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同床共寢
第四節

漫夭點頭,他走了幾步,再次頓住,又轉過頭,眼光在清晨明亮的光線中顯得有些複雜難辨。
安詳的夜,沒有燭火,只有月光淡淡。
生活真的讓人覺得好累,連枕邊人都要猜來猜去,不得安生。她閉著眼睛,呼吸清淺。
很快便穿戴整齊,梳洗過後,他坐到床邊,對她歉意笑道:「今天軍中有些要事需要我親自處理,得晚些才能回來。你若是覺得悶,就出去散散心。對了,你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清涼湖吧?那裡一到夏天就很涼快,你如果想去那裡游湖,我讓項影送你。」
叫我的名字……
漫夭搖頭道:「不用,有蕭煞、泠兒陪著我就好了。」
一輩子相依相守,和他這樣心思深沉的人?
心下一沉,她忽然皺眉,冷聲問道:「得到我的感情,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很晚了,睡吧。」傅籌忽然嘆了一口氣,過來牽她的手,將她帶往床邊,她卻不動,聽他又嘆:「我不碰你。」
之後,無話。
漫夭淡淡道:「我的事,都很稀鬆平常,沒什麼特別的。」
徹夜寂靜,只聽得到枕邊人的心跳和呼吸聲。
漫夭順勢問了句:「為什麼?」
漫夭動作一滯,卻聽他又道:「我不要求你做到這一點。我十二歲和-圖-書進軍營,習慣自己動手,這些事,哪用得著別人伺候!你睡吧,聽話。」他的口氣像是哄孩子,溫柔地扶了她的肩膀,讓她重新躺下。
這回他是真的走了,留下一室清寂的空氣,攪亂人的心湖。
漫夭抿著唇,不承認也不否認。
面色一怔,傅籌看了她半響,眼底的溫柔在她清冷而警惕的目光注視中慢慢沉了下去。他放開她的手,翻身平躺下去,語氣幽幽道:「看來你被他傷得很深,對所有人都失去了信任。」
繾綣難捨的情意自他眼中流溢而出,漫夭移開目光,他卻變得認真起來。
一陣冗長的沉默,兩人都沒再開口。銀白的月光透過涼白的窗紙灑在相距三步卻心思各異的兩人身上,這炎炎夏日,不知不覺融入了幾分清冷的意味。
聲音幽靜而飄渺,她定定的望著緊閉的窗子,沒看到她身邊的男子目光在一點點變化。
見她閉目不語,傅籌支起手撐著頭部,看著她烏黑的秀髮鋪滿了枕頭,他忍不住伸手去觸摸,那如錦緞般柔滑的觸感,在這寂靜的黑夜裡,令人的心也不自覺變得柔軟起來。還有她偶爾輕顫如蝶翼般的眼睫,彷彿在不經意間被撥動的心弦,那麼輕那麼輕的一下,又一和_圖_書下,不易覺察,卻真實存在。
傅籌斂目,似是想了想,才道:「塵風國王子聽聞我朝美女如雲,想擇女聯姻,這是其中一個原因,至於另一個……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漫夭轉頭來看他,他的表情看起來很誠懇,她忍不住又轉開眼,輕輕蹙眉道:「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將軍何必……」
傅籌面色一僵,繼而半開玩笑道:「我突然不想上朝了,想留在家裡陪你。」
傅籌一來,連著就是六天。
漫夭一直都知道他沒睡著,但她不想開口,她就想安安靜靜的躺著。對傅籌,她倒沒什麼不放心的,他那樣的人,若真要對她做什麼,也不必等她睡著。
四更剛過,外面漸漸有了些光亮。傅籌今日較前幾日起得早了,漫夭也準備起來,卻被傅籌阻止道:「你不用上朝,起這麼早做什麼?再睡會兒,我不用你伺候。」
「以後無人時,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將軍想知道什麼?不妨直說。」漫夭這才睜開眼,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越來越不喜歡那樣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
漫夭卻道:「沒關係,反正也睡不著,好歹盡一盡做妻子的責任。」
她還是緊閉著眼,不開口,也不動,似是睡熟了一般。他hetubook.com.com不禁笑道:「我知道你醒著。容樂,既然睡不著,那我們……說說話。」
幸福?傅籌垂了眼光,「身體、靈魂、思想……」他喃喃道:「如果擁有這些,卻不能做自己呢?你也覺得他會幸福嗎?」
「容樂,假如你真當自己是我的妻子,就要記得……把你的心留給我,這才是我最想要的。」
漫夭奇怪笑道:「你今天怎麼了?好像你這一走,以後再也見不著我了似的。」
傅籌笑道:「做妻子最大的責任是替夫家繁衍後代。」
他的嘆息,帶了傷感,似乎憶起了傷心往事,讓她想起東郊客棧里他琴音的滄桑。也許每一個光鮮亮麗的外表背後,都藏著不為人知的苦澀,她是如此,宗政無憂如此,傅籌亦是如此,可這並不代表,他們受了傷就可以肆意拿別人來填補傷口。
宗政無憂為的是借她身子解除走火入魔之徵兆,那傅籌呢,傅籌想要她的感情做什麼?
擁有自己卻不能做自己?漫夭微愣,轉眼看他,便看到了他眼中迷濛的哀傷,只一瞬間,就淹沒在了他深沉的眼底。
恍惚記起,曾經也有一個人這樣對她說:「就這樣,叫我的名字。」
夏夜寧靜,熏香寥寥,格外蠱惑人心的語調縈繞在她的耳和*圖*書畔,她敏感的覺察到身邊的男子似乎並不滿足於僅僅是躺在她的身側,他正一點一點靠近她,試圖打開她的心防。這種感覺,有一點熟悉。
他的目光緊緊盯住她的眼睛,她撇開頭,袖中的手不自覺握緊了,心裏又有巨浪翻騰。原來他也是什麼都知道么?所以每次都恰好趕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在她的面前。
夏日里的空氣,含著那樣炎熱燥悶的因子,讓人靜不下心。
傅籌無奈道:「你……唉!我就想多知道一些關於你的事,我對你的了解,太少了。」
漫夭身子一僵,眉頭依然皺著,眼光微微垂了,又聽他嘆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對你好,都是出自真心。我的名字……已經有很多年沒人叫過了,想聽你叫一聲,沒有別的意思。」
「睡不著嗎?還是對我不放心?」躺在身邊的男子突然轉過身來,笑著問她。
「不過是一個名字。有沒有人叫,或者叫什麼,又有什麼關係?」她淡淡道:「你不要總想著已經失去的東西,多想想你現在擁有的,權勢、地位、武功、生死與共的弟兄、忠心耿耿的下屬、別人窮盡一生也得不到的財富,就算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或者有一天這些你都失去了,至少,你還有你自己,你的身體、靈https://www.hetubook.com.com魂、思想,只要性命還在,這些總還是你的。比起那些連最基本的都無法完整的擁有,甚至需要倚仗別人的一切才能活下去的人,你已經很幸福了。」
說得似乎很神秘,漫夭也懶得追問。
漫夭還是沒能習慣身邊多出一個人,總是難以入眠。因為不知道身邊躺著的那個人的心思,不知道他這麼做又有什麼目的。
「別這麼叫我,」傅籌突然打斷她的話,準確找到她右手放置的位置,緊緊握住,目光灼灼,聲音低沉緩慢道:「將軍這個稱呼是給別人叫的,我是你的夫君,是要和你一輩子相依相守的人,你就叫我的名字。」
傅籌不以為然,稀鬆平常的經歷,能造就這樣清冷淡漠的性子以及那閱盡滄桑的表情?他用手指輕輕梳理著她枕邊的秀髮,又是一嘆:「你啊,總是這樣拒人於千里。容樂,我真不知道,要怎樣做,才能消解你的防備,走進你心裡頭去?」
她總是這樣,一副對什麼都無所謂也不關心的模樣,傅籌目光閃了閃,剛踏出門口一步,又頓住腳步,回頭囑咐:「最近京城不太平,你出門一定多加小心。記得多帶幾個人。」
目送他走到門口,傅籌突然回頭道:「賞花宴就在明日,陛下命所有大臣帶妻女參加,你不奇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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