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山憋著臉子，指著他，擠出四個字：「耽誤前程。」
她借口上洗手間。
下了飛機，耳邊炮聲隱約，才知道是戰亂國外。
迎晨抵著自己的額頭，亂，煩，鬱悶。
「以前我不信，但現在，我信了。」
眼睛一閉，心裏一黑，涼了，涼了。
「你要加糖嗎？」
厲坤手肘一撞，就掙脫站了起來。
那事兒鬧得寒磣，難看，失體面。
「你們說，我該不該認命？」
迎奶奶雖然換了腎，但並沒有治愈。
「你認她，但能認她家嗎？」
一人獨處，再沒法兒淡定了。
林德不會看這些，迎晨便幫他點了杯店裡招牌。
「幹什麼？」迎晨瞥眼。
「……」還不是因為我。
對方一聲冷哼，不屑至極，「你就那麼想看著奶奶死？迎晨我告訴你，你太小了，世界就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她去留學了，走得非常爽快，什麼交待都沒給我。」
迎義邦是真煩了這小屁孩，目前的形勢，不能由著她鬧騰再讓人看笑話。
李碧山濃眉微涌，蹙起像一座小山。
打完這行字，迎晨又覺得不合適，修改——
迎義邦怒的，甩手就是一巴掌在她臉上。
厲坤一動，那影子隨之彎曲慢移。
「老李，你說跟不合適的人談戀愛，會誤事兒。但我跟這丫頭，命運弄人也好，老天爺存心搗蛋也罷，我們已經誤了這麼多年，我三十了，她也不小了，我合計著這麼久，就沒碰上一個讓我這麼上心的姑娘。」
此話一出，厲坤臉色倏地收緊。
迎晨捏緊了瓷勺，佯裝風輕雲淡，呵了聲，「那還挺看得起他，欸？都是些什麼樣的女生？」
迎晨紅著眼眶：「你們不能這麼干。」
厲坤一嗓子吼回去：「我一三十歲的大老爺們兒，談個戀愛怎麼了？」
厲坤父親厲明遠，沒出事尚在位置時，鎮管華南軍區聯勤部，也是猛虎將領，盛名在外。虎父無犬子，厲坤又是厲家獨子，真要去個體面的單位，不難。
去哪？不知道。
林德接話，小聲道：「追厲哥追得可凶呢。」
林德嘆了一口氣，「男人嘛，都要面子的，碰上這事，真的很難向組織報告，再說了，這病也不好治，我都勸過他了，報個工傷，多www.hｅtubooｋ•ｃｏm•ｃｏm少能補貼點醫藥費。」
從這兒到宿舍有個五百米，還要上五樓, 結果當然是被抓了現場。
「加的，加的。」
事實上呢，乾的全是拋頭顱，灑熱血的活兒。
男人與男人之間，平心靜氣最是理智。
迎晨收回抱怨，對林德說：「謝謝啊。你休假吧？我請你吃飯。」
「你們信命么？」厲坤眸深，如點墨，忽然問道。
林德瘋狂點頭，「該的，該的，該的！」
厲坤反偵察能力強，早有準備, 偏頭就是一躲。
一瞬安靜。
李碧山咳了咳，佯裝清嗓子。
話及此，李碧山和邊上的林德，齊齊看向他。
迎晨的眼睫微顫。
迎晨追上大伯，邊哭邊求，差點沒給他跪下。
厲坤整個人都沉了下去，說：「林德，你以前不是總問，我和迎晨是否早就認識。對，她十八九歲的時候，就和我處過對象。」
迎晨雙手撐在洗手台沿上，望著鏡子里的自己，臉色實在不算好。
話茬說開了一道口子，把緊壓的氣氛給鬆了點綁。
定神數秒，她抬起頭，吸了吸鼻子，然後打開手機。
三人到了訓練室, 李碧山反手就是一拳。
林德和李碧山似乎還沒緩過勁，緘口沉默。
厲坤淡淡笑了下，「認不認命我無所謂了，但我，就認她。」
他又迅速低下頭，掩蓋住這一瞬的失控。
軍令一下，甭管在幹嘛，只要上報方位，半小時內，直升機就在指定地點接人。
李碧山怔然之時，手勁分散。
李碧山腮幫子滾動，說：「怕你糊塗，誤事兒！」
林德嘿嘿笑，「也就這段時間忙，忙完就好了。」
時間還多，迎晨特意帶他去了一家頗為精緻的咖啡館。
難怪了！
父親迎義章，到底心存親情，拿閨女沒轍，只一言不發任她發氣。
迎晨大早就開車等在門口，妝化得漂亮，衣服是精挑細選過的，一聽解釋，心裏沒怨氣也是假話。
而厲坤如此出色年輕，遠大前程明亮燦爛。
「姐，你過來。」林德神秘，沖她勾了勾手指。
厲坤和迎晨像孤舟，在風雨波浪里浮沉飄搖，迷茫且戰戰兢兢。
———
非走不可的理由，讓人沒法兒恨卻又覺得無奈ｈｔtｐs://ｍ.ｈｅtuｂｏｏk•ｃｏｍ.ｃｏm的理由。
迎晨給打懵了，耳朵里嗡嗡作響，化成一條直線電波。
厲坤難受，心跟死了一樣，滿腦子都是「她不要我了，她把我甩了」。
迎晨印象里，自己打小起，似乎就很不受大伯迎義邦的喜歡。她性子又直又烈，那事兒出了之後，便在家裡大鬧一通。
「那可不。」林德壓根沒看出迎晨的笑裡藏刀。
如兄，亦如父。
李碧山投了個空，神情更是嚴肅。然後一聲不吭地脫外套，挽衣袖, 把扎進褲腰裡的衣擺給撈出來。
［男人勃起困難，還能不能治好？］
林德一瞅時間，「糟，還有三分鐘。」
李碧山把他摁在地板上，厲坤怒了，提聲：「行了啊, 要罰就罰，這算哪門子事兒？！」
迎晨拿了兩糖包，撕開口子，細細碎碎地撒，然後隨意聊天兒：「你們領導，是不是經常給厲坤介紹對象？」
「……」迎晨有點緊張了，「什，什麼？」
林德心裏也是哐當一響，反應過來后，知道厲坤這回要完蛋。
迎晨單手撐著下巴，吹了聲口哨：「那晨姐給你介紹一個，好不好？來，你先說說要求。」
林德瘋狂搖頭，搖出一陣風，把自個兒都給搖暈了。
李碧山：「她是你對象，但也是人家裡的閨女，有父有母。這擰巴死結沒解開，以後保不齊還有鬧的時刻。你說，到那時，她選誰？」
厲坤抬起頭，輕抬下巴，目光溫馴地在他倆臉上掃了一圈。
把那事兒和林德說的一聯想，得嘞，什麼都串聯通暢了。
林德：「不用記了，我，我要求簡單……女的就行。嘿嘿嘿。」
李碧山咽了咽喉嚨，沉聲問：「那後來呢？」
勺子砸在咖啡杯里，濺了幾滴到杯墊上。
林德捂著頭，齜牙。
迎晨保持笑臉，眉目里的情緒不知如何定義。
迎義邦斷了她全部的通訊工具，第二天，跟押犯人一樣，把她送上了飛機。
厲坤猶豫，人家一個掃堂腿直接從下盤開始攻擊。
這話，有深意，有警告。
「我去啊——我願意去啊——別再為難他了——」
於是，騙子，沒良心，便成為了迎晨的標籤。
林德抖機靈，說：「哥你放心，我沒任務，我出去和*圖*書幫你給晨姐說。」
厲坤笑起來，笑著笑著，眼底都泛了光。
厲坤撐著胳膊, 一躍下牆。
迎晨微笑著直點頭，輕輕鼓起了掌，「喲，涉及行業如此廣泛，他真能耐啊。」
迎義邦冷淡觀之，第二天，把迎晨拎出來，告誡她，「你到底是不是這個家的人？」
「不是你想的那樣。」林德隱隱焦慮，難以啟齒。
五年不得人事調動，邊境那麼亂，販毒，恐怖襲擊，亂民偷渡鬧事。
如果不是因為提早放學，在牆角偷聽偷看到這一切的迎璟，那麼可能，它會變成一個厲坤永遠沒機會知道的秘密。
「走吧，不吃飯，我請你喝飲料。」
李碧山公正，不抱偏見，道：「女的會怎麼選，我沒法兒定論。但換做我，我也是干不出跟雙親反目成仇這種事的。」
迎晨一言難盡數秒，然後嗤聲笑起來。
李碧山白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你們都喜歡什麼樣兒的啊？」
夜深，訓練室只亮一盞照明燈。與沉默對稱，光影在牆壁上，打出孤獨的人影。
迎晨聽到那倆字。
「喲喲喲，挺體貼人嘛。」迎晨挑眉，逗他：「小林德同志，誠實大聲告訴晨姐，你有沒有喜歡的女生呀？」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汗珠順著他鬢角滑落臉龐。厲坤歪著腦袋，仰視李碧山，「我進隊伍，什麼都是你手把手教的。」
「我跟你說個秘密啊。」林德壓低聲音，陡然認真，「你知道，厲哥為什麼相了這麼多次親，都沒成功嗎？」
聞言，迎晨眯縫了雙眼，拖出長長的尾音——「喲，他還喜歡黑絲|襪啊？」
再後來，便是厲家與迎家的撕逼。
厲坤還是沒能松出假期。
厲坤痞氣一笑，「嗯，追得的確有點兒凶。」
哐當一聲響——
「可喜歡，就年前，咱們參謀長給他介紹了自己的侄女，回來后，咱們問他怎麼樣，他說，形象還行，會穿衣打扮。我問他，是穿短裙了？他點點頭，說黑絲|襪配短裙漂亮。哦不，」林德回憶起來，「不是漂亮，說的是，超漂亮，超級的超。」
那個時期，敏感，緊繃，任何風吹草動，都能讓人胡思亂想。厲敏雲借題發揮，大肆數落迎家的不是，說迎晨狡猾，根本就是裡應外和圖書合，故意來套信兒的。
厲坤點了點頭，嚼著倆字：「糊塗。」默了半晌，他垂下頭，盯著自己的解放鞋，「得了，今天就給你們亮個底。」
然後聲音縮得更小了：「其實……厲哥有難言之隱。」
厲坤隱去了細節名字，大致講述了一遍這些前情往事。報名后，他就立刻奔赴西南嶺雪脈深山，魔鬼訓練三個月。
「你他媽還有道理要講是吧？」
語罷，她作勢從包里掏小本和筆。
從手術台下來后六個小時，就併發症突現，老人家很快一命嗚呼。
他機靈，腦袋轉得飛快，點子突突突地就冒了出來。
「就在我過了自己這一關時，她一夜之間，消失了。」厲坤笑了一下，酸甜苦辣，唯獨缺了這抹甜。
「我喜歡長得可愛的，厲哥喜歡個子高點的，腰細一點的，最好是穿黑絲|襪的哈哈哈，我們都笑他重口味哈哈哈。」
厲坤呼嚕了一口氣，甩了甩打疼的手腕，往地上一坐。
「他怎麼就那麼忙啊。」
而且這事兒出的突然，就在他臨走前，參謀長親自來了電話，某個省級的分隊臨時改時間，一小時後來隊參觀學習。這任務厲坤真沒辦法推，心急卻又無可奈何。
「提個醒，真有結婚打算，提前半年向組織打報告。規矩得遵守，別忘記。」
到了後天。
迎晨伸手往他腦門上用力一彈，「快說！」
迎晨低低地哭，仍舊重複：「再複雜，你們也不能這麼干。」
就這樣，這對年輕愛人，徹底斷了聯繫。
迎家父輩，走的都是政道，除了迎晨父親在軍區任命要職，上頭還有她大伯。迎義邦是個非常執拗、鐵血的人物，迎晨奶奶也患尿毒症之初，他就著手打聽腎源信息。陰差陽錯之下，把本該屬於厲家的名額給半道兒截了下來。
「小晨兒走後，我也報名了特戰隊。」
特警隊，光鮮，威名，多惹人注目。
她年紀小，腦子直，想什麼就說什麼，「奶奶換了腎又怎樣，不是她的就不是她的，還不是沒活過來？！」
百度搜——
「不不不，」林德拒絕，「厲哥那邊也快，中午就能出來，別帶我轉悠了，到時候趕不上見面，厲哥非揍我不可。」
厲坤呵聲，「前程？我要真想往好地兒走，還會待在hｅtuｂｏｏk•cｏｍ•coｍ特警隊？只要我爸一句話，早他媽遠走高飛了。」
「你不想去，可以。明天，厲家那小子，就給我去邊境待著。五年內他要是能升職、調回來——做夢！」
「嗨，可多了！」林德一根筋兒，熱心腸地揭了厲坤的底：「有老師，護士，開珠寶店的，還有離異但沒帶孩子的。」
「你跟我過來。」氣極了, 反倒平靜了。
「我沒道理，但老李, 你也犯不著咄咄逼人吧？」
搜索鍵按下去，看了兩行字，迎晨臉蛋兒一垮，差點沒哭出來。
林德正在啃提拉米蘇，一口一塊塞了滿嘴，心無城府地應道：「當然啊！可搶手了！」
上回兩人酒店開房，同床共枕都睡一張床了，自己對他又親又抱的，他竟然不為所動。
李碧山沉默了。
面對面，互相對視，誰也不挪眼。
「後來，我家裡出了點兒事，我母親過了，父親也病了。我和迎晨之間，確實是有沒法兒越過去的坎兒。」厲坤字字樸實，平靜，「其實我那時候已經說服了自己，一碼歸一碼，別遷怒我姑娘。」
一碰上跟厲坤有關的事，迎晨便害怕了，膽怯了。到底只是十九歲的小姑娘啊，哪扛得住被這樣嚇。她看著迎義邦漸行漸遠的背影，慌了。
他揀起地上的外套，慢條斯理地開始穿袖子。繫上了扣，走過去拍了拍厲坤的肩。
李碧山年長几歲，過來人，看問題總是理性得可怕。
「你說的是不是人話？啊？」迎義邦指著她，鐵面劍眉往上提，「迎晨你給我聽好了，不許再在這件事情上摻和——我給學校打了招呼，明天你就作為交換生，去澳洲！」
［男人因意外造成了陽痿要如何治療。］
李碧山氣死，恨不得一腳把他倆踹下樓。
迎義邦這話，絕不是置氣。
李碧山錚錚鐵骨, 在整個軍區總隊都排的上名號。最厲害的就是空拳格鬥。換做平日，厲坤還能跟他打個平手，但他傷剛好，費勁, 落了下風就迴轉無力。
「後來，林德應該知道的差不多。」厲坤對林德抬了抬下巴，「小晨兒從杭州調了回來。」
攪鬆了點氣氛，他才繼續：「她弟弟跑來找我了，跟老李一樣，問都不問，直接揍了我一頓。並且告訴我，她當年走，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