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翟總約了我，就這幾天。」

第二天, 初寧早起，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好的，明耀科創的行政辦公樓，銀泰中心的西樓，你坐電梯直接來三十二層。」

迎璟環視一周，便不再四處打量。唐耀進來時，就見他規規整整地坐在會客區，背脊挺直，坐有坐相。

有難處，有身不由己，那又怎樣？

「哎哎哎！！斷了斷了！」

本就是不情之請，明耀的業務範圍里，本就沒有對外租賃這一項。迎璟給自己判了死刑，也不再追問，邊說邊起身：「那，打擾了，唐總。」

迎璟發愣的呆傻模樣，看得初寧心情愉悅。

迎璟愣了下，暗暗喊糟，說錯話了。

系統被病毒代碼繁殖侵蝕，導致崩潰。部分核心內容丟失，這事兒無論輕重，觸及規章層面，也就沒什麼情面可講。寒假過去一半，系統修復工作仍然進展緩慢。

迎璟意外，「您還記得我？」

話裡有話，迎璟看著他。

唐耀繞過寬闊的辦公桌，還沒落座，女秘書就抱著一疊文件來找他簽發。他簽名的速度很快，每一份都會大致看一下內容，又是十分鐘過去。

也就是這件事起，他開始慢慢理解初寧。

迎璟砸了咂舌，「你對我太狠了。」

他開始忐忑，開始緊張。

屋裡有供暖, 迎璟睡覺只穿了件純白色的短T，同處一屋檐, 兩抹白色倒是挺和諧。餐桌上，放著他早十分鐘前準備好的早餐。

初寧捏著瓷勺，正奮力戳碟子里的溏心雞蛋，毫無表情地說：「嗯，你繼續。」

他手指微曲，敲了敲桌面，「Game over。」

源於熱愛，伴以熱血，科技本身，就是一個等價交換，既然要走的路有那麼長，如果沒人負重前行，那成功便永遠不會降臨。

初寧沉思片刻，道：「什麼意思？」

迎璟，懵。

「我有一個更合適的地方。」

唐耀嘴角彎起，現在的表情，能看出幾分譏諷與不屑之色。

唐耀的辦公室在東南角，百來平，符合科技新貴這個身份的配置，簡灰色的整體風格，有質感、從視覺上就給人一種利落大氣的直觀感。

迎璟坦然：「再冷門的事兒，沒人做，就會一直冷下去。而且，我喜歡模型，喜歡看自己敲出的代碼，化成實際的東西。更重要的是，我覺得，我可以。」

迎璟這才慢八百拍的反應過來……她這是，故意的？

「……」迎璟有些犯懵，資金，供給，保障，這些他沒有考慮過。因為初寧說，她會解決。

「嗯？和圖書」

她又開始深思，如何與第三家實驗室談判，把租金再降低一點兒才好。

兩聲鈴響，那頭很快接聽，「迎先生，你好。」

話畢，唐耀眼神鋒芒盡露，再無方才溫和從容之感。

「嗯？」

語畢，關門走人。

秘書走時，對迎璟輕輕頷首，帶上門。

她皺了皺眉，把歪掉的話題扭正：「談看法。」

初寧很平靜，一語帶過，說：「我也補了點你們的專業知識。」

初寧眼皮都沒抬, 「什麼話？」

初寧也是目不斜視，把他當空氣。

唐耀合上筆帽，潤了口水，才道：「姜齊向我彙報過了，說說你的看法。」

初寧談正事的時候，神色非常專註，連帶眉眼都是認真執著的。她說：「這種專業實驗室不好找，我託人打聽，目前有三家，甲家租賃費用太離譜，我個人不建議。乙家倒是實惠，但我看過它們的設備參數，跟不上你們的項目。綜合考慮，第三家最合適，中等規模，承接了幾家團隊。位置也方便，就在中關村的科技園裡，年租價是二十五萬左右。」

「對了，你家熱水器是不是壞了？」迎璟想起昨晚的冷水澡，還心有餘悸：「昨兒個我一身的酒味香水味，難聞得要死，竟然沒熱水，只好沖了道涼水。操，凍死我了！」

這個時間非常難熬，其實按迎璟的估計，不成的概率更大。

唐耀雙手交疊于桌面，很安靜地聽。

初寧抬眸。

迎璟猶豫了幾秒，也坐到桌邊兒, 「欸？你沒有話要問我嗎？」

迎璟笑了下，大氣道：「那我也是其中的百分之一，很榮幸啊！」

出電梯的時候，恰好碰見姜齊從右側走來，正與身邊的人低聲談事。轉頭看到他，略為訝異，「迎先生，到的這麼早？」

「那你們的後續資金，有保證？」

話畢，姜齊說：「你稍等。」

「昨晚的戰況啊。」

「……你就不想知道我們昨晚談的怎麼樣了嗎？」

就在他覺得這事兒肯定要涼的時候，唐耀開了金口，說：「繼續。」

初寧笑了笑，沒說話。

「我們有新公司的。」

時間一秒一秒。

迎璟哇哦一聲，眉開眼笑，「你知不知道，你這樣超有魅力的！」

迎璟本是想直接致電唐耀，但一想，人家什麼身份，未免也太冒進和失禮。於是折中，先從姜秘書處試探一番。

「我存了你號碼，有事你請說。」

初寧聯想往日種種細節，擰眉，「你什麼時候跟唐耀這麼熟了？」

「抱歉，久等了。」唐耀走路生ｈttps://ｍ•hｅtｕｂook.com.ｃoｍ風，邊說邊單手解開西裝外套的紐扣，隨後伸出手，「你好。」

「唐總還在開會，大概十五分鐘結束，你先到他辦公室等。」姜齊引路。

他坦然道：「我在這兒待太久，進進出出被你鄰居看見也不太合適。」

「不熟啊，只是有過兩次交道。」迎璟嘿嘿笑，「都是我厚臉皮。」

迎璟腦瓜子還算靈光，「唐總，您對我們的項目……」

初寧懶搭理，直接談要緊事，問他：「你們學校的實驗室，還能不能爭取到使用權？」

她使了力氣，動作又迅速，迎璟壓根兒沒緩衝的餘地，就聽見脖頸咔咔響。

「我不入資其它公司，你們團隊，歸納至明耀科創旗下，我會通知相關部門，給你們單獨立項，並設立專項資金，制定專門的實驗室——明耀科創在中關村、杭州、台灣，甚至日後需要，明耀在日本筑波科技城、德國慕尼黑的所有科技產業園區，都對你敞開大門。」

初寧喝了口牛奶, 喝相好看，嘴角沒沾一點奶漬，她哦了聲，冷淡問：「你們談的怎麼樣？」

他先試著給明耀科創的姜秘書打了個電話。姜秘書叫姜齊，就是上回詢問他是否需要提供實驗室系統修復援助的人。

迎璟把自個兒的請求闡述了一遍，問，租用實驗室，貴公司是否允許。在商言商，價格好談。

他看著迎璟，道：「她不能給你提供的保障，我可以。」

迎璟忙不迭地點頭, 「還行。」

迎璟目光探究，語氣也不知不覺地硬氣，「已經有幾家意向公司在洽談了，資金沒有問題的。」

正忐忑，姜齊回話：「十點左右，唐總有半小時空閑時間，如果方便，請你過來一趟。」

她從卧室出來時，迎璟正好站在廚房門口，端著杯子喝水。見到她, 眼睛頓時不動了, 賊溜溜地盯著她的腰。

「但你想過沒有，這種半路夭折的概率，太大。資金鏈供不上，你們的項目又在推進，到時候資本斷層，你們後續的一系列工作都會停滯。我相信，寧總也不是全憑情懷做投資的人，所有工作都是提前進行，銷售渠道，產品定位，如果與採購商簽訂合同，但又沒辦法按時交貨，科技行業你也有所了解，涉及的成品製作，高尖精，甚至出口，所以在供應鏈層面，違約金比例龐大。」

當然，唐耀不是喜聽恭維之詞的人，只不過是有這種底氣罷了。

迎璟心裏已經有了預感，直視他：「所以呢？」

她一身收拾清爽，偏m.hetubook.com.com愛穿白色衣服，今天是一件長款的呢子外套, 腰間一根腰帶，掐得腰肢又細又軟。

初寧伸手就是一巴掌，掌心貼著他的臉，用力推向左邊，「滾蛋。」

唐耀坐直，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叩了叩桌面，「我不是危言聳聽。畢竟，你們已經經歷過一次夭折。寧總吸取教訓，想掌握絕對自主權，但這其中的風險是巨大的。換句話來說，實力，撐不起野心。只要一個環節出錯——」

初寧若無其事地起身，準備去上班。

姜齊吩咐身邊人，「去吧，務必安排好。」

——只是，上哪兒找合適的呢。

迎璟笑了笑：「我也沒把握，但我會努力爭取。」

「我感興趣。」唐耀直接打斷，給了他想要的答案。

背對他時，輕飄飄地撂話：「哦，那大概是真的壞了吧。」

初寧揚了下嘴角，平淡道：「也沒什麼不合適的，我這兒進進出出的人多了去，不差你一個。」

「行吧，我待會兒晚點走，給你修一下。」迎璟說：「那還得去借個工具箱。」

他想爭取，想辯解，卻發現，世界沒有一個願意借他一雙耳朵。

初寧不講客氣，坐下來慢悠悠地吃。

迎璟提前十五分鐘到。

迎璟還真就繼續：「不過她到最後，也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態度，喏，就是你教過我的，客客氣氣，看不出破綻的人，越是心思縝密，擅於收斂情緒。不過，這第一次見面，能有這個效果，已經超出我意料了。下一次應該會更好。」

事情談妥，他走向迎璟，笑得溫和：「上次你們團隊在實驗室工作了幾天，我隨唐總見過你。」

迎璟目光一跳，勁頭還沒韻足。就聽唐耀說：「但我只做唯一。」

但他沒有任何反應。一張表情，平平淡淡，讀不出任何情緒偏好。

動作到一半，唐耀：「據我所知，你們與寧競投資的合作協議已經解除。」

明耀科創，用不到十年的時間，做強做大，做快做精，走出國門，成為亞洲地區的先鋒領航者。有資本，有魄力，更有決心與眼界。

迎璟打斷她的思緒，忽說：「那個，我這幾天就回學校住了。」

然後久久安靜。

迎璟伸手相握，「幸會。」

迎璟也不為自己的豪言壯語而感到心虛，他亦承認其中的困難：「航空發動機技術難度的本身，就決定它不會被廣泛普及，不會被多數人考慮接受，從最初的通用程序設計語言，到後來的商品化模擬語言，甚至到未來的一體化建模，這需要的不僅是時間。金錢，心血，並且www.hetubook.com.com有可能什麼回報都沒有。」

他等著初寧繼續, 卻沒看到她露出任何好奇的表情。

唐耀落語成章，勢在必得：「放棄你現有的合作方，選擇明耀科創。」

唐耀嘴角微彎，神情一閃，意味不明。

連校園都是如此，更別提在社會上真刀實槍打拚的她了。

唐耀能夠親自見他，迎璟也是萬萬沒想到。他趕緊應下來：「我一定準時到！」

一副重擔從肩上卸了一半，還有希望！

能做到唐耀身邊的第一行政秘書，辦事自然是簡明扼要講效率。與這種人交流，不需要過多修飾詞，有事兒說事兒。

話鋒一轉，他換了茬話題，忽說：「你們的航發虛擬模型建設，其實並不算目前科技市場上的主流。甚至可以說是冷門。為什麼想到做這個？」

唐耀還是那副表情，略一低頭，沉默不言。

「明耀科創。」

安靜一瞬，迎璟放下湯匙，手肘撐著桌面，湊近臉盯著她：「嗯……你不對勁。」

「哪兒？」

唐耀亦平靜，問：「如果這條路是99步，卻由邁出第100步的人獲得成功呢？」

迎璟面不露怯，禮貌地看著對方的眼睛，說：「我們學校的實驗室，因為系統癱瘓，所以沒法繼續使用。我手上的項目，二期已經完成，三期即將提上日程。這個階段，需要大量實驗數據輔佐，但學校那邊兒……」迎璟頓了下，坦誠道：「大概是不能繼續使用了。」

迎璟微微皺眉，但還是跟她說正事兒：「我也摸不準翟總的心理，她問了很多關於項目的情況，從基礎原理到項目進展，以及我們的目標定位。她聽得很仔細，不像是敷衍客套的禮貌。也跟我交流了很多她關於科技領域的投資看法。」迎璟面浮讚歎之色，「她真的很有見解，對事，對人，對管理，竟然那麼精通。」

「明耀有國內頂尖的綜合科技實驗室，分類精細，而且他們有一個非常棒的流程，重點儀器設備，每三年更迭一次，直至市場研發出的最新型號。」迎璟說起這些時，眼裡光彩熠熠，無不憧憬。

唐耀往椅背一靠，一手輕輕環攬胸腹，一手輕撐下巴，說：

他什麼德性，初寧早就瞭然於心，冷笑一聲：「如果沒斷，我就給你擰斷。」

「行，那你們好好談。」

初寧見他沒個正形兒，這事就更不報以希望了，只當是他的夸夸其談和想當然。

初寧抬起頭，「下一次？」

聞言，唐耀笑了下，語氣如常，目光卻難掩傲氣，「明耀的實驗室，沒有同類，只做唯一。」

迎璟https://m.hetubook.com.com發現，跟這種人打交道，真的是磨人。相比之下，初寧有話直說，乾脆果斷的辦事風格，倒是讓人利落舒爽。

說出這些話時，迎璟留意著唐耀的反應。

初寧挑眉，「我已經給它施了魔法。」

科技，本就需要韜光養晦，集中力量，才能獲得發展。

初寧從鞋櫃里拿出一雙高跟鞋，扶著柜子，單腳站立，姿態輕盈地換鞋。她扭頭，對迎璟非常友善地笑了下：「過兩小時，它自然就好了。」

「茲——」一道刺耳的響聲。

辦公室里，一整面落地窗能俯瞰整條長安街。

一席話，擲地有聲，鏗鏘有力。

「什麼意思？」

迎璟回握，簡短，有力。

迎璟說：「我們也不是連軸使用，實驗集中階段，大概是三天一個周期，按我們目前的進展，一個月，密集使用實驗室的次數大概是三次，不超過五次。租賃金，一定不低於市場同類實驗室。」

「項目三期，涉及的設備與軟體過多，而且要求較高，一般的綜合實驗室，拖帶不起我們的進度。所以，這次冒昧前來打擾，也是斗膽請教您，能否租用明耀科創在中關村科技園的實驗室。」

「不用。」

迎璟意外，「您認識我？」印象里，兩人似乎沒見過面。

各忙各的，初寧去上班后，迎璟也沒閑著。

迎璟單手撐著下巴，似是早有決定，說：「實驗室的事兒，你先擱幾天。」

唐耀卻一笑，「寧總是個有始有終的人，專門成立一家新公司與你繼續對接。」

「……你又耍我。」迎璟抗議。

迎璟垂在腿間的手心，無意識地握了握。

生活本來就充滿虎視眈眈的意外。

初寧差點咬到舌頭。

迎璟默了默，說：「難。」

迎璟剛準備跟她說自己的打算，初寧已經先開口，「你們的假期也過了一半兒，開學之後，項目三期還是要跟上，不能耽誤進度。實驗室必須有。」

迎璟一頓。

迎璟呼了口氣，意外道：「你還會根據設備參數，來判斷是否合適我們的項目了？」

連個句號都透露出了他的委屈。

初寧呵的一笑, 「都用上戰況這個詞兒了，怎的，激烈？」

天降橫禍，事情本身就不在迎璟的預料範圍中。但學校方面，肯定是要有一個主責人出來背鍋。第一次，迎璟開始懂得「百口莫辯」「無能為力」「力不從心」這些詞的感受。

總歸是要去面對的。

話畢，她看向迎璟，「你有什麼看法？」

道理初寧都懂，只是，「人家公司憑什麼要答應你的要求？」

「但，如果不去做，就什麼可能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