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人畫畫呀。」老人笑，「我今早去買菜那家有個姑娘要學畫，這不是你的特長么，反正暑假也閑著，就怕你悶出病來了。」
「十塊。「他說。
「多吃點這個。」外婆夾菜到她碗里。
菜市場里的大嬸們都開始收攤了，外婆拉著她一家一家的轉，彎腰看看這個菜不新鮮，那個菜又太老。好不容易有想買的，問問價錢。
方楊期末考那兩天，她一直悶在屋頂。
「我以後會在那兒讀高中。」方楊指著北邊鄉里。
那會兒太陽剛露出一個角，大地安靜極了。餘聲用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水就過去了，小超市和裡屋隔著門帘。她掀開帘子，有人扔了包煙和二十塊到櫃檯上。
她坐在樹下的長椅上，往兩邊看。
時針指向八點的時候，女生騎著自行車風風火火過來了，人沒進屋直接在外頭喊她。外婆給倆人裝了一小袋橘子讓她帶著，方楊騎起車來像一陣風。
「我平時都不塗的。」方楊說。
梁敘沒吭聲，若無其事的彈了彈手裡的球。
「余余啊。」老太太緩過來勁兒，「外婆給你找個差事。」
「去。「外婆翻了老頭一眼，「有你說的啥話。」
外婆『去去去』了幾聲：「抽你的煙。」
「看什麼呢你？」朋友問。
幾百平米的地方有一個小賣部，四周安置了很多鍛煉器材，老人小孩各佔一平方地兒。還有兩三個二十來歲的女人抱著幼兒拉著家常話，時不時的笑出聲來。
方楊『啊？！』了一聲，又彎腰在桌子下翻了一通，找ｗww.hetuｂooｋ.ｃｏｍ•ｃom出好幾瓶五顏六色的指甲油來。餘聲驚訝的一個個拿起看，這些小巧玲瓏的罐罐還像當年她送出去那樣嶄新。
「嬸兒，有人買東西。」她站在院里喊。
女孩子云里霧裡，歪頭問是什麼。
「先吃完飯再過去。」老人說。
夜漸漸深沉，倆女生玩夠了，平躺在床上一面吃著橘子一面聊天。餘聲眼皮慢慢打困，枕著『餘聲你知道么』，耳邊飄著模糊的『我明年一定要考個好大學從小涼庄走出去』的聲音睡著了。
她當時看著女生目光所及的方向，稀奇又羡慕。
方楊嘻嘻一笑，看著她：「一會兒我來接你。」
方楊睡得正沉，她輕手輕腳的穿衣服下床。廚房裡方楊母親正在炒著菜，她去了後院擰開龍頭將就著洗了臉，眼角撇到前屋小超市裡進了個人影。
老人推她去看電視，西遊記正演到禍起觀音院。
月亮一點一點爬上梢頭的時候，餘聲該回家去了。她前腳剛走，身後有兩個男生從另一邊進來停在乒乓球桌邊。廣場的路燈照下來，梁敘掃了某個方向一眼。
走了一圈到了鎮西邊的小廣場。
「……」餘聲忍著笑。
餘聲猶豫片刻搖了下頭。
回去的路上，碰見了一臉眉飛色舞的方楊。女生剛考完試沒了全身戒備，笑著和外婆打招呼又問她要不要今晚和自己睡。餘聲自然想去，她看了一眼外婆。
「就剩幾個土豆。」老人拉著她的手，一面往外走一面說，「再買些青菜，明兒和-圖-書中午給你們爺孫倆做疙瘩湯。」
有一堂課老師叫方楊回答問題。
那幾天餘聲沒事兒就跟著方楊去學校，女生做自己的卷子，她在一旁拿著鉛筆瞎描摹，也不怎麼和其他人打交道。
時間到了下午的時候，倆個老人會小睡。外婆眯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又醒了，然後掃掃院子進進出出的忙活。餘聲跟在後頭要幫著干，外婆硬是不讓。
方楊家是開超市的，大人看著店。兩個女生沒了管束，在房間里鬧著玩。女生從桌兜里拿出一個盒子，裡頭有很多從小攢著的郵票明信片貼紙糖紙一大堆。
餘聲聞言從柜子下的錢盒裡找，沒有十塊的，她一張一張的數著一塊湊齊瞭然后遞給他。意外的是男生並沒有去接，反而兩手插著兜漫不經意的樣子。
「這放一天都不好了還賣三塊？」外婆拿起又放下。
院子里老頭躺在搖椅上聽著廣播，老太太坐在一邊納鞋底，偶爾嘴裏念叨幾句『聲音關小點』，然後沒一會兒外公又調大了。
「我說十塊你就信？」他笑嗤了一下。
餘聲笑了一下：「知道你喜歡收藏。」
「你還留著這些？」餘聲欣喜的看來看去。
外公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卷著旱煙。
另一個問：「你不在我們這兒念書么？」
第二天一大早，窗外一陣鳥啼把餘聲先鬧醒了。
餘聲從小就是在外婆家長大的，五歲的時候隨父母回了青海念書。年少時的她每次來，都要跑到屋頂玩。平房上曬著玉米小麥，陽光從天上掉到她懷裡。那
hetubook.com.com時候方楊還沒搬家住對面，倆姑娘經常黏在一起，站在高高的屋頂上看遙遠的地方鮮花開滿山崗。
早上八點的陽光和老人的笑容混合在一起，院子里母雞咯咯叫了幾聲。微風吹起老太太耳邊的銀白髮，那眼神里的慈愛操勞一點兒都藏不住，餘聲在那滿懷的溫柔里笑了又笑。
「誰讓你買那麼多。」外公哼了一聲，「多大年齡的人了不知道輕重。」
小涼庄的日子過得自由快活。
「我，」餘聲很認真的問：「應該找你多少錢？」
最後外婆只買了點小白菜。
餘聲眼睛在電視上，心裏卻煩躁的很。
餘聲說：「我記得要加白礬。」
沒一會兒，外婆提著兩大袋子水果蔬菜回來了。餘聲跑去接了過來，外婆喘著氣坐在台階上。老太太一個勁兒的用手扇著風，餘聲將東西放房間端了水出來。
外婆喝了好大幾口：「累死我了快要。」
「跟外婆買菜去。」
隔壁嬸子端了一大盆子水出來往門口就是一潑，笑著往這邊看，揶揄著『又和大媽吵呢大爺』。外婆對著那嬸子嫌棄的指了指老頭，外公不說話嘿嘿笑了幾聲，只往嘴裏塞旱煙。
女人揚聲：「餘聲啊，你先去看看。」
山溝里的太陽徐徐爬了上來，餘聲在方楊家吃了早飯才回去。清晨的曦光鋪滿了街道長巷子，偶爾有三五聲狗吠和幾戶人家開門的吱呀聲。
「早就買好了。」女生嘴角一咧。
「噯。」一下課前排倆姑娘齊刷刷轉過頭，「你叫什麼名字？」
方楊ｈｅtｕbook•ｃoｍ•cｏｍ替她答了話。
他抬眼看，眸子頃刻一愣。曾經鮮活的幾個畫面漸漸拼湊在一起，他舌尖輕輕碰了碰腮幫，饒有興味的打量。女生髮絲繚亂的束在腦後一匝有餘，額頭貼著長長的劉海濕濕的打在左邊臉頰，眼睛清澈的能滲出水來。
梁敘眼皮懶懶的抬著，勾勒出眼角的一撇褶皺。
梁敘嘴角噙起了一抹笑。
外婆出去了一會兒又進來了，兩手在圍裙上一抹然後脫了下來扔到沙發上。老人從立櫃墊子下取了點零錢塞兜里，把她從炕上拉了下來。
餘聲正端著碗喝粥，順手用筷子撥進嘴裏嚼。
於是在那個下午，外婆說好的女生大駕光臨了。
「老呆在家裡肯定不行。」外公舉著旱煙對著她。
幾人沒怎麼聊幾句，關於她的話題草草結束。方楊繼續埋頭題海，餘聲覺得沒勁頭晚自習前先走了。她回到鎮上的時候天色還早來著，便起了興緻想多溜達會兒。
路邊頻頻過去幾個上了年紀的老頭，經過的時候停幾分鐘和外公說兩句。梧桐上的葉子搖搖晃晃，地面上有小撮灰塵揚起。
餘聲怔住：「……」
一頓飯吃到半山腰，裡屋座機響了。老太太放下筷子小跑進去接電話，說了一會兒就出來了。餘聲隱約聽到幾句知道是誰，悶頭不說話。
院子裡外婆喊她吃飯，餘聲收回所想沿著右邊樓梯跑了下來。外公將桌子搬到樹下，擺上了清粥小菜，還有剛剛買的熱饅頭。
一時沒見動靜，梁敘摸兜找火機的手一停。
小涼庄的夜晚悄然而至。
餘聲穿好鞋跟上和圖書老太太：「咱家沒菜了？」
餘聲將頭低了又低。
身後方楊母親趕了過來，餘聲低著眉立刻退開將錢交給女人。梁敘掃了一眼似乎平靜淡定到不行的女生，後者目光抬都沒抬轉身就走，在方楊母親說了句『藍白沙是吧找你十塊』的時候背影頓了下。
餘聲也從屋裡端了小凳子出來。
老頭看了一眼老太太，頭搖了一搖。
女生站起來嘴巴張不開，餘聲將答案寫到紙上輕輕挪到中間。當時幾乎全班學生都轉過頭看方楊，視線也會落在她身上。
傍晚那會兒，屋裡座機又突兀的響了起來。她準備去接，半道上停了動作。外婆已經從院子趕了進來，電話里也不知道說了什麼，老太太偶爾的『嗯』一聲然後就掛了。
「對了，前幾天我媽在後院栽了幾束指甲花，再過一個月開了花就可以包指甲了，比買的好看。」
小涼庄的街道又寬又長，到處都是鋪子。
羊城是Z省邊外的一個小縣，左邊挨著哈密，右面是敦煌。中間有一片山，將羊城圈在了裡頭。縣裡有四個鄉，離山最近人口最少的那個鎮子就是小涼庄。
餘聲跟在後面，看著外婆和那老闆娘為了幾毛錢說來說去。她偏頭看這條長街，這時候過來買菜的幾乎全是老人。細瞧下有一個老太太俯下身去撿攤主都不要的菜葉，還搖著頭說『這不好好的嘛』。
到屋的時候外婆有留飯，餘聲一面吃著一面看中央台的黃金八點檔。老人晚上睡得早，她慢慢也習慣早睡，就著夜裡的風聲和蟲鳴。
鎮上只有一所高中，建在了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