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族兄弟兩個大小是同窗，年歲相仿，可如今一個已經是進士出身、翰林院里歷練出來，見的都是高官顯宦，周身除了儒雅還帶了幾份說不出的威儀；相對之下，沈不免自慚形穢起來。
雖說沈瑛親近態度不似作偽，可在正式開口前，沈已經是眼神閃爍，躊躇不定。
就如沈洲與沈珏這對嗣父子，要是沈珏在世，沈洲即便再添子，不論嫡庶，都要排在沈珏之後，就算以後分家，也依舊是沈珏是主支，兄弟要分出去，而不是論什麼血脈親疏。自打過繼文書立起來，沈珏便已經是名正言順二房血脈。
沈瑛也想到此處，連晚飯也顧不得用了，立時打發人去請沈。
沈全聽著這一副應付小孩子的口氣，不由嘴角抽了抽：「二哥，我都二十一了，可不是小孩子……」
沈抬起頭，見沈瑛滿臉肅穆，一時之間竟不敢再說其他，跟著站起身來
「二哥」眼見沈還穿著素服，沈全也不好露出小別重逢的歡喜，只客客氣氣作揖見禮。
他抬起眼皮，看著沈瑛道：「不管如何，這是我們老爺心愿，瑛大哥就不能幫一幫么？」
沈全雖少年時忙著郭氏也打理過家中人情往來，不過處置的都是小事，與宗房這邊的往來，還是鴻大老爺與郭氏出面，倒是輪不到沈全。
沈瑛也起身了。
即便是開口提自己所求，沈也不像是早先那樣有底氣：「我也是沒法子了，才求到瑛大哥處……自https://ｗｗw.hｅｔuｂｏｏｋ.coｍ•ｃoｍ打珏哥兒去的了消息到了松江，我們老爺、太太就都病倒了……我們老爺向來疼愛珏哥兒，心痛尤甚，便一時想不開，非要接珏哥兒回去不可……我也沒法子，方奉了父命上京，卻是心中惶恐，全無頭緒…
可法理不外乎人情，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宗房老宅是當年沈學士傳下的祖宅，五房老宅則是小沈學士傳下的，兩家雖沒有毗鄰而居，也是在一個坊同個衚衕里，即便是日落後往來也不用擔心宵
有出繼文書在，就是一種制約，不僅制約本生親，對嗣親也是如此。
先有沈瑞嚇了他一下，后見沈瑛這般氣度，沈的心氣已經降了又降。
沈沒有入仕，自不知官場艱難，沈械不應知道么？要是沒有二房做靠山，沈械一個不入流的司官，早就被排擠外放了，還能一直好好的穩坐京官？
瑛大奶奶應了，打發小婢去沈全處傳話。
沈瑛心裏頓時沉甸甸，面上也帶了憂色：「人如浮萍，宗族是根，如今別說外五房七零八散，就是內四房老一輩相繼謝世，也要將出五服。宗房是沈氏一族主枝脈，二房也是中流砥柱，若是這兩房相爭，接下來怕就要分宗……」
沈瑛聽著前面，想著宗房夏日里才經了一遭喪事，如今宗房大老爺又是黑髮人送白髮人，心裏也跟著唏噓；聽到後面，卻覺得不對勁起來：「過繼豈是兒戲？就和-圖-書算大族伯心痛，一時失了心神，大族兄應是明白人，怎麼會答應歸宗之事？」
如今已經是弘治十七年，族兄弟兩個四、五年未見。
沈全眼見兄長面帶難色，在旁解圍道：「二哥既開口，我大哥自是樂意幫忙。只是咱們到底是晚輩，難道要擺明車馬上門么？實是不行，就讓我大哥過去幫二哥傳個話好了……」
眼見下了長兄，沈全便道：「大哥，不會是族長大伯讓二哥進京來興師問罪吧？」
沈年將而立，哪裡不知這個道理？
這話聽到沈耳中，卻是另一個意思。
雖說沈瑛如今所在不過是閑職，可今日畢竟是開印第一日，還是在衙門裡忙碌了半日，直到天色將暮才踏進家門。
沈瑛怎麼肯受，忙起身避開，扶了沈的胳膊道：「有話好好說，這是作甚？能幫的我自然會幫，且先說明緣故。」
沈家二房是子嗣艱難，只是早先有沈珞這獨苗在，才沒有提過繼之事，要不然在納妾求子無望后，沈滄本當早定嗣子。
瑛大奶奶親自服侍丈夫去了官服官帽，換了家常衣裳，道：「相公，今兒宗房二叔打發人過來，聽著那意思，像是有急事見相公。」
沈瑛沒有起身，沈全迎了出去。
瑛大奶奶心疼丈夫，見他連晚飯都顧不上用，道：「要不妾身直接叫人將晚飯擺在客廳去？」
沈聽了，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忙道：「是哥哥記混了，全哥兒勿怪……
從小處看，hｔｔｐs://www.ｈｅtｕbｏｏk.ｃom.ｃoｍ族長太爺謝世，宗房如今只有沈械一人出仕，也需要二房長輩提挈；二房這邊，大老爺、二老爺都不年輕了，四哥還小，只有沈瑞一個，以後不管是出仕在官場上、還在社交人情上也需要多幾個族兄弟互為倚住。沈械是族兄，又是宗子，身份使然，自會關照年紀小的族弟。
這般跟著裹亂的事，以沈瑛性子自是不願插手，可宗房與五房淵源頗深，又求到跟前來，他還真是為難。
沈瑛少年離家，見多了世情，自是曉得家族龐大雖子弟良莠不齊，可人丁茂盛還是利大於弊。不說別的，只說松江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富庶之地，沈氏一族作為地方大戶，就是松江知府見了沈家族長，也要客氣幾分。要是沈家分宗，沈家聲勢不能說一落千丈，也終不復從前。
沈瑛點點頭，又道：「將三哥也叫上，他也不算小了，諸事都聽得……」
沈瑛聽了，點頭道：「好，那我便為哥兒傳話……」
沈全點頭道：「我算了算時間，那邊出發日子就是珏哥兒殤信回去時，兩下里怕是有關聯，就多問了那管事兩句。原來二哥不是一個人北上，而是隨著尚書府大管家同行，一起進的京……」
沈苦笑著站起身，對著沈瑛做了個長揖下去：「這回，小弟孤身在外，長輩也不在跟前，怕是真要麻煩瑛大哥援手了」
沈這才想起，五房不止沈瑛在京，沈全也在。
兄弟兩個說著話，就有和圖書小廝來稟，沈到了。
沈瑛本沒想到此處，不由疑惑：「難道不是松江那邊有事？」
沈瑛轉過身：「哥兒來京了？」
見沈欲言又止，沈瑛道：「哥兒這是怎麼了？」
沈想起少年情誼，倒是多了幾份真情實意，上前見禮道：「瑛大哥……
「大伯、大伯娘派了李大管家南下？」沈瑛有些意外，仔細一想，又在情理之中。誰讓二房能離京的人只剩下沈瑞一個，可有沈珏的前車之鑒在，二房長輩又怎麼敢讓沈瑞受千里奔波之苦。
瑛大奶奶點頭道：「聽來人回稟是昨日到京，當是有什麼要緊事，否則也不會這個時候出門，中間可還隔著大年下……」
兩房的交情比抵過權勢利益么？想到長兄沈械的態度，沈心裏有些沒底了。
「怎麼幫？難道此要求不荒謬？出繼文書上寫的清楚，珏哥兒從此已經是二房子弟，生死不予本生相於。且不說是珏哥兒是病殤，就是其他，也輪不到本生親來出頭……」沈瑛皺眉道。
「松江有事，爹娘早就打發人送消息來了……」沈全道。
沈瑛比沈年齒長几歲，如今又是官身，此時卻也不端架子，先往前院客廳待客去了。
他滿臉摯誠道：「小弟臨行前，我們老爺已是卧床不起。不管多為難，到底是我們老爺心意，還請瑛大哥成全……」
沈全在旁，冷眼旁觀，卻不屑沈這樣的小手段。不過他也並不擔心自家兄長會被糊弄，沈瑛雖看著方正耿直，可並不是不知和_圖_書變通之輩。否則他也不會年紀輕輕就在京城立足，還能將父母兄妹都接進京來照拂。
沈庶務繁重，沈全與他年歲相差的又大，哪裡會去記得這個族弟到底是幾歲？不過是平素瞧著他與沈瑞、沈珏他們交好，加上沈全至今未婚，便只當他年歲比沈瑞、沈珏大不了兩歲。
這還是尋常人家，亂不得次序，就是有爵人家，按照規矩也是如此。這也是有些人為何五、六十歲沒有傳承，也要納妾求子為先要，而不是要過繼侄子來，就是不願將基業拱手讓與旁人。
這是從大處看，沈瑛不樂意沈家分宗。
要是出繼血脈，想討就討回來，那「興滅繼絕」就成了笑話。
沈瑛也帶了親近，族兄弟兩個見了禮，賓主入座，沈全便親手給族兄與兄長奉了茶，隨後在下首作陪。
沈打發管事過來，就是沈全出面見的，他自然曉得沈進京之事。他還多探問了兩句，連沈是隨著尚書府大管家李實同行之事也曉得，不免就想到沈珏之殤去，心存憂慮。
雖說如今他人在京城，可父母現下可還在松江，如何能不擔心那邊有變？
等沈瑛到了前頭客廳，沈全也得了傳話，匆匆到了。
說話功夫，沈全已經引沈轉過影壁，進了客廳。
兩房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實不宜再生嫌隙。
「是全哥兒啊，半年沒見，你又長高了……」沈道。
沈瑛拍了拍額頭，道：「是我關心則亂……不過三弟怎麼這麼說，可是今日來人言語中露了什麼？」