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塊

「為什麼拒絕了,他不是景恆的繼承人嗎?」他突然笑了,虛空比了個手勢,「所以你看,集團繼承人——」指尖一轉,又指向了自己,「和窮人家小孩的差距就在這裏,連女生都搶不過。」
戴了眼鏡,那股子懶散輕佻的勁兒又被壓下去不少,帶上了一點書卷氣息,像個文質彬彬的禽獸。
陸嘉珩就靠站在車邊,笑著等著她走近。
還是蕭翊先說的話。
他有些熱,摘了學士帽,看著前面開口:「恭喜畢業,你今天很漂亮。」
初梔想了想,搖搖頭:「你回去吧,不然你工作做不完,又要熬夜到很晚。」
此時兩個人已經走到林蔭盡頭,再往前是教學樓主幹道,路邊停著輛車。
蕭翊笑著:「還有長相嗎?」
陸嘉珩眼一眯,神情看起來頗為危險:「你還打算跟他再見?」
直到周一早上,她人一到辦公室,就看見坐在隔壁市場部會議室里正在和葉康寧說話的蕭翊。
初梔:「……」
林瞳忍不住笑:「說是恭喜畢業,其實他是想說點兒別的什麼吧,恭喜畢業等於我愛你或者嫁給我吧——這類的,就是不知道這麼說我梔會不會害羞得直接鑽到椅子下面去喲。」
周一一早,她準時到公司。
初梔乾巴巴:「這是我的事情吧……」
陸嘉珩挑眉:「打扮的這麼漂亮,一會兒打算勾引誰去?」
她覺得,就算地球毀滅,火山噴發,兩極冰川融化淹沒所有板塊,都沒有陸嘉珩會回母校演講驚悚。
同學四年最後弄了個魚死網破,兩個人鬧得風風雨雨,給別人看了戲。初梔脾氣一向如此,什麼事情都去的很快,而且自從她發現了蕭翊和趙玫的關係以後,不知道為什麼,她反而平靜了。
最開始的時候,初梔腦子裡有很多想法,想揭穿他的謊言,想把自己的東西搶回來。
初梔心跳像鼓點,咚咚鏘鏘地奏響了搖滾樂。
初梔沒說話,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台上的人。
那屆畢業典禮學生們聽了都說好,老師們持反對意見,導致初梔很多年都不敢回初中看老師。
優秀畢業生代表的記憶力m•hetubook•com.com就是好。
她轉過身去聽他說話,幾秒鐘后,又重新轉回身來,朝他跑過來。
禮堂里掌聲雷動,起鬨的聲音也此起彼伏,尖銳的口哨聲,有人高聲喊著「是誰啊!」「讓她上台來!」
初梔:「……噢。」
跑到一半,她被身後的人叫住。
初梔這個人,腦迴路一直都有點驚奇。
蕭翊答非所問:「你拒絕了他的求婚嗎?」
他頓了頓,化被動為主動,勾著她往前拽了拽,拉近距離,俯身垂頭湊到她耳畔:「那剛剛偷偷摸摸地瞧什麼?怕被正牌男朋友捉姦?」
初梔深吸了口氣,終於開口:「班長,你到底有什麼事兒。」
初梔沒說話,側頭,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她靠在車座里,慢吞吞道:「他說——再見。」
「也不是這麼說,你們兩個不是一個類型的呀,」初梔搖了搖頭,很認真的說,「陸嘉珩是個男人,但是你,我看不出來哪裡像了。」她頓了頓,又繼續道:「不僅不像,臉皮還很厚,我覺得你是不是完全不知道羞恥心是什麼東西呀?」
「都看見我了被那男的又叫回去,他跟你說什麼了?」
兩個人隔著遠遠的距離對視,穿著學士服的女孩子跳起來興高采烈地朝他揮手,像個小兔子一樣蹦蹦跳跳地跑過去,黑色的學士袍衣擺翻飛,軟軟的長發編了個漂亮的魚骨辮兒,發梢隨著她跑過來的動作竄到胸前,在陽光下泛著一點點細碎的絨毛。
他遠遠地站在台上,表情看不太真切,只依稀分辨得出似乎是含著笑。微側著頭,視線遠遠地望過來,好像是在看著她的方向,又好像沒有。
陸嘉珩那邊還在說:「而且湊巧,我女朋友也是今天畢業,現在坐在下面。」
今天,他卻拉著她說了很多,無關痛癢的,回憶過去的,展望未來的。
會議室的玻璃門開著,葉康寧和產品主管都坐在裏面,蕭翊旁邊坐著的女人則是趙玫。
他頓了頓,淡笑了一下,「我雖然也沒比你們大幾歲,但是我現在都覺得自己老了,我女朋友天天說https://m.hetubook.com.com我頭髮一天比一天少。」
台上那人聲線特別,周圍也有不少女孩子的聲音,初梔聲音壓得低,周明也沒聽清,「啊」了一聲。
陸嘉珩輕輕笑了一聲,空出手來揉了揉她腦袋:「小東西畢個業膽兒也變肥了?」
於是尖叫變成了鬨笑,有男孩子大聲笑:「師兄,你這到底行不行啊!」
六月天熱,法國梧桐鬱鬱蔥蔥,天光被嫩綠的葉碎了滿地。
初梔覺得那鼓聲響徹了整個禮堂,又彷彿只有她一個人能夠聽見。
她趕緊往後躲了躲,生怕他弄亂了今天早上林瞳幫她編的魚骨辮兒,人拉開一點距離,只握著他一根手指晃:「你一會兒是不是要回公司了?」
台上的人還在繼續搞事情:「我出國前,在機場跟她說,等我回來我們就訂婚吧。」
莫名的,初梔有點小自豪。
初梔愣了好一會兒,第一反應是蕭翊拖家帶口帶著趙玫從卓思跳來景恆了。

「恭喜畢業。」
陸嘉珩站在車邊,一抬眼,就看見她。
初梔:「……」
兩人穿過林蔭,他才終於進入正題:「畢業典禮上那個陸學長說的女朋友,是你吧。」
他垂眼,下意識彎著食指,看著她細白的指尖勾著他:「幹什麼?」
初梔想了一下,才意識到他指的是什麼,她眨眨眼:「哪有很開心。」
所以高中,老師再讓她演講發言,初梔拒絕了。
男生個子很高,柱子一樣站在禮堂門口,他今天作為優秀畢業生演講,也看得出準備的十分充分了,只不過在陸嘉珩之後,那樣學術又一板一眼的演講就不由得顯得有點刻板無趣。
小姑娘今天化了很精緻的妝,一眼看上去有種驚艷感,肌膚瓷白,打了一點腮紅,看起來健康紅潤,這段時間準備答辯和工作熬出來的一點點淺淺的黑眼圈被遮住了,眼線畫出去一點點,把圓潤的鹿眼勾著微微上挑,帶了一點媚氣。
「還有個事兒。」
初梔第一次覺得學校禮堂的音響設備這麼尖端。
她站在他面前,一抬眼,塗了睫毛膏的長睫毛像刷子,撲https://www.hetubook.com.com扇撲扇的,很開心地看著他。
後來時間長了,她就突然覺得這些事情挺沒意思,有些委屈的事遇到了,當時沒有解決掉,事後就總覺得力度好像丟了一半。
剛開始還挺好的,後來語不驚人死不休,初梔展開論題,和下邊兒的同學們展開了天馬行空的歡快交流,比如初中幾年學校不合理規章制度,還有收這麼多學費也沒看怎麼建設,連食堂伙食都沒有改善,是不是錢都被貪沒了。
粉襯衫就喜歡別人問他問題,鍵盤一推,熱情地湊過來:「不是,卓思你知道嗎?公關廣告圈挺有名一公司,團隊好像很牛逼,據說是副總牽的線,想跟咱們公司建立個長期合作關係。」
初梔四下瞧了一圈,悄悄地伸出一根食指來,勾了勾他的手指,往前拉了拉。
自從上次的大學生廣告節她得了獎,他們沒再說過話。
陸嘉珩這個人從裡到外無論怎麼看都不怎麼適合這種學術氣氛濃郁的嚴肅場合,氣質上就會讓人忽略掉,他讀書的時候,其實也算得上是個學霸這件事。
她小的時候學習好,初中畢業,老師讓她做優秀畢業生代表演講,初梔很興奮的答應了,畢業典禮當天脫稿上台,開始嘮嗑。
初梔終於覺得有點兒不耐煩了。
「唔?」
噪音漸小,他才緩聲開口,目光看著下面,又彷彿只是看著某一個人,
「沒什麼。」
「你剛剛跟那男的一路一起過來,聊什麼聊這麼開心。」
初梔一直搞不懂這人的舉動到底有什麼意義,畢竟在她看來,他們倆以後都不會有什麼見面的機會了。
初梔亂七八糟地想。
蕭翊表情很淡,帶著點笑,眼神放的遠,像在回憶:「我記得他,大一那會兒,他跟在你屁股後面聽了好幾個禮拜的課,還給你送過——」他想了想,「一捧蘋果?」
初梔:「……」
一切結束,初梔和林瞳她們一起走出禮堂。
顧涵還在旁邊回憶剛剛陸嘉珩上台的時候的場面,她一臉自以為溫柔帥氣其實麻得人一身雞皮疙瘩的笑容,深情款款看著初梔,聲音里也滿含著愛意:「——和-圖-書恭喜畢業。」
陸嘉珩懶洋洋哼笑了一聲:「怎麼是第一次?你不是天天罵我?」他拖腔拖調道,「陸嘉珩王八蛋,陸嘉珩變態,陸嘉珩神經病。」
所以初梔看著此時站在台上的陸嘉珩,心情有些複雜。
「沒有的,我罵他了,」小姑娘看起來還挺興奮的,「我第一次罵人,罵得可凶了,超帥!」
初梔笑嘻嘻地:「勾引你呀。」
初梔雖然已經畢業了,卻也還不是正式員工,要等到月底通過考核以後才能夠轉正。
到大學,初梔大學學習十分認真,但絕對算不上刻苦,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有更多的人比她刻苦一千倍一萬倍,雖然她績點也不低,但是優秀的人比比皆是。
禽獸的演講挺低調的,輕描淡寫的吹了幾句牛逼,為各位學弟學妹們獻上了美好祝福,人模狗樣的時候有種莫名的帥氣:「你們現在是最好的年紀,有熱血和拼搏的衝動,有驕傲和放肆的衝勁兒。都說人需要打磨,要讓自己變得圓滑,要把稜角磨平,要從義無反顧變得冷靜淡然,人們把這叫做成長,好像從多邊形變成球就是每個人長大的標誌。你們離開校園,進入社會,總要學會向這個世界低頭是沒錯,我也不知道兩年,三年四年後的你們都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是至少現在,你們還是多邊形的,你們就應該尖銳又放肆張揚的度過,即使會有碰撞,會有艱難挫折,但只要未來的某天,你們想到當時的自己,是拼搏和奮鬥,是熱血沸騰,那麼這些碰撞磨礪就都是值得的。」
陸嘉珩還沒來得及說話,初梔已經很乖地打開了後座車門,鑽進去:「我可以偷偷去陪你嗎?」她高舉雙手,「我對天發誓,我一聲都不會出,我就想看看你工作的時候的樣子。」
他今天戴了眼鏡,不知道這眼鏡的效果是不是跟200倍ak一樣的,也許他能夠從那麼遠的距離看清她的臉,連帶著看清她心跳聲奏出的搖滾樂來。
周明依然沒聽清:「什麼?」
她也摘了學士帽拿在手裡,仰起腦袋來,甚至有點驚嘆的看著他:「你覺得你們倆的差距是在家庭背景上嗎?」
和*圖*書初梔:「……」
陸嘉珩也不在意,低垂著眉眼輕輕笑了一聲,耐心地等著他們笑了一會兒,抬手,食指伸出抵上唇畔:「噓。」
背景音抵達了一個新的高潮。
上一秒還聽紅了眼一股熱血攀升覺得自己已經准好日天日地的初梔啞然了好幾秒,小聲嘟噥:「我才沒有天天說你頭髮少……」
「……」
幾個小姑娘嘰嘰喳喳地往外走,也是那天,初梔以為自己會是最後一次看見蕭翊。
初梔面不改色心不跳:「挺怕的,但是你對我的誘惑要稍微大那麼一點點。」
初梔不知道蕭翊為什麼又叫她,她其實覺得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就好像是多了某種朦朧的自我認可感,或者一點莫名其妙的骨氣。
蕭翊僵在原地。
她回到自己辦公桌前,側身問旁邊粉襯衫:「葉老大這是什麼活動呀,那兩個,新員工嗎?」
「她說不要。」陸嘉珩繼續道。
畢業典禮結束,第二天剛好趕上周末,初梔得以在家裡休息了兩天。
畢業那天,蕭翊特地把她叫回去,說她和陸嘉珩的事情他會保密,還跟她說了再見。
整個校園裡到處都是穿著學士服的畢業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聊天拍照。
陸嘉珩單手把著車門框,垂眼,看著車裡坐著的小人兒:「初梔,舉雙手是投降。」
禮堂里哄聲不斷,他聲音通過麥克風和音響被擴得無限大,細緻的彷彿能從細微的電流聲中聽得清他嗓音中的每一點震顫,連帶著她指尖都開始發顫。
林瞳她們三個先走,初梔和蕭翊並排往學校主幹道走,起初幾分鐘,沒人說話。
顧涵還有點遺憾:「其實我本來以為他會深情告白一下的,結果沒想到女主角連臉都沒露。」
他沒怎麼打扮,黑西裝白襯衫,沒打領帶,多了一點恣意隨性。
「嗯,不過可以再待一會兒。」
初梔一頓,終於抬起頭來,認真地看了他今天的第一眼。

「你不懂,這種場合下,人群之中我望向你,只有我和你知道的帶著隱秘感的甜,比你那種大張旗鼓秀恩愛的玩兒法刺|激多了好吧。」
比如今年的優秀畢業生代表,蕭翊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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