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將帶沈瑞去城外寺院禮佛，這是對外的說辭。實際上，徐氏明日要帶沈瑞去孫太爺墓地。
鄭氏連沈瑾這親生骨肉都不顧念，一心要離開沈家，難道就是為了回娘家去看弟妹、侄子們的臉色？說不定自有旁的謀算。
沈珏苦著臉道：「我又不是大姑娘，帶帷帽出門，叫人看了笑話死」
三老爺這裏，每旬給他們放一日假，明日就是旬假之日。
沈瑾聞言，沉默了半響道：「若說四書，兒子只覺得吃透了……可考場上變幻莫測，具體結果能如何，兒子也不曉得……」
原本仰他鼻息的妾室，竟然大喇喇地破門而出，這就什麼事？
沈舉人心中有屎，看旁人就也像屎，連帶著對沈瑾都帶了猜忌。
升調的官員，與罷黜的官員，並不是都等到「京察」完了一起任免。
沈瑞不出繼，留在家裡，能給四房帶來什麼好處？或許在長輩眼中，沈瑞出繼，使得四房藉此搭上宗族中最顯赫的二房，是幸運之事。
沈珏拿起一柄手鏡，皺眉照了照道：「這不都好的差不多……」
雖說並沒有人當眾就此事嘲笑沈舉人，可沈舉人一想到鄭氏風韻猶存，就覺得自己頭頂要變色。
沈舉人已經有了醉意，眼皮發沉，走路有些不穩，被沈瑾攙扶上馬車。
沈舉人被說的惱怒，沒好氣地道：「我不念骨肉之情？我有甚對不住瑞哥的地方？老安人倒是好意思說我，當年將瑞哥安排在偏僻院子，不許人給瑞哥吃飯www.hetubook.com.com的是哪個？老安人現下想做慈祖母，是不是太晚了些？」
二房大老爺、大太太怎麼會挑沈瑞？他們不可能不知曉孫家底細，那就是自己猜錯了孫家的來歷
三老爺笑著搖頭道：「不是我繪的，是寶哥繪的……東宅前面幾進院子都開始動工，只有後花園這裏，我本去請示大嫂，大嫂說家中正忙，顧不上這個，讓咱們商量著弄就是……」
等馬車離了宗房，沈舉人緩緩睜開眼，看了眼沈瑾道：「今科鄉試，你到底有幾分把握？」
要是沈瑾十年、八年進不了京，他說不得就要另想法子。
從二月里開始，京官這裏，隨著「京察」的開始，就已經有升有降。
沈瑞道：「被人笑幾次，也比被人笑話一輩子強就是伯娘不攔你，你敢胡來？真要落下疤，可不是鬧著玩的。」
沈珏看著沈瑞，躍躍欲試模樣。
今年雖是「京察」之年，可實際上京官的各種考評政績，都是年年記載的，只需對著冊子核查一遍。
三太太即便是內眷，可嫁入二房多年，也曉得些官場上的事。
張老安人氣得渾身直發抖，瞪著沈舉人道：「你這是在怪我？到底是誰寵妾滅妻，壞了家中規矩？如今連鄭氏都不稀罕你，寧願大歸也不願繼續在沈家，這才叫竹籃打水一場空呢」
門外，沈瑾捧著一碗醒酒湯，面如表情地轉身離去……
又因天氣漸暖，日頭越來越毒，徐氏又發和-圖-書話不許沈珏出門。
三太太聞言，道：「可是吏部有消息了？」
前面一個動了，後邊就能跟上一串，從上到下就關係著不少人的前程。
再說，地方上文官最高品級只是從二品，禮部尚書與左右都御史卻是正二品。
沈瑞道：「還有一個法子，那就是你不用再繼續拾掇這張臉，任由這些印子留著，以後出門見人時，記得塗粉就是了……」
張老安人見沈舉人滿口酒氣，越說越歪，不由搖頭嘆氣。
「這是老爺繪的新圖紙？」三太太問道。
之前不過是對孫家有誤解，以為沈瑞是禍根，才心中生厭，親近不起來；如今既曉得這其中或有誤會，張老安人心中不無悔意。
難道除了他，就沒有人想起孫氏？
沈舉人酒後見了風，只覺得頭疼。
大老爺已過知天命之年，二房眾人自是不願意他外放地方。
如此一個半月保養，沈珏臉上的疤痕淡了不少，可他也憋的不行。
沈瑞白了他一眼道：「除非你答應帶帽子出門，再將臉遮嚴實了，否則央求我也沒用。」
孫太爺生祭，就在這幾日……
張老安人被噎的無語，好一會兒方板著臉道：「你先前不是還怕旁人戳脊梁骨，如今這是又願意了？」
三老爺拿著一張房宅圖紙，笑吟吟地在三太太跟前攤開。
像刑部這樣，在「京察」的年份主官被一窩端並不是稀罕事。
沈瑾錯了，張老安人此刻眉頭皺成一團，正在心裏念叨孫氏。
六部官員中ｈｅｔｕｂooｋ•cｏm.cｏｍ，即便品級相同，可在朝會上也分了先後。例如大老爺這個戶部左侍郎，在六部十二個侍郎中，排位僅在吏部兩個侍郎后。
孫氏嫁進四房小三十年，做了那麼多年的「賢婦」，如今連親生兒子的祭祀都享不了……
要說沈舉人這一年最恨之事，就是鄭氏的離開。
刑部衙門並不像其他部那樣在正陽門內，而是在同大理寺、都察院在西城。
不待他說完，張老安人已經喝道：「快閉了嘴真是黃湯灌多了，你倒是什麼都往外說……傳到瑾哥耳朵里，這父子之情還要不要？」
大老爺要是真的入主刑部，在六部尚書中排第五，僅比工部尚書靠前。不過正三品升正二品，是官場上一個大坎，只要能升上去，即便在正二品上致仕，也能惠及家族子孫了……
除了國之重器的吏部與戶部，其他吏、兵、刑、工四個衙門，每逢「京察」之年，主官落馬，早有先例。要是他們不挪窩，後邊的人怎麼動？
九如居里，書房。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這算不算是「雙喜臨門」？
他面上結痂，正月底就落了，底下是一塊塊淺粉色印。
三老爺道：「今天大嫂提了一句，刑部前些日子好像查出些不妥當處，掌印尚書與兩個侍郎好像都要有不是。」
沈舉人點頭道：「這是旁人都盼不來的好事，作甚不願意？四房就這點家底，賀五娘明日就要進門，以後開枝散葉，瑞哥能不同兄弟們分家產，還能得了二房家https://www.hetubook.com.com產，這是好事」
「還不是老安人教出的好孫子攛掇鄭氏離開，歸根結底不過是埋怨我沒有扶正鄭氏……孽種就是孽種，慾壑難填，嫡庶尊卑豈是能亂的……」沈舉人冷哼道。
三太太俯身望過去，就見這紙簇新，這上面繪的房宅，與先前三老爺拿回來的相似，又有幾處不同，上面將宅子、月亮門、影壁之類的都畫了小小的濃縮圖
三太太鬆了一口氣，道：「有了消息就好，只是刑部離家裡太遠些，以後大哥去衙門要繞半個京城了……」
「情分都是處出來了，瑞哥如今還小，你們兄弟之前相處的日子又不多。等你日後到了京中，你們兄弟也要好好相處。」說罷，沈舉人便又閉上眼睛。
只是通常情況下，吏部尚書與戶部尚書這兩個要職多由閣臣兼任，一般人也撼動不了。
張老安人皺眉道：「真是有了後娘就有后爹，就為了後妻還沒影的孩子就出繼髮妻之子，你還真是好狠的心腸，難道就半點不念骨肉之情？」
沈珏聞言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哭笑不得道：「真是的，塗粉都想出來明日還是帶我一起出去，我帶帷帽就是……」
沈瑾心中糾結，想要問一句為何同意將沈瑞出繼，不過話到了嘴邊就又咽下。
徐氏請了太醫，又尋來宮裡流出來的養顏方子，弄出珍珠膏來，每日使人盯著沈珏用，為他去疤痕。
張老安人卻是一見面，就劈頭蓋臉地問道：「二房二老爺可提了入嗣之事？珏哥還罷ｗwｗ•ｈetｕｂoｏk•com.coｍ，他是宗房嫡幼子，出繼也就出繼；瑞哥卻是不同，他是四房正嫡，焉能過繼旁人？那樣一來，四房不是斷了嫡系香火？」
沈舉人也是打鄉試過來的，哪裡不曉得其中競爭之激烈。尤其是在江南，向來文風鼎盛，讀書的人多，舉業更加艱難。
宗房這接風宴，直到日暮方散。
沈舉人嗤笑道：「老安人說的這話，我卻是不懂，我是他老子，怎就罵不得他？難道就因他是少年廩生，前程錦繡，我這當老子還得巴著他不成？他要是真正的嫡長子，我也就不說什麼，不過是小婦庶出，我還活得好好的，輪不到他來支撐門戶」
京城，沈宅，三房。
大老爺不管是從資歷，還是從政績，都到了年限，今年該升一升。不過前提是得有人騰出缺來，否則京里沒缺，說不得就要外放。
聽說沈舉人父子回來，張老安人就立時打發人去請了沈舉人。
張老安人只覺得頭皮發麻，對於遠在京城的嫡孫真心實意地惦記起來。她自己是娘家嫡長女，嫁入沈家四房為嫡妻，自是更重視嫡齣子孫。
沈舉人見老太太連一碗醒酒湯都不預備，上來就嘮叨個不停，很是不耐煩，揉著太陽穴道：「娘的心思怎麼一會兒一變？年前瑞哥沒進京時，娘不是還盼著瑞哥去二房做嗣子？前些日子您也還念叨過，今日『心想事成，怎麼又變了心思？」
至於吏部尚書與戶部尚書的位置，自然也有人惦記，後邊的四個尚書，要是不想被搞下來，也只能咬牙奔著前面使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