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聽了，卻是不以為意。
一時之間，眾人都望向鄭氏。
估計在那時開始，鄭氏便生了離去之心，否則不會短短一晚，就又如此決斷。
張老舅爺則是有些著急：「那一千兩銀子……」
冬喜見狀，立時奉了茶上前。郝媽媽接過，吃了兩口，方繼續說道：「老爺是用了午食回來了，大哥沒一會兒也回來，來後院陪老安人說話。待聽說多了兩個姊妹，面上倒是沒有什麼歡喜的。老安人還以為大哥看上三姐，好生安慰了兩句。約莫將申時，就有二娘身邊婢子小梨過來尋老安人救命。說二娘回來了，與老爺在書齋爭執，老爺動了手，還要寫出妾書。」
張老安人便笑著說道：「蓮娘向來是個仔細人，有你幫著費心，也是她們姊妹福氣。」
沈舉人輕哼了一聲，到底沒有說話。
沈舉人倒是有些憐惜鄭氏現下名下無子女，覺得這主意倒是不錯，可張三姐還罷，認了鄭氏為母沒什麼；張四姐他可是早有打算，以後要養在外處，多了鄭氏這個養母，怕是還要礙手礙腳，便一時有些拿不定主意。
沈瑞不知為何，想起沈瑾過生日那晚鄭氏與沈舉人的私語。
張三姐、張四姐過契到沈家，總要給預備兩副嫁妝。畢竟擔著「沈家養女」的名分，要是太寒酸，也讓人笑話，要是差不多的，一人也要幾百兩銀子。要是鄭氏應了，幫著置辦嫁妝，倒真是「兩全其美」。
鄭氏嘆氣道：「妾身只生養了大哥一個
和圖書，如今大哥記在大娘名下，妾身倒是孤零零一個人。往後也是孤魂野鬼，連個祭拜的人都沒有。要是有了這樣兩個女兒，往後妾身身邊也能熱鬧些。」
只是這天下做父母的，多當兒女是命|根|子，這個鄭氏倒是好魄力，真能捨得下沈瑾。這母子二人，真的是去城外莊子么？
她這話一說完，就有些冷場。
鄭氏不看沈舉人，只拉著張三姐的手摩挲，滿臉慈愛道：「瞧這姣花軟玉般小娘子，叫人看了直愛到心裏去。」
講到這裏，郝媽媽歇了一口氣。
鄭氏一手拉著張三姐，一手把著張四姐，笑道：「舅太爺勿急，等過契手續得了，自然將庄票與了舅太爺。我們老爺的人品，舅爺還信不過。」
「等老奴等聽到動靜，扶了老安人回去，便聽說大哥帶二娘出去。老爺使人去問了兩句，聽說是去城外莊子，便喝罵兩聲，並沒有叫人去攔。」
張三姐一顆芳心本在沈瑾身上，心裏視鄭氏為婆婆的，見她這般喜歡自己，卻是沒有婆媳緣分，只覺得心中又酸又澀。雖曉得過契到沈家，自己想要嫁沈瑾的奢望就落空，不過她還是忍不住親近鄭氏，滿臉羞澀小聲道：「不敢當二娘誇讚。」
鄭氏當年因照顧老母幼弟，家裡貧寒，方做了妾室，陪嫁寥寥。不過因鄭小舅後來接連中舉、中進士，外放知縣，鄭家日子也漸漸過去來。鄭老太太已經下世，鄭小舅待長姐如母，即便ｈｅtｕｂoｏｋ.cｏｍ•ｃｏｍ遠在千里之外當官，每年鄭氏生辰也不忘打發人來給鄭氏請安祝壽。
沈舉人原還當鄭氏是個懂事的，轉眼見她口風又偏向張老舅爺，不由瞪向鄭氏。
聽了這話，張老安人與張老舅爺臉色立時回暖。
於是，除了張老安人在家外，其他人便都歡歡喜喜地出門去了。
只是瞧著鄭氏行事，用意頗深。
「老爺真寫出妾文書？」沈瑞想了想，問道。
「老安人聽了立時傻眼，卻是鬧不清緣故，怒氣沖沖地問二娘。二娘依舊蚌殼嘴，什麼也不說。大哥便跪下，說主意是他出的，人是他賣的，不與二娘相於。還說張家門風不正，張家兩位小娘子當不得沈家女兒，怕污了門楣。老安人還稀里糊塗，老爺已是氣得跳腳，立時狠踹了大哥一腳，開口罵個不停，又追問三姐、四姐下處。」
沈瑞回來前，已經聽長壽說過，曉得鄭氏是一個人回來，已經處理了張三姐、張四姐，可聽了這詳細情景，依舊覺得詫異。
張老舅爺與張老安人都面露不快，張家好好的嫡女給沈家做養女就罷了，還要給一個妾室做養女？
「老爺這才講了緣故，原來二娘中午同老爺分開后，藉著挑首飾的旗號帶了張三姐、張四姐兩個出去逛，回家時卻是一個人。等老爺得了消息，打發人請二娘到書房后，二娘便直接拿了五十兩銀子，還有兩張身契給了老爺。張家兩位小娘子已經叫二娘給賣了，老爺這才惱，追問她賣ｈtｔｐs://m•ｈｅtｕｂｏｏｋ.com.com到哪裡去，二娘也不說，才動起手來。」
沈瑾待老安人與沈舉人向來恭敬，鄭氏在兒子面前揭破沈舉人的無恥嘴臉，使得這父子之間添了嫌隙。即便沈瑾為人孝順，不會去斥責長輩過錯；那沈舉人知曉兒子曉得自己丑事，心裏還能自在？一來二去，父子之間只會漸行漸
郝媽媽點頭道：「寫了，因這個老安人還念叨老爺好幾句。畢竟二娘是大哥生母，不管做錯了什麼，看在大哥面上，都不當出妾。」說到這裏，嘆氣道：「二娘這次太大胆，鄭家又沒人在松江，二娘離了沈家也沒有活路。老爺似也後悔，不過面上過不去，總要過些日子才能鬆口。」
鄭氏哪裡會沒有活路？有個當官的兄弟，親生子名下也有產業，自己手中有私房，離了四房只有過的更好的。
「大哥與老安人都著急，大哥先行一步，老安人隨後也帶了老奴等人去了書齋。書齋里，已是亂成一團。老爺不僅動手打了二娘，連大哥也打了。又叫人傳板子，要對大哥行家法。」
講述完事情經過，郝媽媽嘖嘖道：「還真是會咬人的狗不叫。這二娘平素看著溫溫柔柔，待誰都客客氣氣，從不與人紅臉，這下手卻是狠辣。張家四姐行事不檢點，有了這個下場也不無辜；那張家三姐卻是個老實人，平白受累。
鄭氏這般架勢，不單單是要處置張氏姊妹，更像是要與沈舉人決裂。
沈舉人與張老安人也沒有不願的，既做了ｈｔtps://wwｗ.ｈｅtｕboｏk•ｃｏm•ｃｏm沈家養女，張姐姊妹總要穿戴起來，方不墜了沈家臉面。況且就算花些銀子，以後充到嫁妝里，也不浪費。
沈舉人雖順了鄭氏的意，沒有再反對此事，可面上依舊有些不痛快。
數年下來，鄭氏手頭上也小有積蓄。
鄭氏只做不見，道：「兩位小娘子已是花嫁之年，眼見就要張羅親事。老安人需靜養，老爺又管不得這些瑣事，妾身便毛遂自薦為兩位小娘子張羅如何？」
鄭氏便笑著對張老舅爺道：「舅太爺放心，老爺出了大頭，剩下那四百兩就包在妾身身上。只是可說好了，這兩個小娘子既入了我們沈家，可從頭髮絲兒到腳底都是我們沈家人，往後聘資也好，嫁妝也好，很不同張家相於。」
張老舅爺正惦記銀子，便道：「既是說妥了，那銀子……」
郝媽媽不過怕沈瑞蒙在鼓裡，這幾日不小心觸到沈舉人與老安人火頭上，方得空過來報信。該說的說了，便又匆匆忙忙回去。
沈舉人在旁，眉頭又皺起來，剛想開口，便被鄭氏笑著打斷：「妾身難得求老爺一回，老爺便忍痛割愛，將兩個好女兒予了妾身」
張三姐、張四姐的穿戴確實寒酸些，如此年紀的小年紀，哪裡有不愛美的，兩人臉上都添了歡喜。
張老安人眼見事成，只覺得舒心，笑著對那張三姐、張四姐道：「還不改口叫娘」
張老舅爺見沈舉人神色，恐怕他反悔，便催著早些去衙門過契。
張姐姊妹便起身，對著鄭氏重新見禮，連「二」都省和*圖*書了，直接叫「娘」。張三姐叫的心甘情願，面上也多了孺慕之色；張四姐卻是心裏直犯膈應，不過因曉得姐姐與自己的嫁妝要落在鄭氏身上，便也甜甜糯糯地喚了兩聲「娘」。
這本是昨日說好的，張老舅爺忙不迭點頭：「理當如此。」
鄭氏則是看著先前拿來的那兩副頭面，則有些不好意思：「這兩副頭面是銀鎏金的，戴著鮮亮，卻不禁使。你們姊妹收起來，留著賞人。金寶樓這些日子剛進了新鮮樣式的嵌寶釵、珍珠手釧一會娘帶你們去挑。一人先添兩套頭面戴；衣裳也要添置些，家裡並無鮮亮料子，咱們再去綉坊看看……」
「老安人忙上前攔著，老爺便指著二娘罵『毒婦。老安人追問緣故，老爺卻不肯說；又問二娘，二娘也不開口。老安人無法，怕大哥吃虧，便叫大哥扶著二娘先下去。老爺又不肯叫她們走，老安人見事情不對勁，便打發婢子婆子們都出去，叫老奴在門口守著，這才開始追問老爺。」
「大哥就是不說，老安人反應過來，便叫大哥扶了二娘先下去，然後問老爺是不是與兩位表外侄女有私，老爺絕口否認，只不住口地咒罵大哥、二娘。老安人將老爺狠罵了一頓。罵得狠了，老爺方不耐煩地道『自己摸過來的小淫|婦，怎睡弄不得？白吃了我家三年飯，只睡三晚還虧了。老安人氣得立時昏厥過去。」
見她這般純良乖巧模樣，鄭氏微怔，隨即笑道：「老安人，妾身這裏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只是怕老爺不捨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