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西平總覺得他遲早有天要出點事兒，這不，兌現了。
唐其琛更進一步的，把梗在彼此心裏的這個疙瘩切開了，剝筋抽骨的拿出來，直言不諱道：「不止是安藍，包括我的家人，對以寧和您都造成過不少的困擾和傷害。伯母，是我愧欠你們，是我沒有處理好這一層的關係。如果以寧介意，我答應她，以後我和安藍，都不會再有任何聯繫，哪怕是朋友。」
她沉默的時候，江連雪的臉色已然更加不悅，護犢子的本能自然而然的愈發濃烈。剛要繼續奚落，唐其琛主動說：「我和安藍是舊識，她在這個領域確實有不錯的發展，伯母，您和您的朋友如果喜歡，我助理可以幫你聯繫相關的活動，下次新電影的首映禮，幫您拿觀影券。」
江連雪視線垂掃，一眼掠過，展露笑顏，「喲，這次沒買包了呀。」
這些水和乳液都用了有一定的分量，她擰開蓋兒聞了聞，「老闆，你活得這麼精緻呢。」
唐其琛親了親她的臉，「下個月，我去見你母親。」
江連雪實在是不像會看這類片子的受眾，估摸著開頭就看不懂。但電影在六十寸的屏幕上敞敞亮亮的放著，別有用心。
溫以寧擦乾手，轉過身和他面對面，然後伸手輕輕捏住了他的下巴，「唐其琛，你無賴。」
三月底，乍暖還寒，濕綿的雨水不停下著，春雷蘇醒登場，一夜雨後天晴，小區桂花樹的樹尖尖上不知不覺抽出一層淡淡的新綠，悄悄捎來了一院春風意。
唐其琛側過頭，含著她的耳垂用力一啜，像好好的電路上強加的一道電流，溫以寧聽到身體里噼里啪啦的火花聲。
「放下。」唐其琛冷不丁的打斷。
唐其琛的所有檢查報告出來后，齊教授認真評估了番，然後告訴他，明天可以出院。
唐其琛說：「我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伯母您煲湯喝，很養人。」
無賴低頭就吮住了她的唇。
距那次手術已經過去兩個多月，他的身體經由家裡的仔細照看，恢復了八九成。一個月的時候，他就開始循序漸進的處理起工作上的事，雖沒去公司，但柯禮每天都會將需要他定奪的重要事項帶到唐宅彙報，每周的辦公例會也由電話視頻的形式召開。唐其琛保持住了一個相對健康的作息，身體復健期間，柯禮給他排的工作量絕不超過六個小時。家裡的保姆也督促得緊，按時按點吃飯吃藥，就差沒精確到分秒了。
傅西平笑著說：「不好意思啊念念，剛才急著了，差點撞著你。」說完就換了表情，對病床上的唐其琛橫眉冷對：「哥們兒，夠時髦的啊，讓人上醫院來給你拜年，讓不讓人省心？」
傅西平沒打住。其實這話是對霍禮鳴說的，男人之間誰沒點樂子，早習慣了。「別人都只看胸，看腿，看腰。知道你其琛哥對哪個部位情有獨鍾么？——大腿根。喜歡看腿掰上去的劇情，弄得越狠越喜歡，那眼神跟開了光似的，你說奇不奇特，誒，其琛，你是不是有點什麼特殊嗜好啊。」
景安陽略一點頭算是招呼，然後什麼交流都沒有，徑自走了。只是兩人在醫院的最後一次照面，景安陽忽然對她說了聲：「辛苦。」
唐其琛不再逗她，牽著手把人領到後備箱，「你媽媽在家嗎？前幾次來都很冒昧，是我失禮了。這次給她帶了點禮物，我也不知道她喜歡什麼，就每樣看著挑了些。」
隔著兩米的距離，溫以寧手上捧著一個蘋果, 就這麼笑了起來。
唐其琛愣了愣，回過味來，「……念念，這是宣誓么？」
分開時，溫以寧摟著m.hetubook.com.com他的脖頸，鼻尖抵鼻尖，低頭笑了起來。
唐其琛低低笑了起來，「嗯？野男人？」
溫以寧急急推他，「喂！有監控。」
下午的時候，傅西平來探望唐其琛。人還沒進來, 在走廊上就能聽到他大呼小叫的動靜，「小護士，你們這層最帥的那位病號住哪床呢？」
唐其琛底子還虛著，聲線薄，「老爺子壓著消息，你不知道也正常。」
溫以寧稍顯局促的把路讓出來，「西平哥，進來坐吧。」
江連雪顯然被嚇著了，稍一設想，幾十歲的大媽們聊著柴米油鹽，一個這麼玉樹臨風的男人跟在後頭，氣場就壓人三分。那畫面太詭異，江連雪當即拒絕，「不用不用，讓溫以寧陪你吧。」
江連雪嗤笑，「我看這個你比較合適。」
溫以寧大大方方道：「行吧，那再來個宣誓人——宣誓人——」
停好車后，溫以寧主動替他開了車門，做了個請的動作，俏皮地說：「唐長老遠道而來，辛苦辛苦。」
軍心不穩，誠惶誠恐。
再聽不出故意刁難的意圖也不可能了。觸碰這個話題，擱溫以寧心裏，仍舊是個不大不小的磕絆。她不是介意，但多少有點不自在。就好比是她與唐其琛之間的一個灰色|界限，雖不至於有什麼實質的內容，但到底也是她不曾參与過的、只屬於唐其琛和安藍的幾十年情分。
江連雪始終看著他，笑嘻嘻的說：「你是她粉絲的吧？連楊國正都喜歡這種長相的。」
溫暖的舌尖先是在唇瓣上試探，順著她的唇形描了個邊，然後輕輕抵開牙關，兩個人便纏在了一起。所有的愛意瞬間飛濺，濃烈的感情劈頭蓋臉而來，全在唇齒間流淌。
溫以寧下意識的扭過頭看了一眼唐其琛，唐其琛嘴角顫了顫，被她這一不可置信的眼神給看虛了。
傅西平一聽就聽出了門道，這是不樂意了。時間差不多，反正就過來摸個底，知道他沒事兒也就放了心。傅西平很自覺的走人，「行吧，你好好休息，康復后我們再聚。」
唐其琛能在這個位置做這麼多年，自身的影響力不容置疑。
唐其琛也失笑，到底只在她唇瓣上輕輕啄了啄，「是我忘記了。」
溫以寧放下手中的書, 站起身去開門，手還沒碰著門把, 門板就從外面推開。猝不及防的, 溫以寧往後趕緊退了一步，差一點點就砸中她了。唐其琛皺眉不悅, 目光嫌棄的落到傅西平身上, 「會不會敲門了？」
唐其琛忍著笑，挑眉說：「不辛苦，晚上等我洗乾淨一點兒，你再燒鍋水，就能吃唐僧肉了。」
她正在水池邊洗碗，腰間一緊，就被唐其琛從後面圈住了。男人高挺的鼻子故意蹭著她的頸窩，溫以寧那處癢，笑著躲他，「別鬧，洗碗呢。」
唐其琛便換了邊兒，繼續用鼻子蹭她的右肩窩。
唐其琛在周六這天從上海過來。
溫以寧不以為意，「你們也見過好幾次了啊。」
江連雪笑著臉問：」你猜我多大？」
男人的病態還未消失殆盡, 穿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 頭髮軟趴趴地垂在額前。褪去一身鉛塵返璞歸真，他眼裡有著乾淨的情愫, 這一瞬間，依稀可在這個三十六歲的成熟男人身上, 看到輕狂如初的少年模樣。
進了門，屋子是收拾過的，桌上還擺了果盤，但江連雪坐在沙發上磕著瓜子，聽見動靜也不為所動。電視上放的是一部電影，唐其琛看了眼，心裏頓時往下沉了沉。那是一部去年上映的權謀片，票房超了十個億，張秦導演就是影片質量的保和_圖_書證，裏面的女主角他熟的不能再熟。
溫以寧倒了溫水一出來就聽見這句話，「什麼鉑金包啊？」
但顧著場合，火花還是偃旗息鼓，沒敢真的當場爆炸。江連雪一般散個半小時步就會回家，溫以寧領著唐其琛到自己房間休息。她倒好熱水回來，唐其琛正在書櫃前看一本原文《聖經》。
唐其琛看她還會做筆記，書柜上大多數都是英文原版的書籍，可見她以前的專業功底還是相當強的。他心裏有顧慮，但有些事情不能急在這一時，以後找機會再慢慢勸。
溫以寧仔細想了想，突然又站起身，給了他一個毫無保留的擁抱，她撫摸著唐其琛的背，心意深重的說：「我不止愛你，也能承擔『你』字之後的一切。」
現在自然是順遂安康，老友之間的幾句調侃話，但擱傅西平心裏他還是明白的。唐其琛這病不是一天兩天，他這人性子太能壓了，用俗語說就是老謀深算，心思深不見底的。人又很長情，能數的上的男女之情就兩段，一場無疾而終的單戀，一場就是現在。說好聽點是長情，其實並不是什麼長不長的，他在感情這件事上，幾乎薄如蟬翼。這麼些年，多少女人接近他，對他示好，但花花世界也焐不熱這一副心腸。
唐其琛微微一愣。就聽她繼續說：「唐先生多大啊？」
「對了，你明天就能出院了，回你家裡休養吧，別一個人住公寓了。你家裡人多，來醫院也方便，總歸有個照顧。」溫以寧把毛巾浸濕，擰乾水。
「太乖了。」傅西平接過剛要往嘴裏塞。
這種時間的積累是恢弘而又牢固的，世間的聯結、境遇，又有多少種感情，多少個人，是能在你的生活中鋪設出這麼深遠的軌跡呢？
溫以寧打開箱子，宛如發現了新大陸。唐其琛箱子里有一個單獨的隔離袋，透明的，能看見裏面裝的都是各種男士護膚品。從水到乳液，還有兩張黑色的面膜。這個牌子溫以寧認識，是挪威一個很小眾的奢牌，貴得離譜。
傅西平不以為意，「你現在還不能吃生冷的吧，別浪費。」
就這樣，再看到唐其琛時，他比上一回見，氣色好得不止一點點。
「錄下來錄下來，早想看他吃癟了。舒坦！」傅西平性子開朗，總能把氣氛弄得熱烘烘，他跟溫以寧說：「你以後給哥好好治治他！唐總太囂張了，打牌沒少贏我的錢，現在還要吃蘋果醋。以前咱們在一起看片兒的時候，他的興趣愛好就異於常人了。」
江連雪揚眉，「我不止看起來年輕，我本來就年輕！就比你大九歲！別叫伯母了，叫姐姐都行。是吧，溫以寧？」
是安藍。
溫以寧搖搖頭。
良久，江連雪眸色微軟，沖那一堆禮物抬了抬下巴，「那是人蔘啊？」
唐其琛無辜中槍，斂了斂情緒，依舊畢恭畢敬：「……伯母。」
唐其琛半躺在床上閉目休息，留置針長長的針頭還扎在手背里，最後一瓶藥水還剩小半沒吊完。他睜開眼睛，瞄了眼門口，「最吵的那個來了。」
「沒關係，不疼。」唐其琛的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心，忽然說：「念念，對不起。」
他身後的霍禮鳴閃出身影，平靜道：「西平哥你做錯了，差點打到她了。」
「柯禮在，不至於。」
唐其琛倒也從容，把禮物放在桌面上，「伯母，每次過來多有打擾，抱歉，不周到的地方請您諒解。這次給您帶了些小禮物，希望您喜歡。」
唐其琛隔著車窗，車速慢下來，這幕場景像是一幀一幀切換的電影鏡頭，看得他心裏軟出一處低洼。
江連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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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其琛也笑了起來，那日場景彷彿重現，他問：「下一句是要說『我愛你』嗎？」
江連雪嗤聲樂了起來，情緒說變就變，頓時又殷勤無比了，熱熱情情地喚人：「小唐呀，吃點水果吧，咱們家沒人蔘，人蔘果還是有的啊，吃吧吃吧，吃個人蔘果，胃病就會躲。」然後又把電影調了台，調到狗血豪門家庭劇，全情投入的追起劇來。
唐其琛搶先一步替她答：「宣誓人。唐太太。」
傅西平朗聲笑，肩膀愉悅地顫抖，就連一旁的霍禮鳴都忍不住彎了嘴角。
唐其琛的電話會在晚上九點準時打來，溫以寧受了一肚子委屈，總要有個發泄的地方。唐其琛耐心的聽著，問她：「咱媽怎麼說我的？」
溫以寧臉頰微紅，小聲對唐其琛說：「別鬧。」而後對傅西平抱歉的笑了下，「他中午忘記吃藥了，西平哥，我再給你削一個。」
鎖摁開，溫以寧嚇了一跳。
「……三十六。」
傅西平莫名挨了一頓訓, 挺稀奇的：「嚯，我來看你，你這是對客人該有的態度嗎？」
霍禮鳴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
唐其琛自己開了一輛保時捷的新款SUV，車尾箱后裝滿了中老年人的審美禮物。溫以寧在小區門口接的他，姑娘站在綠芽抽枝的柳樹下，穿著白色的短款呢子衣，一雙腿筆直修長，遠遠兒的就沖他笑。
溫以寧回H市之後，也沒少挨江連雪的臭罵。江連雪罵人的功力不減當年，什麼撒潑難聽的詞兒都能罵出口。溫以寧理虧，平日一張伶牙俐齒收得緊緊的，一句話也不敢頂撞。當臉上的唾沫星子碰了足足一尺厚的時候，她忽生感慨，難怪那時父母關係不和睦。就這個嘴皮子，是個人都受不了。
唐其琛站在書桌前沒動，指了指行李箱，「裏面，密碼1923。」
江連雪反倒無話可說了。
「你該吃藥了，葯放哪兒了？我幫你拿。」溫以寧問。
她明白，這種程度的話擱唐其琛這兒，就是一個很鄭重的承諾了。意思也很明確，他會斷掉和安藍之間任何一類交情。以前有的，以後都不會再有。唐其琛用這麼直白的方式，無疑是想給她一粒定心丸。
溫以寧說：「我看得少，偶爾翻一翻。」
唐其琛恭敬叫她：「伯母。」
這哪是「帶了點」禮物，那麼大的空間從車底到車頂都裝得滿滿當當，香水絲巾大衣，溫以寧甚至隱約看到了幾盒人蔘。隨便挑了兩樣不至於空手，兩人乘電梯上樓。電梯門一關，唐其琛就把人攬在懷裡，低頭落了吻。
她臉上光影各半，漾著水的眸子如秋波，她抬起手，順著唐其琛的眉眼開始細細描繪，鼻子、薄唇、最後指腹按在了男人的喉結處。溫以寧聽到了吞咽的聲音，微滾的喉結在她指腹上輕輕顫動。
「我愛三十歲的你，也愛三十六歲的你，九十六歲了我也愛你，我愛你的克制，愛你的壞脾氣，愛你的眉目，也能承受你的孤獨。唐其琛，我二十二歲的時候愛上你，時至今日，從無悔意，依然全心全意。」
溫以寧腦子突然轉過彎來，「等等，你剛才說什麼？咱媽？不是，唐其琛，誰跟你一個媽呢！」
男人朗聲大笑，笑聲燒著溫以寧的耳朵，繼而蔓延到她雙頰。笑夠了，電話里的聲音溫柔了，說：「快了。」
溫以寧笑出了聲兒，「你以為這是亞匯呢？」
溫以寧的耳朵挨了燙，燙出了亂迸的火苗星子。
溫以寧拿她沒辦法，對唐其琛無奈地聳聳肩。唐其琛包容和_圖_書地笑了笑，倒是耐心十足的陪江連雪看起了電視。
唐其琛呵的一聲，「不演變態殺手可惜了。」
元宵節這天，唐其琛出院回唐宅休養。家裡的醫生這段時間也跟著一起二十四小時照看。這次手術傷了元氣，景安陽不敢大意，這段時間都自己下廚給兒子做吃的。南京的外公親自來過一趟上海，唐其琛的二舅，調令發文正式晉陞，在三月的全國兩會上就會開始換屆流程，會議召開前夕，也秘行來看過這個外甥。足以見景安陽母家對這個孫兒的疼惜重視。
江連雪這次有備而來，藏著的刀刃磨得鋒利，這一刻卻沒了攻擊的方向。她目不轉睛的看著唐其琛，試圖從他神色中找出破綻。唐其琛坦然接受她目光的巡禮，眉宇似有千鈞。
霍禮鳴被唾沫嗆了一下，沒忍住地咳嗽，咳得臉都漲紅了。傅西平又誤以為了，嘖了一聲，「你怎麼也這麼純情，左青龍右白虎都白紋了。」
「不錯，還有力氣說話，可見沒真廢。」調侃兩句，傅西平挨著他床邊坐下，翹著腿兒，笑眯眯地望著他。
溫以寧捏著鼻子，模仿江連雪的語氣，「唐其琛！有錢的都不是好東西！我呸！哪裡來的野男人！」
人走後，溫以寧沒忍住笑了，搖著頭說：「真能折騰。」
擾人的公事傅西平也不會多說，他反倒高興，「你早該休假了。」然後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溫以寧，呵呵笑道：「念念，蘋果是給西平哥削的嗎？」
溫以寧心裏一酸，反手輕輕摟住他的腰，「你個騙子。答應我會照顧好自己，倒好，就照顧到手術台上去了。我早就想說你了，出爾反爾，不值得信任。」連日的委屈和驚懼一股腦的發泄出來，但到這份上了，她還是沒捨得說重話，最後眼睛都澀了，啞聲說：「老闆，不準有下次。」
江連雪瓜子磕得清脆響，隨手一指，「坐吧。」
唐其琛一聽他說起這茬，就知道不對味了。聲音提高了些，「傅西平。」
江連雪開口就是：「二十多萬的鉑金包是哪個牌子啊？」
傅西平笑罵，「丫的，這哪兒有病，還是這麼損。」
她對景安陽還是有點忌諱的，看得出來，景安陽也是一樣。
唐其琛輕聲說：「這次，我正式一點。」
唐其琛不避諱，平靜說：「安藍。」
溫以寧笑著說，「抱歉啊，她就是這樣的人，嘴硬心軟，人還是沒壞心的。」
她為難唐其琛這麼久，溫以寧早就不樂意了，沒好氣地說：「叫什麼姐啊，叫你一聲江妹妹敢答應嗎？」
住院期間，景安陽又來過幾次，每一次，溫以寧都很自覺的出去，把時間單獨留給母子倆。但景安陽都沒有待太久，走時的臉色說不上差，失望和低落摻混在一起，看起來也讓人惻隱。溫以寧站在門口，跟她面對面的撞上也難免尷尬。景安陽見著人，情緒很快收斂回去，又是高貴從容的面孔。幾次下來，都是溫以寧主動喊：「伯母。」
江連雪跟她大眼瞪小眼，「怎麼不敢了，倒是讓他叫啊！」
沒有巧言令色，沒有左顧言它，唐其琛從不否認這層關係，一個人實話實說，光明磊落的時候，是不畏懼任何言語以及目光的審視。
「過年我在南美度假，昨兒回來才聽到了風聲。」傅西平還是后怕的，「哥們兒，以後不帶這麼玩啊。」
唐其琛無奈道：「不敢不精緻，你母親一整天都在提醒我的歲數，我真有點怕她了。」
唐其琛這身體十天半月也好不了，短期內不見得能回公司。瞞太久也瞞不住，乾脆公布了實情，但病情還是藏了個底，只說是做了個小手術，需靜養。
和圖書亞匯是上市企業，董事會的一舉一動都被看在眼裡。消息一發出，亞匯當天的股價就跌了四個多點。
溫以寧心裏咯噔一跳，茫然的望著他。
溫以寧蹲在地上，握緊了他的雙手，唐其琛垂眸斂眉，視線低低的和她對望。
唐其琛這下有些不自然了，但仍維持著體面的禮貌，「伯母看起來很年輕。」
唐其琛嗯了聲，「她是心疼你。」
溫以寧不懂她這又作什麼妖，暗含警告的瞪了她一眼。
他們聊天，溫以寧就默默在旁把剛才那隻蘋果給削了皮。眼下注意力又到她身上，索性大大方方的遞過去，「西平哥吃蘋果。」
傅西平被這哥倆一前一後的夾擊，心裏鬱悶得不行，「你真是他的官方發言人，唐其琛說什麼你都無條件擁護的是吧。」
「溫以寧」三個字還未說出口。
年初集團的事情安排妥當后，柯禮還是被老爺子降了級。老爺子是怪罪的。柯禮在這麼重要的一個位置上，唐其琛的身體染恙，他的確有不可推脫的責任。柯禮無條件接受懲罰，他與唐其琛默契多年，權衡利弊，唐其琛自然也不會去與爺爺再談判。
唐其琛冷著臉，直接吩咐霍禮鳴，「把他弄走。」
唐其琛捧著她的臉，粗聲道：「讓保安關掉。」
唐其琛蹭了蹭她的頭髮，「嗯？」
「你空手來拜年，還有臉說這麼多？」唐其琛語氣涼颼颼的儘是嫌棄。
那是人一生中最真摯的情感，也是最炙熱的表達。
溫以寧督促他把葯吃了，又讓他多喝點溫水。想到江連雪總拿他年齡說事兒，他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心裏到底是疼惜的。唐其琛雖未明說，但似乎也介意了這一點，那一套保養品備得齊齊整整，可見很久之前就上了心。
她笑容溫情而專註，響亮的一聲：「唐其琛！」
江連雪繼續嗑瓜子兒，翹著腿，又跟唐其琛討論起電影來了，「這個女主演很漂亮啊，叫安什麼來著？」
一個珍而重之的纏綿親吻，用盡了唐其琛全部的溫柔。
「你家那麼多人還不夠照顧啊？我出來這麼多天了，我媽昨兒還打電話沖我發脾氣。」溫以寧想想也是歉疚，「新房子呢，留她一個人過年。」她把熱毛巾遞過去，唐其琛沒接，而是握住她的手腕順勢將人帶進了懷裡。怕碰著傷口，溫以寧急急往後退，「別壓著你。」
溫以寧腦子木木的，實在體會不到這話里的意思，她打了水走進病房，唐其琛看她一眼，「想什麼？」
溫以寧去廚房倒水了，唐其琛單槍匹馬也沒覺得難應付，見招拆招地答：「是我疏忽了，伯母您要喜歡，我讓櫃員把今年的新款發給您，您看上哪個就讓她寄來。」
說罷，他稍稍側過頭，渾厚的嗓音在她耳邊低語：「任憑念念小妖精處置。」
背頭精精神神的梳上去，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他五官之中最好看的眼睛精氣十足，眼角上挑，劍眉斜飛，魄力凜然的模樣全回來了。
晚飯過後，江連雪如往常一樣出去散步，唐其琛還問了句：「伯母，要我陪您么？」
「集團那邊沒出亂子吧？」
他嘴張了半圈，唐其琛打著針，手不方便，但腳還是能派上用場的。就這麼伸出被子，用勁兒踹了一下他的腰，臉上寫著，「就算浪費也不給你吃。」
霍禮鳴與他一同離開，去取車的路上，傅西平越想越有意思，挑眉問身邊的小霍爺，「該不會是他還沒跟念念在一塊過呢？」
溫以寧近鄉情怯，怯的不是對唐其琛的不信任，而是先來後到、不管何種身份的這種舊時感情。
唐其琛抬起頭，語氣平平：「回公寓清凈，你不去照顧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