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側過頭，臉上有溫柔光影。

「昨晚你倆談好了？」唐其琛搶先一步，平靜地問。

來前打過招呼，唐其琛不意外。

病房裡安靜，唐其琛合著眼睛躺在那。迎晨進來的時候，他沒睜眼，卻突然道出一句：「小米粥吧？」

迎晨揚著下巴，彷彿在說：你想得美。

迎晨向來和氣親民，走過去加入他們，問：「聊什麼？」

這個時候提起過去，還用這麼自然而然的語氣，好似兩人從未有過嫌隙一樣。

見著人回來，他起身飛快，站在門口跟堵牆似的。

大概是又有哪位高手在玩了吧。

開了門，她飛快閃進去，轉身就要關門。

迎晨又突然慢下來。

一頓相安無事的晚飯。

兩人找了家魚粉館。

好傢夥，厲坤坐在地上，看樣子等了很久，臉上倦色難掩。早上那束玫瑰花也擱在腳邊，蔫耷了不少。

「你要拿著這花走大街上嗎？」迎晨嫌棄的語氣，「傻。」

厲坤皺眉：「我有話跟你說。」

每個地攤都有學生駐足挑選。髮夾、頭繩、蝴蝶結，還有銀耳釘，裝飾項鏈。小玩意兒少女心滿滿，挑好了的學生，在跟老闆討價還價。

迎晨欲反駁，但嘴張了好幾下，又把話給咽了回去。

「行，牛奶也可以，再買束花。」

厲坤雙手斜插口袋，沉靜半晌，叫她：「迎晨。」

迎晨別過頭，嘴角一松，沒忍住。

低頭繼續吃粉。

同事們過來的時候陣仗十足，帶的水果種類都能擺攤了。後來大家一合計，覺得再拎兩罐奶粉才行。浩浩蕩蕩一行人，往病房一站，溫度都升了幾度。

厲坤一巴掌抵住門板，右腳直接跨進屋裡，把門卡死不讓她關。

走最後頭的迎晨一露臉，唐其琛目光就降落下來，安了心一般。

後來厲坤沒耐心了，終於抓住她手臂，狠狠一個回力，把迎晨給掰成了面對面。

他終是緩緩垂頭，看著自己手背上留置針的針頭倒流了一點點血印。

同時，迎晨迅速掃了一圈，沒見著厲坤站在外頭。

厲坤留著短寸頭。沒穿軍裝的時候，有一股弔兒郎當的公子哥氣質，專註做一件事的時候，身上透著極強的吸引力。

得嘞。

迎晨嗯了聲，部門的微信群里連續m.hetubook.com.com不斷的新信息提示，她點進去，低頭看、回復。壓根沒注意到厲坤走出了店外。

迎晨從醫院出來，開車回了萬科城。

厲坤瞥了眼，沒作聲，吃了幾口，他起身：「我去趟洗手間。」

隱約間，她聽到不遠處的攤位上傳來氣槍聲、氣球炸破聲，還有圍觀群眾嘖嘖讚歎起鬨聲。

迎晨稍稍理了下思路，才邁步往那邊走，找厲坤。

「我說你……」

迎晨放下手機，直到屏幕暗下去，她都沒說話。

快一米九的大男人, 捧著束玫瑰，著實扎眼。從旁經過的路人，個個回頭瞧他。厲坤單手拿花, 垂下去。他低頭想了片刻，沒猶豫, 鑽回了自己車裡。

迎晨消聲，沉默地打開那碗熱氣騰騰的蛋炒飯，也開始大口。

迎晨蹙眉，臉貼得更緊，然後得出結論，真走了。

一剎的失衡，但迎晨很快收拾好心情，寬慰自己：別心軟。

迎晨想得明白，要就坦坦蕩蕩、心無芥蒂地複合。

近了，迎晨慢悠悠地擰過頭, 一腳油門, 車身「嗖」的聲兒——走嘍。

「行，沒有問題。」電話收尾，終於結束。

厲坤拎著玫瑰，從側牆邊上閃了出來。

兩人走了一段路，迎晨停在一個攤前看熱鬧。

「我就愛跑步，管得著么你？」迎晨惡人先告狀，先一步堵死了他的說辭。

厲坤：「還有沒說完的。」

「這奶粉特別好，無糖脫脂不發胖。」

「你讓開。」迎晨壓住門板。

「啊。好。」迎晨似是妥協，點了點頭。

秘書說：「沒，唐總請假了。」

市井生活，平凡日子，全是人間煙火氣。

迎晨就這麼被眾人之力推回了唐其琛身邊。不跟病人一般見識，迎晨上樓前，頗有良心地給他帶了碗粥。

迎晨：「省省吧，我也不想再聽了。」

門裡。迎晨覺得熱，雙袖一擼，揮著手掌往臉上扇風。扇了幾下，她慢下動作，悄咪|咪地將耳朵貼向門板，仔細分辨門外的動靜。

勘測部新進的一個女大學生，不服地抗議：「唐總經常鍛煉呢，身材保持得好！」

迎晨：「該說的昨晚都說了。」

工作上的急事，四川礦山勘探的那個項目有了實質進展ｈｔtｐs://ｗwｗ•hｅｔｕｂｏｏｋ.com•ｃom。

唐其琛面容無異色，頭淺淺一點，自然的很：「好，慢走。」

小姑娘都喜歡唐其琛這款，溫文爾雅，硬體實力超群，有愛慕之心也是人之常情。但到底是剛步入社會，沒點兒心機城府，說話前腦子不帶打草稿，合不合適也不分場合。

但到了半路，員工們很有默契地攔住了她。「晨姐，不用管我們，唐總也沒吃飯的。」

「不過也差不多了。」迎晨沒頭沒腦地蹦出一句，說完，她自個兒先笑了。

半晌，迎晨才說話，很誠實：「沒談好。」

厲坤身子往裡擠，在用勁。

厲坤問：「吃飯了沒？」

唐其琛這人做派十分正氣，遇事有方法，待人講良心，所以十分得民心。大伙兒的關心也是發自肺腑。

這男人把自己收拾得很清爽, 一步一步地走來。

「拿來。」迎晨伸手，掌心朝上，細長軟白。

十塊錢十發子彈，打破七個氣球，就能換一份小禮物，全中的話，有一個大娃娃。

迎晨到公司的時候，看到唐其琛的辦公室大門緊閉，於是問秘書：「唐總出差了？」

待了幾分鐘，大家告辭。唐其琛叫住迎晨：「你幫我去招呼他們晚飯吧。」

「請假？」迎晨奇怪。

厲坤偶爾看她一眼，眉目專註，似乎對別的東西毫不在意。

街燈一盞盞蘇醒。

最後，還是迎晨出來解圍。

迎晨精的很，給了他一個體面的台階。

———

兩三分鐘后，他回來了，手裡拎著東西。

「嚇死我了！命都被你嚇沒了！」迎晨呵斥。

一顆心，

唐其琛嗯了聲，等著。

說完，她徑直將花從厲坤手裡抽出來——往門邊地上一放。

「抱歉。」迎晨拿出響鈴的手機，看到來電人，不敢耽誤，走到一邊接聽：「喂，許董，嗯，您請說。」

另一人答：「是啊，唐總住院了，肺炎。」

哪怕只是在嗦一碗魚粉。

大概也覺得各自幼稚，這笑沒別的含義，不過給眼下的緊張關係給解了綁。

味道實在一般，迎晨本就不餓，筷子攪了兩下，就擱下了。

迎晨高跟鞋踩著瓷磚地面，咯噔咯噔脆響，一聲一聲放慢。

炎症鬧得還挺厲害，唐其琛這一天吊了六瓶水，趟床上一https://ｍ•heｔｕｂoｏｋ•ｃｏｍ•ｃｏｍ下午沒動。

他臉變了色，語調往上揚起，眼角眉梢透著警告。迎晨熟悉，這是厲坤動怒前的預兆，估摸是煩著了。

可不再是十八歲了，耗不起心血和精力再去折騰。

可煩的又不止是他一個。

後來臨時被許偉成叫去開會，迎晨也就忘了這茬事。忙完已是快下班, 迎晨走出辦公室，看到幾個員工圍在那。

迎晨點點頭，算是答應。

他也跟按了開關一樣，慢了下來。

「我們買點水果吧？」

迎晨搖搖頭，「沒。」

厲坤：「你真不聽？」

迎晨憤憤不平地擰開門把，一腳踏出去，厲王八三個字剛欲脫口泄憤——

最後，迎晨眼縫兒一眯，生氣前的習慣性小動作。

人走後，場面又恢復了和氣。

厲坤正好從氣槍攤子那兒出來，邊上還有人對他豎大拇指：「打得真不錯啊。」

要麼，就別再輕易開始。

迎晨也不給他找不痛快了，興緻缺缺地說：「隨便吃點吧。」

迎晨抬起頭，看著桌上，一臉莫名：「幹嗎？」

心裏五味雜陳。

厲坤不明所以。

———

「四川平壩山的原料我們在跟進呢，您放心。」

而正主呢，半躺在病床上，面色沉靜，也沒半分打圓場的反應。唐其琛好像在等，等著某人。

於是把臉一拉，鏗鏘地回他：「不聽！」

唐其琛這才睜開眼睛，撐著胳膊坐起。

「不說了。」厲坤甩話，眼神拽起來。

迎晨的意思，只要厲坤邁出這一步，那麼剩下的問題，就只是她和他之間的內亂。她不告訴唐其琛，是因為，唐其琛是個外人，沒義務知曉緣由。

「好的，資料我已經整理完畢。」迎晨邊聽邊答應：「明天嗎？好。」

走了？

標標準準的愛心。

迎晨也笑，「不吃也行，反正吊著水呢，一頓不吃餓不瘦。」

厲坤就往右邊一指：「——要說的話都在那上面了。」

趁厲坤發愣的時刻，迎晨卯足了勁把他往外推，然後「啪」的聲關門，成功將人阻攔在外。覺得不放心，她又反了鎖。

玫瑰花艷, 一大捧擠在一起看著紮實又有誠意。

「不是不愛吃魚粉么，吃這個。」他剛去外面買的蛋炒飯。樸實無華，卻最能飽肚子。

最後這句把場面給和*圖*書逗樂。

厲坤直點頭，突地一聲嗤笑，「以前沒見你這麼愛鍛煉，一說晨跑，從床上拖都拖不起。」

一碗吃完了，厲坤毫不扭捏地伸手越過桌面，把迎晨面前的那碗魚粉也給端了過來。然後放下自己的筷子，揀起擱在碗上的那雙，大口大口地繼續吃。

場面頓時陷入尷尬，跟卡帶似的，誰都沒吱聲。

一主管：「晨姐，我們準備去探望唐總。」

厲坤也反應過來。

厲坤站在那，她沒辦法開門。

迎晨呵聲一笑，「鼻子很靈啊。」

通了，卻沒接。

唐其琛笑著說：「你別這麼嚴肅，我都不敢吃了。」

迎晨看了一會別人玩，別說，技術難度還挺高。

印象里，唐其琛的身體一直不錯。共事這幾年，連感冒都甚少見。迎晨忙完公事, 給他打了個電話。

迎晨也委屈著呢，心想，我還不樂意呢，給你使這麼點絆子，就給我擺臉子。

厲坤一陣心悸的沉默，忽然開口：「我有話要對你說。」

他手上還有留置針，不方便使力。迎晨給他把飯盒揭開，勺子洗乾淨放進去，然後坐在方凳上，雙手交疊，背脊挺直。

厲坤的關注點好像並不在這上面，或者是他不在意，只說了一句：「別浪費。」

悄無聲息。

厲坤無語，還以為她會放回屋裡呢。

攤子上的小吃琳琅滿目，迎晨這邊瞧瞧，那邊瞅瞅，厲坤始終跟在後頭，半米的距離。

迎晨剛要罵呢，嘿？大爺脾氣又來勁兒了是吧！

遠處夜宵攤，炭火忽明忽暗，孜然香蔥冒出香味兒。

「你按就是了。」厲坤一副無所謂的態度，「——198804，我又不是不知道。」

厲坤充耳未聞，紋絲不動。

得了，一丘之貉，不愧是他帶出來的兵。

兩人之間，還系著個要松不緊的活結呢。

迎晨蹙眉，「看他？」

迎晨狐疑：「你？」

「我也沒吃。」他眼神透著真，邀請就這麼從嘴裏滑了出來：「一起吧？」

這一看，愣住。

氣槍打氣球。

那王八蛋真沒再聯繫她。

迎晨忍不住提醒：「哎！」這筷子，她剛才吃過。

迎晨臉色微變。

迎晨撓撓臉頰，好像是這麼個理。

厲坤看著她，沉著嗓說：「我們兩個，每次要認真說話的時候，總會被有的沒的hetubook.com.com人和事給打斷。」

兩人你追我趕，忽慢忽快，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參加競走比賽。

那聲王八蛋還沒真罵錯！

她把傷心難堪的小姑娘往後一撥，輕聲道：「小姚，去幫大家買幾瓶水吧。」

把車停好后，她特地看了一眼手機，覺得不放心，又拿起來點進通話記錄檢查了一番。

厲坤朝她的車走近，迎晨倒沒躲，眼神望著他，不怯色。

迎晨嚇得半死，看實了，拍著胸口的手擰成拳頭，直接往他身上招呼。

迎晨起了心思，忽地加快腳步。

厲坤同速率跟上，也加快。

「誰跟你一起？」迎晨別過頭，語氣雖然倔，但手上的動作不經意將她本心出賣。

氣槍攤後頭，氣球背景板上，被槍射破的氣球，不多不少，正好打出了個形狀——

「我要按密碼了。」再重複。

「我們……」剛起了個頭。

「行了，時間不早了，你休息吧。」迎晨起身，背好包。

只是在他們進來的時候，他目光下意識的在裡頭找著什麼。

那笑容不比平日，是發自內心的，有著一股少女感。

「給。」

迎晨走到門前，伸出手，伸到一半又收回，擰過頭冷漠道：「我要按密碼了。」

短暫沉默。

兩個人面對面，一高，一低。誰也不先說話，犟勁兒一樣，看哪個先認輸。

走出店子，兩人不再像最初那樣一前一後、你追我趕、互相賭氣。此刻，他們並排慢走，偶爾人多，躲讓的時候，迎晨還會蹭到厲坤的肩。

厲坤吃了滿嘴尾氣，真沒料到她來這麼一招。

迎晨順著他手臂的方向看過去。

想著想著，樓層到了，迎晨踏出電梯，一看門口嚇了跳。

門一關。

厲坤盯著她，幾秒對視。

「唐總，您可得注意休息啊。」

唐其琛笑容斂小了弧度，對視了一番，迎晨忽說：「唐總。」

這比以往任何一次直接拒絕，都讓唐其琛難過。

「對, 病假。」

聽到裡頭清晰的那聲「咔噠」反鎖聲，厲坤哭笑不得。

說不通，迎晨急了，也用力關，兩人跟拔河拉力賽一樣。

厲坤便往邊上挪了半步，不情不願地妥協了。

小區地段不錯，出去后燈影繁華，東南北三面還有三座大學，所以小食店特別多。迎晨走前頭，厲坤走後頭。

兩人一塊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