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浮光雪(3)

「憋屈。」霍禮鳴雙手捧水往臉上撲,雙臂撐著洗手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說:「但我更不想讓琛哥擔心。」
領導講完一堆場面話,揮了揮手,佟辛立刻捧著相機往前。
佟辛轉頭看他。
好像一看看穿了她那點小心思似的。
手機連著車載藍牙,下班前來的是個車禍重症病人,光聽描述就血糊糊的。佟斯年從北大醫學院畢業后,在清禮醫院的重症醫學科工作近三年。
「不告訴你!」
他似是自我寬解,語氣悠哉道:「這裏也沒什麼不好,我這小區附近好多所學校,每晚抬頭都能看見文曲星。清凈、沒人吵、不多事。」
……這不是去她家的路嗎?
路上,佟斯年的電話也一直沒斷。
霍禮鳴眯縫了眼睛,表情鎮定,但嘴角還是微微抽動。
她特意早半小時出門,拎著家裡的剩飯去梧桐樹那兒。草堆叢生的掩蓋下,佟辛小心翼翼扒開泡沫板,一窩小狗崽朝她搖尾巴。
佟辛無畏無懼,臉龐白皙小巧,眼眸跟水似的接納他的目光。
長輩走前邊,佟辛拿著相機,慢吞吞跟在後頭。
旁人的笑聲控制不住。
「是給社區貧困戶送物資。」佟斯年路口左轉,「你先下去點餐,我停車。」
霍禮鳴這下就不情願了,光聽描述,就娘兮兮的。
下班時間過了半小時,佟斯年才從ICU病房出來。他穿著藍綠色醫護服,邊走邊摘口罩,「臨時來了個病人,忙暈了。」
佟辛有時候會想,她哥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他現在衣衫不整,就穿了一件短袖,青色圖騰紋滿手m.hetubook.com•com臂,硬茬兇猛,跟他本人的氣質十分貼合。他一個不良青年,在如此溫良恭儉讓的氣氛中,怎麼看怎麼滑稽。
正微微悵然,就見霍禮鳴倏然彎唇,帶著薄薄笑意低聲說:「慢走啊,佟紫薇。」
「不回。」霍禮鳴言簡意賅。
佟辛說:「你演容嬤嬤一定很逼真。」
「很近的。」阿姨說:「這一家的住戶,身世挺可憐。父母早年車禍去世,原本還有一個姐姐,但姐姐現在也下落不明。他從外地搬到這,一個人孤苦伶仃。」
鞠年年嘁的一聲,戳破他的幻想,「得了吧,辛辛不喜歡你這一款。」
「彎下去一點,好,手扶著腰——笑。」
霍禮鳴半眯眼縫,望著她。
「想你年齡這麼大了,再不抓緊,就真沒女生要你了。」
瞧瞧脖子上那個紋身,蔓延到肩膀,容嬤嬤一定是他偶像吧。
眼見著明爭暗嗆有那麼點硝煙味時,社區阿姨適時插話,說了一大堆官方發言,最後留下兩箱土雞蛋當慰問,便要離開。
「手叉腰,左手。」
佟辛抬頭頭,認真糾正:「不是阿姨,是姐姐。」
佟辛接好相機,問:「我們今天要去哪?」
霍禮鳴剛睡醒,刷牙的泡沫還沾在嘴角。手機放的免提,就擱在桌子上。電話那頭,程序的大嗓門嚷個不停,「孟家那貨太囂張了,四處放話,說你走是怕他。」
楊映盟湊過來,「是因為我昨天沒接她電話。」
佟辛連連附和,「那還挺可憐的。」
楊映盟斂斂嘴,「哦。」
這個距離比剛才近和*圖*書很多,他的皮膚紋理都瞧得一清二楚。不算白,但緊實幹凈,與他偏硬朗的五官相輔相成。
佟辛心情愉悅了些,坐公交到清和醫院,輕車熟路地去二十樓的重症科。科室里的人都認識她,笑眯眯地打招呼,「辛辛來啦,坐會兒吧,阿姨這兒有蛋卷。」
他來這之前,上海那邊就已打點好一切。以唐其琛辦事的手段和效率,把他戶籍轉了他都信。
周五下午放學早,佟辛把手機開機,佟斯年一小時前給她發來簡訊,說爸媽晚上不在家,讓她過來醫院,晚上去吃火鍋。
楊映盟踩著點來的,坐在佟辛後邊,小聲問她:「你昨天給我打電話了?」
「快點呀。」佟辛放下相機,友好催促。
頓了片刻,霍禮鳴忽地一笑,「行。」他向前一步,離佟辛近了些,散漫不恭的語氣往上揚,「手下留情啊妹妹。」
第二天,佟斯年臨時接到醫院電話,昨天那床車禍病人情況急轉直下,又把他叫了回去。走前,佟斯年把還在睡覺的佟辛叫醒,「來不及了,社區那個活動十點開始,爽約不太好。辛辛你幫我去吧。」
霍禮鳴雙手擱兜里,懶洋洋地站去一米遠,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佟辛睡得迷迷糊糊,「哦」了聲。
隨行的人都笑出了聲。
佟辛在他辦公桌上寫作業,抬起腦袋嘿嘿笑了笑。
霍禮鳴:「我怕他個屁。」
「這樣啊。」霍禮鳴吊著眉梢,狹長的眼睛又轉到佟辛身上,「我剛來,確實有些不習慣。也就旁邊學校每天的廣播體操音樂還挺熟悉。」
霍禮鳴:「……」和-圖-書
佟辛嗯了聲。
他們這個社區的工作業績在市裡名列前茅,還拿過不少榮譽。這一地的愛心物資用紅綢子綁著。佟辛挨個打招呼,叔叔阿姨都認識,笑著問,「今天是辛辛來啊?」
佟辛平靜道:「請您站遠一點,我再給您拍幾張。」
霍禮鳴照做。
擦肩而過時,霍禮鳴忽地把人叫住,「嘿。」
「打錯了。」佟辛沒什麼表情地說。
「……」
「哦。」佟辛想了想,「那你明天別睡覺,出去轉轉。你這一天天的,不是在醫院,就是在睡覺,要麼就去酒吧聽那個女歌手唱歌,給她刷大遊艇666。你還怎麼找老婆?」
這麼多人看著,跟中了蠱似的,霍禮鳴飛快撓了一下耳朵。然後眼神不輕不重地落向佟辛,有那麼幾分隱忍的警告。
就這麼一段路的功夫,漸漸的,她覺得有點眼熟。
楊映盟來了精神,「那她喜歡哪一款?」
佟辛陡升不良預感。
算了。
佟辛站在人群最後,忍笑不語。眼珠在他身上巡禮,轉了個圈后,又一臉無害地看別處。
佟辛歪了歪腦袋,無辜問:「我沒欠您錢吧。」她倏地咧嘴:「開心一點嘛哥哥。」
佟斯年似乎有無數精力,工作做得好,愛好也不少,除了談戀愛。
佟辛來到學校,原本還有點生氣,預備質問一番鞠年年昨天是怎麼回事。踏進教室,鞠年年拿校服蓋著腦袋睡大覺,沒有半點淑女形象。
佟辛下意識地往右挪開一小步,小聲說:「一個棒棒糖,有什麼好拍的。」
楊映盟的眉毛都樂得往上飛,殷勤道:「我中午請你m•hetubook•com.com去小食堂……」
下午的時候,鞠年年和他們聊天,往佟辛身上勾了勾眼神,小聲問:「你們覺不覺得,辛辛今天心情不太好?」
「沒事。」佟斯年說:「我明天輪休。」
霍禮鳴本來沒覺得什麼,可這小姑娘一副看好戲的表情,讓他突然很想有點什麼。
佟辛抬起頭,目光委婉又亮堂,絲毫不見局促。她的語氣和霍禮鳴如出一轍,還帶著十六七歲女孩兒特有的軟糯溫和,「這個哥哥好像有點熱愛人體藝術。」
佟辛點點頭,「我哥加班去了。」
「嗯?」
霍禮鳴忍笑,挑了挑眉,忽然轉過頭問社區領導:「您剛才說,有任何困難都可以尋求幫助?」
「小霍啊,這是我們社區對你的一點心意。首先呢,歡迎你入住,其次呢,也希望你感受到溫暖,有困難,一定跟我們說。」
佟辛在他的雙眸里,看到自己的身影。
佟辛一本正經,「你長得真高,彎彎腰吧,我拍不到你。」
霍禮鳴閉了閉眼,差點被這閃光燈刺瞎。
他平靜問:「你在附近上學吧?」
霍禮鳴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姑娘存著心不讓他好過,完全是把他當成了一天換20套衣服的淘寶模特。
屋子裡湧入一群人,個個面帶微笑,慈愛平和。
佟辛拍了兩張,「右手,摸摸你的右耳朵。」
「小霍爺,趕緊回上海得了!」
這下輪到佟辛心裏沒底了。
剛說完,敲門聲響起。
霍禮鳴漫不經心地站著,還是那副懶散痞壞的表情。有點無謂,有點狂妄。他笑了笑,大方說:「你演紫薇?那行啊,來吧,咱https://m•hetubook•com.com們一塊試試。」
佟斯年揉揉她腦袋,「餓了吧?走,去吃火鍋。」
領導應聲,「當然。」
霍禮鳴有點頭疼。
佟斯年樂的,伸手彈了彈她腦門,「想什麼呢?」
第3顆
親熱友好的聲音:「社區送溫暖。」
佟辛失語片刻,頓時憤懣,怎麼會有這麼厚臉之人?
「誰?」霍禮鳴語氣微收。
「吃吧。」佟辛把剩飯放下,「我明天再來看你們。」
霍禮鳴忽然朝她伸出手,「來,給我這紋身來個特寫。」
下一秒,霍禮鳴似笑非笑,「會做廣播體操的吧?做一下,我看看和上海的有什麼不同。」
終於講完電話,佟斯年輕輕呼口氣,佟辛遞過水,「佟醫生,你要累的話,我們別去吃了,回家叫外賣吧。」
「咔嚓,咔嚓。」
他從來不是好脾氣的人,但這一刻,他一點也不生氣,只是覺得一絲絲無奈。心態無所謂,就放得開了。霍禮鳴意外地配合,佟辛說什麼他都照做。
程序捶胸頓足,「不憋屈啊?」
佟辛不為所動,清了清嗓子,「站那邊吧。」
霍禮鳴抿著唇。
佟辛把氣咽下去,拿出要交的作業。
一個愛打小報告的社會哥,誰要跟他試!
聞言,大夥統一看向霍禮鳴的手臂、脖頸。凡是他暴露在外的皮膚,除了這張臉,好像都有可怖的紋身。
阿姨笑眯眯道:「醫生就是忙。沒事的辛辛,你跟著我們就好,會拍照的吧,待會有需要,你就幫忙拍拍照。」
佟斯年不想跟她聊這麼成熟的話題,說:「明天社區有個愛心活動要參加。」
對方登時喜笑顏開,又塞了一盒零食給她。
上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