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衣兜里掏出三百塊遞給那人：「夠了吧。」

陳迦南一怔。

沈適：「這個更不可能。」

沈適：「怎麼了？」

「先留著。」他輕笑說。

沈適：「靜觀其變。」

撲面而來的懷念，沈適笑意更深。

陳迦南將目光偏向窗外，看著被風吹起的樹葉，飄飄零零落在地上，這樣的天氣里倒有些蕭索。

陳迦南好像忽然明白過來點什麼，她看著遠處的山和半明半暗的雲，慢慢收回目光，看向沈適。

陳迦南猶豫了片刻，想起剛才差點出的事故，還是會有些后怕，也不辯駁，從他的手掌里，慢慢抽出腕子。他握的緊，似乎也沒有立刻放開的意思。

王朔在《我的千歲寒》里還寫過一句話：「現在想人間，能讓我想起來光線如雨的，都是人齊的時候，父母年輕，孩子矮小，今天還在遠方。穿什麼衣服不重要。好風水，就是該在的都能瞧得見。」

「你怎麼知道？」

陳迦南看他：「什麼？」

沈適忍著笑：「不用難為情，這是個好兆頭。」

沈適看了看前邊的方向，很快就到下一個村子，正有車往他們這邊開過來，路不寬，他提前將車緩緩停在邊上讓路，一邊把著方向盤一邊道：「他太著急了。」

「當年爺爺打算培養他做個商業奇才，沒想到他跑去學畫，這一學就是幾十年，玩牌也成了一個消遣。」

陳迦南蹭的站起來，一隻腳往後倒去，差點沒站穩，腰被他虛扶了一下，她驚得回頭，小聲嚷：「你幹嗎？」

沈適倒是一副坦蕩樣子，淡淡笑了。

他們這個家庭出身的孩子，難得自由。

陳迦南不敢輕易回答。

陳迦南想起陳薈蓮，抬眼看向前方，見到擋風玻璃外有山和圖書有樹，遠處有雲，天不知道什麼時候亮起來了，車裡的廣播跳到戲曲。

風從地上慢慢颳了起來，清清靜靜，田野上的小花隨風吹動，溫溫柔柔，有葉子飄起，飄到了沈適的腳下，風又停了。

沈適看她：「不用這麼吃驚，一個普通的技能而已。」

沈適頓了頓，正要開口，手機募的響了。

沈適：「兄弟，你這可就是強詞奪理了啊。」

簡單嗎？我擦。

這一聲「老婆」，喊得陳迦南一怔。

「你呢，你想問我什麼？」她輕道。

陳迦南：「……」

沈適：「我爸從小就被爺爺訓練摸牌，他能一手摸出一個王炸，當年也是憑著這個本事追到我媽的。」

沈適把著方向盤的手一松，手指悠閑地敲了敲，偏頭看了她一眼，特彆強調道：「誰說我說不過？」

很快接通，那邊人道：「沈先生，查到了。」

她順著杆子往上爬，道：「還是之前那個問題，剛才牌桌上你的牌明明很爛，你怎麼知道一定會贏？」

沈適：「那就再拆。」

沈適淡淡道：「他那個公司幾個月前就完了，留著的不過是個空皮囊，他急著找項目，我們不幹，可是周達喜歡。」

沈適：「再等等看。」

沈適覺得好笑：「你幹嗎？」

陳迦南：「要是他自己接到了呢？」

沈適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媽。」

她隨手插|進衣兜，眉毛抬了抬。

他夾著煙的手指了指那划痕，道：「保險杠問題不大，幾道划痕也不是很嚴重，要不了三百塊吧？」

車裡的氣氛稍稍回暖，陳迦南鬆了口氣。

陳迦南：「？」

沈適：「行。」

沈適：「就是不會輸。」

「還有呢？」她問。

那時外婆ｗｗｗ.heｔｕｂook.cｏm.ｃoｍ還年輕，喜歡穿上綉了花的衣裳，站在院子里，一邊聽戲一邊做個蘭花指，眼神勾勾的。外公活著的時候說，當年喜歡外婆就是喜歡上了那雙眼睛。那一年，媽還是個小女孩，扎著兩個小辮兒，相信人間很好，可以活到100歲去。

「公司現在上下已經亂成一團了，股價弄的人心惶惶，不知道周達下一步會做什麼，您不回來嗎？」

她抬手又抹了一把。

沈適偏頭看了一下那輛麵包車。

「你欠我的可別賴賬。」陳迦南說，「這一路我都快傾家蕩產了，要不是因為你，我現在早回嶺南了。」

沈適：「今天他坐莊，我們三打一。」

沈適忽然笑了：「要不我們玩個遊戲。」

陳迦南被嚇到也沒好脾氣：「要你管。」

陳迦南聽的愣愣的。

下午2:30

「可是股價已經跌的很厲害了。」

沈適：「真正的老手在洗牌的時候就已經贏了，每個牌的布局和方位，都註定了對方能接到什麼牌，他贏不了。」

「她是個好女人。」沈適最後說，「也是個傻女人。」

「什麼叫賠不了？」

他掛了電話，目光一抬，副駕駛座已經空了，陳迦南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了車，正站在路邊彎腰拔草。

中年男人笑著接過：「夠了。」說罷看了一眼旁邊的沈適，道，「兄弟，還是你老婆大氣，你在家不管錢吧？」

沈適莞爾：「後來他和我媽在一起才知道，我媽三歲就開始玩牌，喝白酒都不會臉紅，算是祖師爺賞飯吃。」

「這還不嚴重？！非要受傷才算嗎？」

「今天早上周達只見過一個人，豐匯的凌總（開篇前幾章那個打電話到老宅的凌總）。真是沒想ｗwｗ.ｈｅtｕｂoｏｋ.ｃｏm.ｃoｍ到，這個凌天強居然出這一招，找我們合作不成，轉過身就翻臉。」

好風水，就是該在的都能瞧得見。

陳迦南：「等等。」

沈適：「這地方就咱倆，你這麼小聲做什麼？」

沈適：「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錢振豪（錢真好）祖上可是開過賭場的，他打牌不會差，聽說當年就是牌打得好才做了副書記，他這個侄女學的金融，從她摸牌的手法就能看出來是老手，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她皺眉，抬眼看他。

陳迦南蹙眉：「我撂我的錢，不行嗎？」

沈適：「本來還以為這人有點本事。」

她說這話的時候像極了很多年前，她還是個學生，有著肆無忌憚的性格，和他頂嘴抬杠，怎麼膈應怎麼來的樣子。

陳迦南一連N個驚嘆號在眼前閃過。

沈適：「不會。」

「三百塊還多啊，這擱別人早給你要到五百塊去了知道嗎，再說我這好好開著車，你迎頭撞上來，耽擱事都是輕的，要真撞出個好歹，你說這賬是不是就不好算了。」

沈適打著火，點了一根煙。

陳迦南：「你還真謙虛。」

陳迦南：「……」

「這幾個月，他天天打電話談合作，我們一直拒絕，不曾理會，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一定是他和周達商量好的玩這一出。」

「怎麼下車了？」他問。

沈適看她一眼：「玩嗎？」

沈適眉毛一挑：「能不能便宜點？」

她嫌棄的看著自己的手，有些尷尬。

沈適冷笑：「周達可是個吃魚不吐骨頭的人，我看這一回，凌天強就算找老天幫忙，他那個空皮囊都保不住了。」

「您說的是。」

陳迦南：「我本來就是這樣，不撞南牆不回頭。」

沈適卻忽然鬆開手掌，m•hｅｔuｂoｏｋ.cｏｍ•coｍ將嘴角的煙吸了一口，扔到地上，用腳碾滅，看了一眼風向，說：「走吧。」

陳迦南不太相信他說的話，這人太精明。

他將車慢慢開到路上，也沒有說話。

原來你們仨串通一氣，難怪。

沈適：「那你剛才那麼大方。」

陳迦南想了想，問：「你的牌是誰教的？」

陳迦南摸著兜里薄了一層的錢包，順便拿了出來，很快的數了數，有些失望道：「七十塊。」

陳迦南：「…………」

「難道坐車上聽你打電話嗎？很無聊的。」

可她只活了45歲就走了。

沈適：「打牌之前，你要先學會記牌，得知道他手裡有什麼，糊什麼，要把他的牌抓在手裡，這樣不管怎麼打，他都贏不了。」

陳迦南：「你又說不過人家。」

沈適將手機扔到座位上，也下了車。

好像哪裡的感覺有些不一樣，自從那兩通電話打過來，沈適似乎裝著心事一樣，卻又表現得風輕雲淡，陳迦南能感覺到。

陳迦南驚訝：「所以你在洗牌的時候就……」

說到這個，沈適笑了。

他就這樣看著她，一隻手無所適從的擱在半空中，髮絲被風吹起，目光有些無辜，又有些紅了臉頰。

他走在她身後，問：「做什麼？」

沈適靜道：「我有更重要的事。」

沈適只是聽著。

陳迦南：「我摘花啊。」

沈適笑笑，沒答她這一問，只是說：「剛剛打牌不也沒輸嗎，我什麼時候騙過你。好了，你先問吧。」

這話聽的人難過。

她道：「不是各自問一個問題嗎，你還沒問呢？」

他一邊開車，一邊拿出手機瞥了一眼，下意識皺了皺眉，遲疑了片刻，對她說：「我接個電話。」

聽見他問：「還剩多少錢？」

沈適笑hetubook.com.com說：「別抹了。」

他話音剛落，聽見身後有腳步聲，目光隨意一抬，陳迦南已經下了車，踩著野地，朝他走過來。

男人之間談事情都比較乾脆利落，遞一支煙好談事情。麵包車主是個中年男人，看著不難說話，於是檢查了一下車上的划痕，保險杠弄了點小摩擦，對沈適要價三百塊。

她遲鈍了一下，跟著上了車。

沈適：「我們各自問對方一個問題，你答對了，我欠你的千倍萬倍還給你，要是你答錯了，你就得聽我的。」

「為什麼？」

「我開吧。」他說。

「可是這個『萬一』要是出現他可就贏了。」

沈適指了指前面不遠的村子，看這一路不停過去的自行車和三輪，想著前邊應該挺熱鬧，便道：「前邊應該有集，我們去洗頭髮。」

陳迦南說著，拍了拍手，從草堆里抬起腳，正準備踏出下一步，只聽見旁邊的樹忽然抖了抖，有幾隻鳥嘰喳叫著飛走，忽地只覺頭頂吧唧一聲，她倏然僵住，看見沈適一臉複雜的表情，抬手慢慢摸向頭頂，一瞧，一堆鳥屎。

等到那個麵包車開走，陳迦南正要轉身上車，她剛往駕駛座走，腕子被沈適一拉，回過頭，他咬著煙，笑。

聽到她說的這話，沈適募的愣了一下，確實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他隨即笑了，對她道：「這個很簡單。」

「周總都一把年紀，還是不消停。」

沈適笑了一下，說：「你倒挺執著。」

「萬一別人打了他要的牌呢？」

沈適：「反正也是閑著，你賠不了。」

很多年前，陳迦南看過一出折子戲。

「那我們……」

「讓你待車裡別下來，再過會兒我這一百塊就能完事。」沈適一邊看路，一邊開車說，「你倒是乾脆，直接撂了三百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