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的眉毛皺得越發緊，劉瑾這個名字，本就容易讓人想起英宗朝的大太監王瑾，這兩人身份又是一樣，難免讓人想到英宗朝幾乎國滅之事。
同這些人精|子相比，自己的腦子比不上，還是讓聰明人去發愁的好……
大明朝因司禮監掌著批紅權，內廷與外朝素來緊密相依。王守仁雖不過六品官，可有個侍郎老子，對於司禮監幾個領頭太監的名字也有耳聞，劉瑾並不在其中。
可閹人的權柄，都是天子所授，外臣想要遏制，並不是容易事。
對於此事他記得清楚，是因為此人入閣后，再次揭開大明官場官員之中的南北之爭。
「可是國有不寧事？」進了茶室，打發下書童出去，王守仁直接問道。
自打太祖皇帝成立錦衣衛，仕宦人家多有防人偷聽密室。
焦芳，現任禮部右侍郎，天順朝進士，曾為翰林，資歷還在王華之上，有資格入閣。他籍貫河南，年輕時曾有政敵為南人，比較重南北之別。
沈瑞雖忽悠了王守仁一頓，可也將王守仁之前的教訓掛在心上。回到家后，他開始練字了。心浮氣躁，寫不下文章的時候，他就開始練大字，而不是逼迫自己非要一日三篇時文下來。
就連壽哥，也是數日輾轉難眠，望向浣衣局的方向心中有所激蕩。只是少年太子，即便依舊頂著任性肆意的面孔，內里也存了心機，並沒有在人前多露出一點點。
學政衙門門口值班差役，有不知情的，看著他這般狼狽和_圖_書，不由暗生同情，低聲與同事道：「瞧著不似惡人，大人向來愛惜儒生，常念功名不易得，怎麼處置的這般不留餘地？」
沈瑞家前院的書房，也有這樣的「茶室」。
「老師，委曲求全，以待來日，就當不得君子么？」沈瑞想起毀譽參半、卻支撐了大半朝政的李東陽，道。
沈瑞想到這裏，便直言道：「權閹要推師公入閣，為師公所拒；拉攏老師，老師斥之，后遇生死劫，險死還生。」
區區一個六品主事，即便曉得風雨將至，可也沒有操控風雨之能。
這般「關愛」之語，壽哥卻覺得刺耳無比。
宮裡如今有皇后、太后、太皇太后，能被稱之為「老娘娘」的，就是太皇太後周氏了。
皇帝卻是快刀斬亂麻，不過數日，就解了案子。涉案內侍劉山以于預外事的罪名被處死，鄭旺以「妖言罪」、「冒認皇親罪」被監禁，鄭氏女鄭金蓮則被送入浣衣局。
內外不少人生疑。
此中多有怪異，皇帝雖是仁君，可這判決也太溫和了些。
王鼎也聽了兩人的話，似在夢中醒來，望向四下里，吼道：「是誰在害我？是誰在害我？到底是王家的，還是田家的，你們出來呀？出來」
王守仁因父親的緣故，同這三位閣老都見過，且淵源不淺，對這三位閣臣的品行也多有了解。劉謝兩人的確是不能屈的性子，李東陽性子要圓潤的多。
學政衙門門前，王鼎只穿著一身中衣，披頭散髮和圖書地站在那裡。
劉瑾滿臉慈愛，也正望向壽哥，兩人視線對了個正著。
王守仁雖覺得這「夢蝶」之事太過玄幻，可因相信沈瑞為人，依舊是信了大半。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王鼎如墜夢中，痴痴自語。
「劉瑾，執掌司禮監。」沈瑞道：「閹人中將有八人為禍，世人稱之為『八虎，劉瑾乃八虎之首。」
王守仁點點頭道：「要是到了那日，父親與我確實會如此應對。」
壽哥想到各種可能，越想心裏越冷。
他沒有再說話，只是將沈瑞方才提及的幾件事都聯繫起來，想到父親會被推入閣，不由愣住：「哪位閣臣退了？可是劉閣老？」
他闔了眼，沒有應答，面上卻露出疲憊之態。
王守仁本與沈瑞在內院書房說話，這會兒離了內院，往前院書房去了。
用了不到半月時間，沈瑞已經調整好自己的學習狀態，與早先無異了。朝廷大事還是交給能擔當的人，他還是要爬自己要攀過的高山。
劉瑾猶豫了一下，道：「是奴婢思量不周全，東宮確實當避嫌疑，不過殿下放心，老娘娘那邊也會護著的。」
他之前雖口中說相信弟子，可多多少少也有幾分荒謬之感，想著是不是沈瑞近日因見證生死，看了太多道家的書才產生臆想。
沈瑞這八個字，倒是道盡前因後果。
「那權閹是哪個？」王守仁道。
太皇太后病了……
旁邊那人知曉此案，輕哼道：「不過是一忘恩負義的斯文hｅtuｂｏｏｋ•cｏm.cｏｍ敗類誰不曉得養恩大於生恩，此子卻是黑心肝，得了功名就行毆親之舉，為了攀附高門，對於幫扶過的老師也斷了師生之義……」
王守仁只覺得腦子裡亂成一團。
「聽權閹所說，劉謝兩位都告老，只有李相臨朝……」沈瑞道。
劉瑾只當小主人為此事難過，忙低聲道：「殿下放心，浣衣局那邊奴婢有故人在，諸事都便宜。」
王守仁這回信了十分。
是老娘娘么？安排這這個「鄭皇親」出來，是為了針對張家，還是為了自己？
就是一刻鐘前，他被以「品行不端、毆打親長」之名，除了功名與學籍。如今，他已經不再是王相公，又是白身百姓。白身百姓尚且能通過科舉之路，出人頭地；他卻因被革除學籍的緣故，已經沒有了再考的資格。
劉瑾低眉順眼地應了，跟著壽哥出了東宮，前往太皇太后的宮殿。
王守仁眉頭擰成一團，直直地看著沈瑞。
自打同「貴親」相聚，王鼎可沒少折騰，不僅在府學里得知猖狂，少不得也有「衣錦還鄉」的一幕，帶了「鄭皇親」身邊僕從去老家毆打親長，到南城書院去耀武揚威。估計是原來壓抑的狠了，如今才盡顯小人猖獗之態。
王守仁道：「這劉瑾莫非是東宮近侍？」
王守仁搖頭道：「瑞哥兒放心，生難死易，為師向來愛惜己身，萬不會為一時之氣殉身。」
他雖滿腔忠君愛國之念，可到底已經是而立之年，不再是熱血少年，不會像少和*圖*書年時代那樣，因韃靼禍患邊城，就天真的想要上折到御前，以為棄筆從戎就能創下一番偉業。
壽哥一下子睜開眼，望向劉瑾。
三位大學士中，劉健是首輔，年歲最大。新天子登基，想要親政握權，先要移開的就是劉閣老。
「金烏西墜，閹豎再興。」沈瑞總結了一下，低聲道。
王守仁，困惑了。
關係到東宮嫡庶身份，朝野矚目。
臘月里，京城各處婚嫁的人，宴飲也多，這「鄭皇親」出入的門第也越來越高。
皇帝看到摺子，並未交由刑部審理，而是命人將涉案人等收監，御前親審
人都是爹生娘養，這天下有幾人會錯認自己的爹娘？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到底是真正的嫡子，還是宮女所出的庶子，連他自己心裏也拿不準了。
周遭都是鬼蜮魍魎。
不過聽了沈瑞這些話，他卻覺得這些朝政時局、天下大勢前後因果，不是臆想就能想出來的。
沈瑞搖頭道：「不知。弟子所見，多為宮中影像，亦模模糊糊不真切，外頭卻是不曾見。師公與老師之事，也是在權閹口中聽聞。」
「父親與我可是有難？」王守仁想了想，道。
當今是仁善之君，同前面的帝王相比，可謂之勤勉，雖偏重外戚張家，可也只是小瑕。東宮年幼，要是改天換日，宮中只有婦孺，難免重視閹宦。
不想太皇太後宮里，太醫院的太醫幾乎是傾囊而至，皇上與皇后也在，隨即太后也來了。
壽哥點點頭，道：「如此。正好。」
和圖書前院書房中，在書架后，有個六尺見方的茶室。羅漢榻上，擺了茶具，看著與尋常吃茶的地方無異，不過地上鋪著厚厚地毯，四周牆壁也都是帶了添了棉花的夾層，隔音最好。
沈瑞用託詞將即將而至的時局變化說出，心裏還真是鬆了一口氣。沈滄那裡，已經有防範之心，總會保全己身；王華父子這裏，要是不提醒一下，沈瑞還真過意不去。
根據後世記載，劉瑾弄權時，王華父子不僅僅是貶官，劉瑾還曾派人暗殺過王守仁。起因是拒絕劉瑾的拉攏，且出言不遜。
他已經信了八分，卻是忍不住又探問道：「接著入朝的是哪位？」
沈瑞在心裏算著正德登基的時間，弘治十八年，具體月份忘記了，不過就算是十八年年底，距離現下也剩下不到兩年。
王鼎還在叫囂，長壽那裡收集的黑資料卻是越來越多。
「焦芳。」沈瑞想了想道∶「此人黨附權閹，抑制南官。」
張家兄弟終於忍不住，就所謂「鄭皇親」之事，安排人上了摺子，追究鄭旺假冒皇親、招搖撞騙一事。
他「騰」地一下站起身來，道：「走，去給老娘娘請安。」
沈瑞點頭道：「為東宮大伴，最為東宮信賴。」
旁人不曾發覺，身為東宮大伴的劉瑾最是心細，自然看出小主人的忐忑，無人時帶了心疼道：「皇爺太心軟，怕是殿下以後要為難……」
「勿要多事，坤寧宮那邊……」壽哥垂下眼帘，悶聲道。
「令尊那邊可有麻煩？」王守仁想到沈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