奸計得逞，笑吟吟地回頭問趙一玫：「想吃什麼？」

「沒什麼，」趙一玫笑笑，雙手合十道歉，「抱歉，你的生日會都沒去成，明年一定補上。」

沈放頓了頓，垂下眼瞼沒說話，把車鑰匙拋給宋祁臨。這一扔一接的過程中，兩個人倒是配合默契，忽略了一旁的趙一玫。

宋二問：「所以，你是怎麼想的？」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覆，宋二也只是聳聳肩，說：「那我們換車騎，我載她。」

趙一玫心中感激宋二，他的鬧騰其實是在幫她擋下所有的尷尬。否則她和沈放自醫院一別後再見面，估和-圖-書計兩邊都是濃濃的硝煙味。

耳邊響起的是宋二的話：「一頓飯的時間而已，就當我給你補上生日了。忘記前塵往事，放下心中芥蒂，之後你們路人也好，仇人也罷，我都不再插手。」

趙一玫抬起頭，看到宋二獨自一人，平時和他形影不離的沈放不知去了哪裡。她的心先是一沉，再想起自己最後一次見到沈放，兩個人在醫院決裂的情景，更是覺得胸口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

很多年後，沈放在海邊和朋友們開派對，做沙灘燒烤，有穿著比基尼的女人大胆貼近他的身體，他忽地想到這一天，那個站在青春的枝頭，將舒未舒的女孩。

趙一玫驕傲地揚了揚下巴：「去哪兒，說吧。」

「他媽媽的情況很不穩定，受不得一點刺|激，連沈放要見她一面都很難，他這個人又最重情誼……你別往心裏去，總會有辦法的。」

於是這天，學校里走得晚的同學都目睹了十分難得的一幕——學生會主席宋二少爺，坐在沈家公子的賽車後座上，摟著他的腰，雙腿抬得老高，從學校最長的斜坡沖了下去。寒風陣陣，夾雜著宋祁臨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有什麼辦法呢。」趙一玫自嘲地笑笑。

宋二在路上見到她，老遠就熱情地跟她打招呼，卻見她鬱鬱寡歡，顯得十分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