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長島冰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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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釗點點頭,卻又有些為難:「一玫的病還沒好呢。」
趙一玫被自己突如其來的念頭怔住,還來不及多想,沈放已經察覺到她醒來了,依然目不轉睛地玩著遊戲,開口說:「停電了。」
別的東西,趙一玫不知道那是什麼。自由,野心,或者是其他什麼。
沈放沉默著。
趙一玫下意識地咬了一口蘋果,被嗆得驚天動地地咳嗽起來。她坐起身,一把抓住蘋果:「有你這樣對待病人的嗎!要削皮!切成兔子耳朵的形狀!」
她睜開眼睛,發現沈放仍坐在自己旁邊。沈放背對著她,電視機沒了動靜,也沒有開燈,他低著頭在玩PSP。遊戲機屏幕的光投在他的臉上,只是影影綽綽的一片。
「我跟你一起去吧,睡了一天,整個人都要癱瘓了。」
「我沒關係。」趙一玫躺在床上,悶悶地說:「媽,你去吧,讓我一個人靜靜,看著你難過,我也難受。」
「省著點裝,」沈放拉了凳子在旁邊,打開電視機,看都懶得看趙一玫一眼,「你媽說你的燒退了。」
「那你和圖書對什麼有癮?」
沉默了一會兒后,趙一玫才想起來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我記得家裡有蠟燭。」
趙一玫常年跳舞,很少生病,一病就鬧得全家雞犬不寧。好不容易燒退了,沈釗又接到電話,他少年時候的好友從樓梯上摔下去,磕破了頭,去世了。
趙一玫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嗓子又癢又疼,夜幕降臨沒多久,她終於因為口渴醒了過來。
大概是人到中年吧,生離死別總是突如其來。饒是沈釗這種大風大浪刀尖上站慣了的人,也難過了很久。他當即讓助理取消了接下來的行程,打算坐最近的一班飛機去廣州。
沈放嘲諷地扯了扯嘴角,沒再搭理她。他把電視機換到體育頻道開始看比賽,趙一玫側躺著跟著看了一會兒。隔行如隔山,她看得毫無興趣,加上吃下去的感冒藥藥效上了頭,就睡了過去。
蠟炬成灰淚始干,一寸相思一寸灰。
趙清彤更是大受打擊,比沈釗還要難過幾分。她和董齊再不和,也是夫妻一場,相識二十年的情分,沒想到剛和*圖*書剛送走了董齊,舊友的噩耗就隨之而來。當年她和沈釗談戀愛,對方還出了不少力,兩個人吵架的時候,他總是當和事佬,熱戀的時候,就幫忙傳點書信和小禮物。
沈放似乎被她的問題給問住,愣了一下:「沒有。」
「哦。」
「繼續咬,」沈放冷冷一笑,「希望你可以創下因為咬斷溫度計而水銀中毒的記錄。」
趙一玫動也不動,繼續當屍體。
趙一玫側過頭,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沈放,不知道為什麼,她忽地想起了董齊,卻不是悲痛,而是一股沒由來的安心。
「用光了,」沈放正好一局終了,贏了個大滿貫,站起身,「我去買。」
「你爸不在了,難道你就活不下去了?你是為了你父親而活的嗎?趙一玫,我同情你做什麼?」
真的是許多年的好兄弟了,對方十幾年前去了南方趕下海的熱潮,後來事業有成,娶妻生子后就一直在沿海定居。沈釗和他許久沒有見過面,人到中年,彼此聯絡也就只限於每逢佳節打個電話祝福一聲。
她病懨懨www•hetubook.com.com地躺在沙發上,嘴裏含著一支溫度計,額頭上搭著一塊毛巾,沒放穩,眼看就要掉到地上去。
「你有煙癮嗎?」趙一玫突然開口問沈放。
他想了很久,一直到快到家門口了,趙一玫才聽到沈放的回答。早就過了變聲期的男生,聲音冷冷淡淡的,他說:「我不知道,大概是一些別的東西吧。」
「你是在可憐我嗎?」她突然問。
沈家住在社區的深處,原本離便利店就有一段距離,二十多分鐘的路,硬是被趙一玫拖長了一倍。
屋漏偏逢連夜雨,正好家中負責衣食起居的阿姨女兒結婚,請假回家了。趙一玫發燒到三十九攝氏度,趙清彤在她的病床前連夜無休地伺候著。
她一生所擁有的,竟然也只有這麼多。
「我失去了爸爸,所以你覺得我很可憐,是嗎?」她重複道。
沈放不知該如何跟她形容那種心情。
最後是沈釗一錘定音:「我把沈放叫回來。」
電光石火的瞬間,趙一玫突然想到了他的母親。
趙一玫在床上躺久了,此時來了興緻,抬https://m•hetubook.com•com腳在葉子上踩來踩去。沈放走了幾步,又停下來等她。
趙一玫這下「嗖」的一聲正襟危坐起來。
他似乎又被問住,頓了頓,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大概是覺得很少有女生會問這樣的問題吧。
沈釗和趙清彤前腳剛去機場,沈放後腳就背著他的黑色運動包回了家。已臨近高考,他應該很忙才對。
第二天,趙一玫醒來,感冒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她在客廳的茶几上看到已經燃燒殆盡的蠟燭留下的痕迹。短短的一小截,融化在燭台里,已經很難再使用了。她用刀片將它們小心翼翼地刮下來,放進一個小小的盒子里。
「那你呢,你的人生,又是為了什麼而活?」
也許是因為趙一玫生病的緣故,沈放對她的態度不算太惡劣。兩個人一前一後走在路上,北京入了春,是一年裡最好的時節。梧桐樹枝繁葉茂,風一吹,樹葉嘩啦作響。夜裡沒有人來掃,只有又細又高的路燈桿,橘黃色的光打在落葉堆上。
她想要抱一抱他。
董齊的葬禮以後,趙一玫心情抑鬱,回家的當晚就病倒和圖書了。
那一刻,趙一玫想到了一些很遙不可及的事物,比如夜裡的海浪,一下一下拍打在寂靜無人的海岸上,在天地間嘩啦作響。
沈放似乎又長高了一截,此時微微弓著身子。趙一玫凝視他的背影,突然有一種不可告人的衝動。
沈放一雙漆黑的眼睛靜靜地看著她,然後站起身,從水果籃里特意挑了一個最丑的蘋果,一把堵住趙一玫的嘴,淡淡地說:「閉嘴。」
趙清彤說:「我跟你一起去廣州。」
趙一玫睡得迷迷糊糊的,鼻子不通氣,張著嘴呼吸,很難受地發出聲音,沈放側過頭來看她。
趙一玫不太愛吃零食,只買了一杯常溫的北京酸奶。結賬的時候,她看到貨架上擺著的萬寶路,聽說裏面有一顆爆珠,捏碎開,會發出薄荷的香氣。
便利店裡還有水果,沈放剛拿起兩個蘋果,一想到趙一玫說的「切成兔子耳朵形狀」,便決定換成香蕉。
半晌,他冷笑了一聲,開口道:「趙一玫,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是病人,我不跟你計較,等你清醒了,再自己想想,你說的都是些什麼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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