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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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一玫還來不及反應,女人已經跌跌撞撞地衝過來,一邊哭一邊指著趙一玫破口大罵:「賤人!賤人!賤人!」
趙一玫頓了頓,說:「是我。」
趙一玫被嚇得動彈不得,沈放抱起女人,他的動作很輕,就好像對方只是一片羽毛,一不小心就會被風吹走。
沈放強忍住胸口的鈍痛,試圖架住女人。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終於漸漸鎮定下來。
趙一玫衝著女人大吼:「你做什麼!神經病嗎!」
病房的門並沒有關嚴實,輕輕一推就開了。就在趙一玫將門推開的一瞬間,沈放暴怒的聲音也一併響起:「回去!」
「醫院?」
趙一玫出了電梯,發現這一層樓異常安靜。護士站就在樓梯入口處,年輕護士的臉上卻是死氣沉沉。其中一人抬頭看了趙一玫一眼:「探病的?幾號房?」
這幾年來,和沈放相處的一幕幕在趙一玫的腦海里炸開。
「我和我朋友一起來的,我在外面接了個電話,他剛剛進去,你們看到他了嗎?」
與此同時,時間一天天過去,無論趙一玫裝得如何不在意,一月的最後一天還是來臨了。
他把她的書包從二樓的陽台上丟進院子里的水池中,他指著趙一玫的鼻子大吼:「從我家滾出去!」
這幾年來,https://www•hetubook•com•com因為心中有愧,因為害怕趙清彤尷尬難堪,所以趙一玫從來沒有打聽過關於沈放母親的事情。在那幢別墅里,也沒有人有膽子主動提起這個女人。
這一瞬間,所有的事都清楚明了起來。趙一玫的身體開始顫抖,抬頭凝視著眼前的男孩。
她低下頭看向地上的黑色八音盒,蛋糕砸碎在上面,奶油被踩得到處都是,還有杯子的碎片。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女人依然在瘋狂地大叫。
趙一玫隱約察覺到不對勁,還沒來得及張嘴,病床上的女人已經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她把手中的盤子狠狠地向著趙一玫摔過去,然後抓起床頭柜上所有能扔的東西,像發了瘋一樣攻擊趙一玫。
她把一切都毀了。
沈放站在女人的床邊,看到趙一玫的一剎那,眼中盛滿了怒氣。他大步向趙一玫走去,擋在趙一玫的面前,不可思議地問:「你怎麼會在這裏!」
沈放把女人抱回床上,拉上被子蓋好,然後走到門口,看著趙一玫。
趙一玫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地看著沈放。
就像毒蛇在窺視獵物。
沈放咬牙切齒,憤怒地看著趙一玫:「滾!」
窗外的雪花一如當年那般紛紛揚揚,似www.hetubook.com.com要將天地都吞沒,不知何時才肯停歇。
趙一玫抱著禮物盒,氣喘吁吁地到了醫院門口,正好看到沈放從馬路對面走過來。他穿了一件黑色短款羽絨服,一隻手拎了個蛋糕,另一隻手捧著一束鮮花。
電梯在十樓停下,趙一玫看了看旁邊的樓層講解,十樓,精神科。
沈放擋在趙一玫身前,替她攔下了全部的攻擊。
而走廊的那一頭,護士們聽到動靜,一時間警鈴大作。原本寂靜的樓層一下子熱鬧起來,女人的尖叫聲、警鈴聲、護士的腳步聲,亂成一團。
等女人安靜下來,趙一玫才得以仔細看清她的臉,她竟生得十分美麗。趙一玫從小到大見過太多漂亮的人,可依然覺得沈放懷裡的女人很獨特,帶著纖塵不染的乾淨,十分耐看。
她手裡托著一個盤子,正在吃蛋糕。趙一玫突然覺得渾身發涼,因為對方正用一種十分惡毒和冰冷的目光盯著自己。
她為他而來,今天是他的生日。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生日快樂。」她在心底對他說。
「你來幹什麼!你滿意了嗎!趙一玫!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閉嘴!」
「我的錯?沈放你是瞎了嗎!她想要殺了我!難道還是我的錯?」
「誰hetubook•com•com?」
等她說完,才忽地想起自己究竟為何而來。
趙一玫小跑著跟上去,看到沈放進了醫院大門后就上了電梯,生怕跟丟了他,焦急地拍打著電梯按鈕。
電光石火間,她想起了電梯口的指示牌上那三個字「精神科」。
沈放依然沒有讓開,不偏不倚地扛下了這一記。凳子砸在他的胸口,疼得他瞬間彎下腰去,可即使在這個時候,他也不忘將趙一玫拉到自己身後。
趙一玫從來沒有想過,她的狀況會如此糟糕。
等趙一玫吃完三片烤麵包、兩塊蛋糕、一杯牛奶,還沒看到沈放出現,她終於忍不住問阿姨:「他今天不回來嗎?」
良久,沈放愣怔地看著趙一玫,聲音里壓抑著痛苦。他清清楚楚地告訴她:「她是我媽。」
病床上坐著一名穿著條紋病服的女人,頭髮剪得極短,身材瘦削,皮膚是極度不健康的白。
趙大小姐破天荒頭一遭沒用鬧鐘,一大清早就自己從床上爬了起來,梳妝打扮半晌,穿了一件大紅色的毛衣,頭髮高高地盤成丸子,正襟危坐在餐桌前,像是在等餐,又像是在等人。
「那誰。」
他站在逆光的地方,五官越發英俊,目光卻跟他的母親一樣冰冷。他一字一頓地對趙一玫說:「滾、出、去。」
「我要和_圖_書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趙一玫習慣了和沈放爭吵的模式,想也不想地吼了回去。
他的眼裡盛滿了恨意。在那一刻,趙一玫想,他是真的恨不得她就此消失。
趙一玫愣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啊,少爺啊。」阿姨奇怪地看了趙一玫一眼,想不通她今天怎麼會主動提到沈放,「他剛剛回來和老爺說了幾句話,已經走了,估計是去醫院了。」
八音盒的音樂已經走調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是肖邦的《告別圓舞曲》,紀念一段永不復得的愛情。
所以趙一玫對她的所有認知,都只有她和沈釗離婚,沒有得到沈放的撫養權。
他對自己的媽媽說:「你和我爸打著愛的旗號,做的卻是搶奪和傷害他人之事,我真為你們的愛情感到悲哀。」
趙一玫愣了愣,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趙清彤和沈釗結婚那天,他也去了一趟醫院。趙一玫記得去醫院的路,於是把八音盒小心翼翼地放在盒子里。出了門,一陣冷風灌過來,她才發現自己忘了穿外套。
女人的神態已趨近瘋癲,死命地伸手想掐趙一玫。
趙一玫被嚇了一跳,手中的禮物盒掉落在地上,精緻美麗的八音盒掉了出來。
算了,趙一玫跺跺腳,心想,跑跑步當運動了。
趙一玫被莫名其妙地攻擊和_圖_書和辱罵,倔脾氣也上來了:「你說什麼?」
門完全打開了,屋裡屋外的人相對而立。
天哪,她剛才都說了些什麼?又做了些什麼?
沈放轉過身去護住她,她似乎誰也不認,搬起一旁的凳子使勁朝著沈放砸去。
這天不是沈放慣例回家的日子,但趙一玫前一天偷偷聽沈釗說今天他不去公司,想必是要在家裡等沈放。
趙一玫絕望地閉上眼睛。
沈放的聲音傳來:「誰?」
趙一玫在病房門口站定,敲了敲門。
「沈家的那位公子?」護士狐疑地看了趙一玫一眼,大概覺得她實在不像是騙子,就說,「走廊盡頭最大的那間。」
阿姨一時沒反應過來:「誰?」
他是奔跑在蒼茫的非洲大草原上的獵豹。
趙一玫在心底翻了個大白眼:「沈放。」
他一身狼狽,額頭被杯子磕出了血。他的眼眶通紅,竭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與他對峙的那一刻,趙一玫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種動物,和冰冷如毒蛇的女人截然不同。
這幾日北京都在下雪,聲勢浩大,整個京城白茫茫一片,讓人忘了它本身的面目。從落地窗望出去,會讓人心生錯覺,以為未來也會這樣,潔凈而美好。
等到護士們衝進來,沈放摁住女人,護士給女人注射了一針。女人目光空洞,卻還是死死地瞪著趙一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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