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啟雲皇宮
第二節

啟雲帝眼神慢慢垂下,望著膝下冷硬的地磚,映在眼中土灰般的顏色。如果仇恨能改變命運,那他為了心中所願可以努力的去恨。但,人生一世最可悲的,莫過於不知自己來這人世走一遭究竟意義何在?難道僅僅是為了等待死亡的降臨嗎?他曾經胸有宏志,坐擁江山平天下,與愛人共享,只可惜,命不由人萬事休。
經過了四個多月,無隱樓才查到了消息,而那個時候,他又收到一份匿名信。他緊趕慢趕,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太后,皇上來看您了。」貼身宮婢進來稟報。
啟雲國皇宮,慈悉宮正殿。一尊高大的漆金佛像掛著慈悲的笑容,普度眾生般的表情笑看天下蒼生。
冷炎巡視一圈,過來稟報道:「爺,屋裡沒人。好像是剛走,爐子還是熱的。」
啟雲帝不復平常的溫潤儒雅,面無表情道:「兒臣不知。」
「是。」
她衝上去死死揪著他的衣襟,似是想將他掐死般的瘋狂。
「被接回宮裡了。」
冷炎接過來,看了一眼,驚道:「是天書!」
啟雲帝眉頭一皺,一撩衣擺,聽話地跪了。
御林軍統領道:「公主不必驚慌,您的孩子已經由太後派來的人先一步接回了宮裡,等您進了宮,自然會見到。皇上、公主,請!」
宗政無憂濃眉一皺,目光頓時陰鶩。余嫂看得一愣,這人臉色怎麼說變就變?
余嫂一見他的臉愣住,乖乖,這世上竟然有這麼好看的人,還是https://www.hetubook.com.com個男人!不過……他的那雙眼睛,像是兩把鋒利的刀子,真嚇人。
漫夭沒有選擇的跟著上車,浩蕩的隊伍起行,在余嫂及村民們震驚和詫異的目光中漸漸遠去。
太后神色不動,眼都不睜一下,淡淡道:「讓他進來吧。你們都退下。」
「上車吧。」啟雲帝語氣淡然中帶有一絲輕顫,說完,他自己先上了馬車。
啟雲帝進殿,在她身後七步遠停住,未曾施禮。
佛像前,一個鬆軟的蒲團上盤腿坐著一名美婦,四十左右年紀,身著素白衣袍,面容極美,烏髮蓬鬆。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過多的痕迹,隻眼角處有幾道淺淺紋路,劃下幾不可見的滄桑。此人便是啟雲帝的生母,如今執掌朝政、大權在握的太後娘娘。
屋子裡凌亂不堪,床上的被褥掀翻在地,房中空無一人。
宗政無憂收斂心緒,「去搜一搜,看看他們可留下什麼?」
余嫂笑道:「哦,那個啊,夫人剛生完孩子,那些血水我還沒來得及倒掉呢。說也奇怪,按道理說,夫人應該是娘娘才對啊,怎麼那些人管夫人叫公主呢?」
冷炎道:「爺,這裏不宜久留,我們快走吧。」
太后命人抱走她的孩子要做什麼?還有,太后怎知他們在這裏?她不是以為皇兄死了嗎?還正式發了國喪,下懿旨,用王位做懸賞,活捉她為皇兄報仇。若只是查她,應該在臨天國境內https://m.hetubook.com.com查探才是,又怎會查到這個地方來?
就在他們離開的一個時辰之後,馬蹄聲濺響在這個寧靜的村莊,十數騎黑色駿馬飛馳而來,停在那鋪滿金黃色的銀杏葉的小院門口。領頭的男子身著墨色錦衣,一張面容俊美絕倫,卻有著一身如魔般邪妄冷冽氣息,令人一見便顫到心底里去。他率先跳下馬,腳未沾地便直奔屋裡。
漫夭一怔,太后?那個不需任何人請安,整日在慈悉宮裡吃齋念佛的太后?她在啟雲國皇宮三年,從未曾見過。
他又問:「那她人去了何處?」
太后依舊是那坐姿,表情不變,只緩緩睜開雙眼,眼中神色,與她面上的慈和表情完全不同,有著常人所不能及的果敢和銳利。她說:「跪下。」
宗政無憂身軀一震,生了?他轉身,快步走出,深沉的眼眸有著掩飾不住的緊張,問道:「大人可平安?」
平安就好!宗政無憂鬆了一口氣,說不上是喜是憂,孩子沒事,可是她體內的毒……
余嫂不自覺的退後幾步,心頭生出莫名的懼意,冷炎見她被嚇得說不出話,便皺眉,耐著性子道:「大嫂,你不用怕,我們是公主的親人。你知道什麼,就告訴我們。」
余嫂在院門口探頭,看這些人似乎都是來頭不小,便問得小心翼翼。
余嫂道:「他們被宮裡來的人接走了。那些人管公子叫皇上呢,我早看出他們不是一般人,但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www.hetubook.com•com是皇上。誒,你們是什麼人啊?找皇上做什麼?」
「速去找周圍村民問問這裏發生過何事?」他話還未落音,外面有人問道:「你們找誰啊?」
宗政無憂一愣,拿過來翻了幾頁,一個個詳細的地形圖,精明扼要的標註,優勝劣勢一覽無餘,且旁邊還注有針對每一個地勢最適用的計策。果然是任道天留下的天書!原來這書在啟雲帝手上,難怪他行軍速度如此之快,仿若入無人之境。他合上書冊,鳳眸微眯,啟雲帝為何將這等重要之物留在這個地方?
宗政無憂望著屋子裡的兩大盆血水,還有一些染血的布帛,心中猛地一陣顫慄,僵立在那裡,動彈不得。
怎麼辦?怎麼辦?她不停的在心裏問自己,保不住自己的命,又弄丟了孩子,她有何面目去見無憂?
她雙眉緊擰,思緒有些紛亂,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想一想,只有兩個可能,其一,太後知道皇兄沒死,假借發喪和下令抓她之名,站出來主持國政;其二,這一切都是啟雲帝所設的計謀。
他抬眼,太后嚴厲的目光直射向他的眼睛,他並不躲避,忽然站了起來。
搜了一圈,一名侍衛在另一間屋子裡發現一本厚厚的冊子,「爺,只找到了這個。」
啟雲帝定定的站在那裡,任她發泄著她心底的怒火。望著她幾近瘋狂的怒容,因焦慮、憤恨而生的怨恨眼神,他張了張口,終是什麼也沒說。看著這樣陌生的她,眸光像是被凌遲了一般,hetubook•com•com寸寸裂開。曾經他就想,像她這樣時時保持著冷靜和理智的女子,要怎樣在意的人才能讓她變得瘋狂?他一度希望,有一天她的瘋狂失態,是因為他,哪怕是恨,也好。
她手握佛珠,靜坐蒲團,雙眼微瞌,面容看上去慈和平靜。
啟雲帝的目光越過她,望著前頭的那尊佛像,眼光一動不動,面上看不出半點情緒波動,道:「母后無需動怒,其實母后在意的,並非是兒臣回宮與否。兒臣,也不想與母後作對,只是,母后讓我來到這世上,賜予我仇恨的使命,然而,那些仇恨報與不報,對我而言,並不具有實際意義。因為它改變不了我的命運。而我的命運,在我還未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母后就已經為我定下了。」
太后眼光微變,撥弄著佛珠的手顫了一顫,她手指緊緊按住的珠子散發出寂遠幽黑的光亮,彷彿冥冥之中的命運的眼睛,肆意將天下蒼生囊括在目。她緩緩朝他走過來,沉聲緩問:「報仇沒意義,那什麼才有意義?他們令你承受了這麼多年病痛的折磨,無法施展你一統天下的宏偉志願,你不恨嗎?」
太後頭也不回的問道:「知道你錯在哪裡嗎?」
御林軍統領見她站著不動,又說了一遍:「公主,請。」
該來的終究會來,擋也擋不住。
駿馬揚蹄嘶鳴,飛奔而去,如來時一般的速度,只留下大片塵土。
「你不知?這幾年,你是怎麼了?不但不想著報仇,還處處跟哀家作對。倘若哀家今日沒有找和圖書到你,你是否決定永遠也不回這個皇宮,就留給哀家一具屍體?」太后霍然起身,轉過身去看他,面色陡然嚴厲,眼神慍怒。
她去了哪裡?這些血,又是誰的?
「走。」
宗政無憂折身回頭,去屋裡親手收起了她的衣物,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她的餘溫。他雙手攢著那件寬鬆的白色布衣,環視這間屋子,在懷孕最辛苦的最後幾個月,他沒能在她身邊照顧她,就連她生孩子這種緊要關頭,他也沒能陪在她身邊。望著面前的兩大盆血水,他的心一陣陣收緊窒痛。
余嫂微微猶豫,拿眼角偷偷打量著宗政無憂,見他氣勢雖凜冽,但明顯更多的是擔憂和緊張,不像壞人,這才小心應道:「哦,平安,大小都平安。是個男孩,哭聲可響亮了。」
他帶著疑惑出門,翻身上馬。
冷炎忙出門問道:「這位大嫂,請問你可知這屋裡的人去了哪裡?」
啟雲帝淡淡看她一眼,對她的斥責充耳不聞,只若無其事道:「兒臣累了,想回宮休息,不打擾母后修身養性。」說完轉身,太后在他身後冷了眼光,盯著他的背影,啟雲帝突然又轉過身來,對上她的眼,恢復了平日的溫雅,笑道:「依兒臣看,母后這佛……不念也罷,要想求得安心,佛,幫不了您。還有,母后最好儘快把孩子送到朕的寢宮,否則……」
冷炎少有的耐心道:「我們是來接人的。你可知這裏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會有如此多的血?」
太後面色一沉,斥道:「哀家沒讓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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