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眼看去，像個富貴人家小公子，仔細看著，方透著點不尋常。
沈全在樓梯口頓了頓，往三層瞅了瞅，面上多了鄭重，直接跟到沈瑞、沈珏艙室……
不管總的基數是多少，這其中多是底層宦官，有品級的少。
對於沈珏指責，這少年倒是不惱，耐心解釋道：「咱家是先來的，聽到艙門口有動靜，以為是孟侍郎家眷，方退避到一旁，並非有心窺視。」
劉忠對沈瑞、沈珏道：「明晚你們還出來么？」
艙門口，不是說話地界，沈瑞便含糊著，一行人上了二層。
明朝宦官人多等級多，稱呼不同，四品以上稱「太監」，有品級者稱「中官」，雜役稱「火者」。這少年內侍雖穿著常服，可腰間牙牌，正好是正六品以上中官等級飾品。
沈瑞見他隱含期待，點頭道：「自是出來的，也是這個時辰，棲岩要是不嫌我們兄弟無趣，不妨也下來一會。」
沈瑞是後世來人，對於男人女人中性人之類的都能接受，對於宦官也沒有什麼歧視的。五百年後雖沒有皇帝皇后，可去醫院給自己來上一刀就此變了性的也不是一個兩個。
沈珏也與有榮焉的笑道：「到底是岳武穆傳下的拳法，瑞哥這拳耍得不錯，對付三、五個人應沒問題……」
沈珏卻是無知者無畏，質問道：「非禮勿視、非禮勿言、非禮勿聽，你躲在暗處偷看人練拳都已經不對，怎還笑話人？」
素來調皮的何泰之，此https://www.hetubook.com.com時規規矩矩：「小子何泰之，見過中官大人。」
方才劉忠站在沈瑞等人身後，沈全並沒有看到，如今見多出一少年，倒是一愣。
又因沈瑞、沈珏兩人都是狀元沈理族兄弟，劉忠道：「沈家子弟人才濟濟，聞達士林之日不遠矣」
戌初時分，外頭便已經烏漆抹黑。
沈珏在旁，有些不服氣道：「瑞哥對付不了三、五人？他很輕鬆就撂倒我了？」
此事亦是劉忠得意事，便道：「不敢說學問如何，咱家不過喜讀儒書，當初又被分到乙字型檔，裏面是書籍名畫，清點之間倒是別旁人佔了些便宜，數年下來，得了晉身之資。」
沈瑞便也放下提防，道：「方才小子族弟並非大放厥詞攀扯岳武穆，實是早年傳授小子這套養生拳法的老師就這麼說的，小子這樣說與族弟，他自是信了我的……」
眼前這年級同自己相仿的文弱少年是品官？
這劉忠本出身廣東望族仕宦之家，因幼時變故，方沒入宮廷為宮侍。
沈珏雖還有些迷糊，可見沈瑞、何泰之兩個都鄭重，便也跟著道：「小子沈瑞，見過中官大人。」
是沈全在艙門口喊人，沈瑞看了一眼劉忠，有些猶豫。
若非看到這少年內侍腰間掛著牙牌，他也不敢相信這少年內侍品級不低。
說話之間，大家倒是去了拘謹。
說到底跟寒門子弟讀書以科舉進身出人頭地一般，這個時m.hetubook.com.com候宦官職業也是貧寒無依著一種晉身途徑。
沈珏與何泰之兩個眼睛閃亮，學的全神貫注。
劉忠忙擺手道：「咱家並不是笑這個，小哥勿要誤會。咱家是覺得小哥這拳耍的雖好，可到底年少，身量未足，氣力有限，或許有強體健身之效，真要對敵之時倒是兩可間。」
沈珏立時豎起眉頭，怒視過去。
沈珏實按捺不住好奇心：「棲岩說話文縐縐，看來讀了不少書，是不是因學問深方年紀這麼小就得了做了六品？
沈瑞看了，心中驚詫，似有些不敢相信，仔細又看了兩眼。何泰之在旁，也已經呆住。
沈全拍了下沈瑞道：「行啊，瑞哥，一會兒功夫交了新朋友。這棲岩是孟家的？」說到這裏，想起不對來：「怎麼往上走，是不是走錯地方？」
客船早已臨岸停泊，因是官渡，岸邊影影綽綽，偶爾有巡丁經過。甲板上，高懸兩盞氣死風燈，在夜風中搖曳，落下零碎浮影。
沈瑞自己耍的熱氣騰騰，額頭都滲出汗來，渾身也覺得熱乎乎。
「中、中官大人……」沈珏有些傻眼，望向沈瑞，有些懵懂。
雖一時沒反應過來「中官」是什麼官，可能當得起「大人」稱呼的都是品官。
少年道：「咱家是司禮監典薄劉忠，如今在旅途中，幾位小哥又同咱們年歲相仿，不必如此拘謹。」
為了讓兩人看的真切，沈瑞一邊講解，一邊比劃著，一招一式說的很是和_圖_書仔細詳盡。
可這是司禮監，二十四衙門之首，有批朱權、票擬權，使得官民百姓談之色變的東廠、西廠也由司禮監管轄提督
不過眼前在這少年，情形又似有不同。他說話帶了南音，行事說話帶著很好教養，不知為何進了宮廷為宦官。
這次來蘇州府，是他入宮廷后第一次出門，對於外頭世界充滿好奇與懷念。可是他身份在此，旁人見了他不是奉承巴結，就是畏懼躲避的，像沈瑞等人能將他當尋常人看待說話的，還真是沒有。
那少年中官略過沈珏，看了何泰之兩眼，點頭道：「怪不得咱家覺得有些面善，原來是何學士家小公子。」
話音未落，就聽到「噗嗤」一聲，角落裡傳出笑聲。
男人除了身子弱的，沒有幾個不愛勇武的。
何泰之則是年紀尚幼，只曉得內官是宮中人，天子近臣，勢大可畏。可劉忠年紀這麼小，說話又和氣，他心中畏懼便去了幾分。
何泰之已是莫不及待，拽著沈瑞袖子道：「瑞表哥，快教我們耍拳」
劉忠眼睛彎了彎：「那就明晚再會。」說罷，沖眾人點點頭，上樓去了。
劉忠笑道：「小哥也是少年啊……」
沈瑞一時沒反應過來，還要再說，立時被沈瑞呵止：「珏哥，住口不許對中官大人無禮」
那中年宦官道：「瞧著倒是頗有章法，要是大人練了，應也有制敵之力。明晚你打聽打聽，可有什麼淵源忌諱，若是不礙的，咱家也練著玩玩……」
眼前少年雖客客氣氣，可沈瑞卻不敢輕慢，老實回道：「小子沈瑞，沈侍郎為小子族伯……」說到這裏，又指著沈珏、何泰之道：「這是小子族弟沈珏，這是族伯內甥何泰之……」
劉忠見大家說話之間，還稱呼自己為「大人」，便道：「你們又不是官場中人，如今又在私下閑話，何必稱呼這個？咱家別號棲岩，小哥們不見外，可以此呼之。」
「哈哈，這個時辰甲板上真沒人哩」沈珏四下里望了望，帶了興奮道：「那我們不是可以一直在這裏耍？」
聽他這般說，眾人便走向艙門。
「瑞表哥好厲害」何泰之拍手，滿臉崇拜。
劉忠心中既是新奇，也覺得歡喜，與眾人話起讀書做學問來。
一盞茶的功夫，一套形意拳練完。
那少年看著沈瑞，輕笑道：「這位小哥倒是好眼力，請問是孟侍郎家子弟還是沈侍郎族親晚輩？」
沈瑞聽了，心中越發驚訝。
沈瑞好幾日沒舒展拳腳，身上也銹了，便在燈下尋了開闊地。
沈瑞也望過去，心中微沉，聽著動靜，離他耍拳的位置，相隔不過四、五丈遠。自己自從跟王守仁學過道家吐納功夫外，耳力向來不弱，可都沒有聽出那邊有人。
劉忠笑道：「咱家出來許久，也該回去。」
陰影處，走出來一人。
沈瑞開始還一招一式，而後來了興緻，便從頭到尾地耍了一遍。
明代宦官多，鼎盛具體人數到底有多少，後世各種專家和圖書得出的數字也各異，有說是一萬多人的，有說十萬人的。
看著劉忠露出歡喜模樣，旁邊一三十齣頭的中年宦官笑道：「就這麼歡喜？」
冬日天黑的早，如今又是月末，天上只有淺淺勾月。
幾人談的正投機，便聽到艙門口有人喊道：「瑞哥、珏哥，你們出來好一會兒，快回艙室來，莫要貪玩吹了夜風
司禮監典薄，正六品，看似品級不高，上面還有正四品的太監、從四品左右少監、正五品左右監丞。
聽說何泰之九歲就過縣試，劉忠道：「青出於藍。」
劉忠點頭道：「旅途無聊，多認識幾個人說話總是好的。」說到這裏，又道：「張少監，方才那形意拳您也瞧了，覺得怎麼樣？要不明晚您也隨小的下去耍耍？」
至於沈珏，宮廷宦官之類的事，與他來說太過遙遠，知之甚少，顧忌便也最少。
那人看上去同沈瑞、沈珏等年歲相仿，不過十二、三歲大，是個溫文爾雅的少年。他穿著大氅，裏面露著錦衣，腰間掛著牙牌。
一層住的致仕侍郎山東人氏，正是姓孟。
何泰之與沈瑞都湊了過來，沈瑞便將形意拳的基本套路與招式要點，與兩人說知。
這少年內侍十二、三年歲，就能在司禮監六品典薄位上，除了自身有才學素養之外，靠山肯定也不一般。難得絲毫不乖張跋扈，反而這般溫煦和氣。
劉忠點頭道：「嗯，小的明日就跟沈瑞好好問問。瞧著他能同時教沈珏與何家小子，應不是不能外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