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教授號

一室安靜。
「我啊,喜歡他倆入洞房那一幕。」厲坤也笑,「更喜慶。」
林德悶頭苦吃,賊眼兒在他倆身上來回打轉。這好說, 可能是意識到自個兒的電燈泡身份,緊張, 愧疚。
迎義章尚算沉穩,慢著耐性,又問:「你是什麼想法?」
厲坤還算投入,跟著劇情時笑時沉默,影院里的光線明明亮亮,打在他側臉上,濃眉深目都變柔和了不少,高鼻樑一撐,就是名副其實的俊朗。
迎晨愁緒上心頭,又覺得有些許心疼。
「對了,你出任務的時候,受過傷么?」
「開場吧,」迎晨笑笑,「挺喜慶的。你呢?」
迎晨哦了聲, 「你不跟我們一塊了啊?」
走了幾步,發現後頭人兒沒跟上來,又停住。
「我沒想法。」迎晨頓了一下,坦誠相告:「我倆已經和好了。」
厲坤胳膊往外揮,「走吧走吧。」催著呢。
厲坤能理解。
「開車開車,哪那麼多不正經。」
迎義章也是一個簡單的嗯字。
迎晨擰頭,看著他,這男人慾言又止,從眼底看心思,特直白。
電影散場。
「我今天,看到小晨掛了個醫院教授號。」
父女倆陷入安靜,屋裡的墨香淡淡,窗戶斜開一條縫兒,偶有風過,墨味兒似沉似浮。
「咱們家和他家之間,不是普通過節。」迎義章約莫也不想提起這茬事,到底不光彩,斂了語氣,倒像苦口婆心的勸慰:「換做任何人,迎晨你自己囫圇地想一想,誰會沒有想法?沒有偏見?沒有怨恨?」
她把門拉開,迎面撞上的是孟澤,後頭還跟著迎璟。
迎晨哦了聲。
孟澤瞪大眼睛,心裏炸毛:「我靠?掛了男科的號??」
「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迎晨生氣,把奶瓶兒塞他手裡,甩手走了。
今天迎義章生日,五十一歲,正是政道上的好年紀。他們這種位置,哪怕不對外宣揚,後勤那塊總有風聲透露出去。
迎晨推開車門,彎腰對車窗里的人說:「慢點開車。」
迎晨怕他難等,「要不我們換別家吧?」
「我餓了,我們去吃晚飯吧。」迎晨斂了心神,半賴半推著厲坤,「我想吃泰國菜。」
迎晨對方才的承諾一點兒也不感害臊,她心直,口快,大是大非,大情大愛面前,從不喜歡猶豫繞彎。
孟澤住嘴,一塊長大的情分,彼此知根知底。
「晨晨,這事兒你不能糊塗。」
迎晨點了冬陰湯,菠蘿飯,還點了兩道小食,等上菜的功夫,她找話頭聊天。
東西亂糟,迎晨關掉頁面,https://www.hetubook.com.com又打開了淘寶,搜男性保健品。
輪上桌,已是半小時后。
他怕迎晨受委屈,吃虧。
「你不請我上去坐坐啊?」厲坤佯裝輕鬆,半侃半認真。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厲坤依舊負隅頑抗,嬉笑著一張俊臉:「上回沒記住長什麼樣,今天帶腦子來了,保准能刻在心裡頭。」
迎晨內心戲一出接一出,愈演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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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換了,難得你想吃。」厲坤大方閑適,「再說,我今晚不用回隊里,明天上午補了半天假。」
那意麵里放了洋蔥黑椒,這倒成了她躲讓的完美借口。
迎義章繞過書桌,走了幾步,記起了自個兒的身體,於是沒靠近她,扶著桌沿站定。
她坐上副駕,門剛關上,厲坤的手便繞到她後腦勺, 往懷裡壓。
最後一筆收了個旋,迎義章這才抬頭,平心靜氣,問道:「從四川回來,你和厲坤走近了。」
到了小區,車停穩。
厲坤一點半才從隊里出來, 開快車趕了過來。
窗外湧進來的風似是大了些,連墨香都吹淡了。
「真為我好,當初為什麼要去做那樣的事?」迎晨也怒了,提高聲音:「你們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女兒,在和他談戀愛啊?」
排在前幾的都是買了廣告位的,點進去,就不停彈窗口,讓你留個聯繫方式,免費挂號之類的噱頭。
孟澤頂著一腦袋的問號,「呃,你也要……去割?」
頁面還停留在她退出時的那一茬。
厲坤手指夾著煙, 公共場合沒點燃,往嘴裏一含, 過乾癮。他眼縫微眯,靜聲打量著她。迎晨似是故意忽視這目光,臉不抬眼不看的, 拿叉子卷著意麵,要吃不吃。
迎晨周身如霜降,冷得刺骨,寒心。
厲坤咳了聲,打破這略為詭異的氣氛,問:「下午去看電影?」
只是迎晨今兒也有不太一樣的地方。
厲坤心頭一沉,「她感冒了?」
到家后,迎晨不想動彈,躺沙發上放空了半晌,才起身開電腦。
突然,她側過頭,望著孟澤,「你看過男科嗎?」
迎晨看了一會,有點心動。
他話沒說完,迎晨就接得飛快。
迎晨面色沉靜下來,抿著唇,也不知在想什麼。
迎晨無辜地搖了搖頭。
有病總得治。
難言之隱都難成這樣了,還身殘志堅。
———
「砰」的一聲巨響。
「沒事兒,我吹會,商場暖氣好熱。」話雖這麼說,迎晨還是聽了他話www.hetubook.com.com,把車窗關上了一大半。
「你喜歡哪個片段?」
迎晨這才接過,仰脖子,咕嚕兩大口跟借奶消愁似的。
[後天性的,外傷導致的毛病,能治么?]
———
[有效么?]
自此,迎義章終於怒氣難掩,毛筆重重擱在桌面上,「和好個屁啊!」
迎義章站在紅桃木的寬大書桌前,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握筆在宣紙上提字。
沒砸中迎晨,而是摔在了書房的木門上。
迎義章扶著桌沿的手挪到半空,往面兒上一巴掌拍下去,「爸爸是為你好。」
「男科。」迎晨眉眼認真,「你看過嗎?」
只見迎晨低頭在弄手機,後來有人叫她,她把手機隨手擱餐桌上,過去了。
迎晨滑下車窗,撐著窗沿過風,表情懵懵的,也不知在想什麼。
迎晨差點在裡頭溺了水,她心一橫,咧開唇,貝齒明亮笑得純凈,「改天吧,改天請你上去,今天……我逛累了。」
迎晨停住了。但外面響起好幾個腳步聲。
迎晨頭偏開,推搡著,唔了聲兒,「味重。」
厲坤目光訕訕,分開距離,頭微低。
「沒,」孟澤小心翼翼說:「是男科——男性功能障礙。」
[杏城最好的男科醫院]
厲坤挑眉,「真沒怪?」
這男人和年輕時候一樣,就喜歡逞強、犟!
迎晨卻往椅子上一坐,「哎呦,腳疼。」
迎晨在客廳,瞄了廚房幾眼,崔靜淑的背影纖細,穩重,拋卻偏見,她配得上勤快這個詞兒。
迎義章今晚,切切實實是出於一個作父親的護犢之情。
「那我,先上去了。」迎晨拿包。
孟澤不是黏糊的男人,直接道:「小晨兒,你要想聽哥開解,哥就陪你聊個暢快,你要是不想我多嘴,找個地方,我陪你喝一盅。」
這事兒有點嚴重。
迎晨瓮聲,「我不喝純牛奶。」
他有意把音咬重,就是想暗示迎晨,他晚上不走。
孟澤第一反應就是給厲坤打電話。
林德風捲殘雲一頓掃, 嘴巴一抹,「厲哥,晨姐,我先走了。」
他可心疼迎晨,當她是親妹妹。
這句話,徹底打消了迎晨的疑慮,她買了一療程,將近兩千塊。填地址的時候,她寫了自己這邊。
「……」
孟澤覺得不太對勁,背著手,晃蕩過去,揀起她手機一看。
「咱們市,哪個醫院的男科比較權威?」
她細勻的眉頭微微蹙了半秒,是擔心沒錯了。
迎晨見著他,興緻顯然不高。而且就在咖啡館叫了三份意麵,草草敷衍了午飯。
她找https://m.hetubook.com.com了一家價格最貴的,問店家:
厲坤牽著迎晨去車裡。
「放心吧,沒想讓你當這種家屬。不過以後摔胳膊斷腿兒的,就說不準了。」
「怎麼了這是?」孟澤往裡頭瞧,賣乖地吆喝一嗓子:「迎伯伯,您沒事兒吧?」
迎晨一點兒也不受唬,目光平視,守著堅持。
迎晨臉色萎靡,蔫蔫兒地對迎璟低聲:「小璟,你進去陪陪爸。」
吃過飯,在商場走一圈兒便到了九點。
都是幾十年的老戰友,老鄰居,出門碰上面,打個招呼,嘴上說句吉祥話,這種情分讓迎義章很受用。
「嗯?」厲坤看她一眼,「我什麼包袱?」
迎晨懂。
厲坤怔過片刻,嗤聲笑了出來。他把玻璃壺擱桌上,伸手隔著桌面,颳了刮她鼻樑。
沒迴音。
迎晨白了他一眼。
迎晨作勢揚巴掌呼過去,真挨近了,又陡然減速,掌心貼著他臉一頓揉。
「哎呦,你看你看,」他無奈道:「你爹今兒生日,天大的事,也改日再說啊。」
厲坤順著她手心,低頭啜了一口。有點兒濕熱,迎晨敏感地收回手,催促嘟囔:「開開開。」
迎晨知道,遲早得到這一步,於是大方承認:「對。」
孟澤追上來,「誒誒欸,晨兒。」和她並排了,才瞧見她紅透了的眼眶。
迎晨也一根筋犟起來,一句話回過去:「您還說對了,他真沒有!」
厲坤開車送她,路上反倒沉默。
憋悶了太久,唇和吻悉數落下,又急又重。
厲坤笑,長腿闊步走去買。
剛落音,黑色吉普「嗖」的一聲飆出去,捲起的塵土爭先恐後地灑在迎晨鞋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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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晨腿好后,就從大院兒回自己的萬科城住去了。
迎晨:「行啊。」
她只是有點難過,低著腦袋,手指摩挲著杯壁,聲音低低的,「前些日子,我腿斷的時候,你不也沒嫌棄我么。」
「欸!」厲坤沉不住氣,扯住她胳膊,把人給拽了回來。
他陪迎晨到院子里透氣,順手給她擰開瓶牛奶。
這說法新鮮,厲坤笑了笑,「全額報。」
迎晨挽著他,倆人一塊往外走。
「……」
厲坤把頭重新轉回來,雙手捧著她的臉,指尖細細膩膩地摩挲,輕按,別有深意地喃了聲:「小晨兒。」
不要捨不得面子。
他眸里褪了硬氣,是沉迷蠱惑的溫柔。
迎晨又問:「能報銷么?」
孟澤愣在原地,丈二摸不著頭腦。
「來了。」他沉聲,目光依舊專註低垂。
「哥們,我跟你說啊,你答應我m.hetubook.com.com,先沉住氣。」
迎晨後退一步,轉身時撂了話,「我把話扯遠一點,您要真為我好——為什麼在我媽還沒死的時候,就把樓下那女人給領進了家門。」
這話題掀開了一點口子,迎晨就有點不受控制。
「對,我贊同你的看法。」厲坤拎起玻璃壺,給她把水滿上,「身體重要。」
「還行,好看的。」
他權當是迎晨為自己的晚來而鬧小情緒,哄著說:「省隊臨時來了幹事,沒辦法,我得陪同參觀講解。下次不會了。」
厲坤:「……」
「嗯。」迎晨應了聲,走近幾步,說:「爸爸,生日快樂。」
林德一步三回頭,心裏沒底兒, 大有做賊心虛的悔悟。
然後錯開肩膀,下樓了。
徹底冷場。
敘述而又肯定的語氣。
晚上,親戚幾個和三倆交情特別好的人開桌家常飯。崔靜淑從上午便開始忙活,雖有後勤阿姨幫忙,但掌勺還是由她一手包辦。
孟澤這人吧,用如今流行語來說,是個地地道道的純爺們。
迎晨窩著巴掌,呼嚕過去,把他湊近的臉給推回半個圈,「行了,早點回去休息。」
她定了心神,沖厲坤笑笑,「我家有什麼好坐的,你又不是沒去過。」
厲坤今日說話,總有點深意,尤其眼眸對視,望著的時候,迎晨能分辨出幾分曖昧與試探。
這就是一顆定時炸彈,指不定哪天炸到誰頭上。
迎晨心想,希望以一己之力,能幫助厲坤早日明白這個道理。
迎晨綻開一個笑,柔聲說:「沒事沒事,我又沒怪你。」
她語氣盡量平靜,無意。
迎晨收回目光,上樓去書房。
這事兒暫時擱下。
厲坤樂的,滿嘴調戲,「小晨兒,以後我要是……」
「小時候就沒為我好過,現在,就更不必多此一舉了——您保重身體。」
她不是白紙般的女人,這點兒心思還是能瞅明白。
擱前頭的全是印度神油,雄赳赳膠囊,誇張的廣告詞和配圖,看得迎晨心驚肉跳,簡直開啟了新世界大門。
天道酬勤。
短暫無言。
而且他如此堅持,是不是尋了旁門邪道,亂嗑藥之類的。
厲坤覺得她軟綿羊的模樣兒,太惹人愛了。
「怎樣才叫不糊塗?」
厲坤雖覺這話有點兒奇怪,但也沒往自己身上套,權當是她與自個兒交流社會現象來著。
滿足了男人內心那麼點私心和虛榮,厲坤這才繼續:「不過都是外傷居多,磕磕碰碰,划個血口很正常。」
厲坤沒過癮,但一打岔,也沒了再繼續的興緻。
「我也給你當烈士家屬。」
等人一走。
https://m.hetubook.com.com晨樂了,動身跟上去,將手交給他。厲坤收緊,順勢就往大衣兜里放。裡頭暖和,有細膩的棉絨,迎晨被他握得很緊。
孟澤一口奶,差點沒噴出來。
年底賀歲檔,上映的影片還挺多。兩人選了部輕鬆的愛情喜劇片。等候時,厲坤問:「吃爆米花么?」
迎晨沒有設密碼的習慣,一是她手機里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二是她嫌麻煩。
厲坤:「窗戶關上吧,不嫌冷啊?」
厲坤隨了她意願,只是餐廳等候的人不少。一拿號,都到十桌開外了。
多好的一個男人,怎麼老天爺就不厚愛呢。
迎晨倔強偏過頭,用手臂胡亂一抹,「你別安慰了,反正從小到大,都是這麼過來的。」
周日晚上,迎晨回了趟大院兒。
待這陣眩暈過去,他震怒,抓起桌上的硯台就朝迎晨後背砸去。
厲坤沒回頭,手背在身後,掌心微張,對她收了收。
[嗯嗯,可以的,我們家的寶貝是純天然的哦。]
厲坤在隊里,剛結束訓練,脫了衣服拎著桶子正準備去洗個冷水澡。接到電話時,語氣甚是不耐,「有事說事,沒事別耽誤我洗澡。」
迎晨眼睫動了動。
敞亮,大氣,認準的人,就用真心相待。
墨汁在半空拋出一道弧,星星點點灑成一彎雨簾。
但他身體不允許啊。
但談話,卡在了半道,誰也過不去這道坎。
厲坤沒穩住,水桶「哐當」一聲,掉到了地上。
車子重新啟動。
「沒怪。」
突然說道:「你別有心理包袱。」
「其實呢,就算沒有報銷,生病受傷,也還是要去治的。」迎晨端起水杯,潤了潤嗓子,眼珠兒左飄右飄,「別捨不得錢。」
說實在的,這電影說了什麼,迎晨看得一知半解,不是內容難懂,是她心不在焉。
他早從後視鏡瞥見後頭沒車,於是一腳剎車踩住,把側臉探近她,痞里痞氣道:「那你往這兒親一口。」
女孩子,不比男人,再在原地絆一跤,那就是傷筋動骨,會要命的啊。
「欸嘿?這什麼情況啊?!」
「經常。」答完這倆字,厲坤故意停頓,掃了眼迎晨的臉色。
「啥?」
「電影好看么?」厲坤問。
「欸,我說,你一姑娘家,害不害臊啊?」
「純的?」孟澤掄著瓶身轉了半圈,沒見著標籤上的口味兒,於是仰頭一喝,嘗了小口吧咂嘴,「不是純的,是酸奶。」
迎義章血氣往上涌,他捂著心臟,摳著桌沿穩住。
「……」默了片刻,孟澤咽咽喉嚨,眼神兒飄忽往左,「看過吧……割了點兒東西。」
迎晨點頭,「要大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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